《流星》霖

1、第一章

　　从昨晚开始，一直吹着北风。
　　我一夜未眠。
　　神昨夜的神色很奇怪，像在诀别。
　　也许是我做饵，他在担心。
　　可是他答应我了。
　　一切结束之后，他跟我离开。
　　他不再是上将军，不再用霁光剑。
　　我不再是四皇子，放弃王位，权力，一切。
　　这就够了。
　　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晨风清凉。
　　我清点了两万铁骑。
　　他送我出营。
　　“皇，给你。”
　　一只长盒，黑紫色的木漆。
　　“这是什么？”
　　“等你…到了桃花渡再打开。”
　　“现在打开也……”
　　“答应我！”
　　“好。”
　　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
　　他的眼中是决然，没有一丝光明的黑暗。
　　他转过身。
　　我看着他的背影。
　　“神！”
　　“……怎么了？”
　　他再转回头。
　　“我们会赢吗？”
　　“当然，……你一定，会胜的。”
　　北风吹得很急。
　　我们是顺风袭向敌营。
　　远处隐隐传来战鼓声。
　　他拔营了。
　　我挥剑，士兵们将火把扔向敌营。
　　第一束火苗升起时，风势急转。
　　南风？
　　为什么会吹南风？！
　　风中渐渐带着雨丝，大火仍旧在漫延。
　　陆续有些士兵从营中逃出，却全是老弱伤兵，不足千人！
　　我抓住其中一个，几乎是对他大吼。
　　“你们的军队在哪？！”
　　“将……将军……去……去袭敌营了……”
　　他所在之处响起战斗的号角。
　　我们都中计了。
　　神，千万不要出事！
　　“回营！回营！！”
　　我大喊着。
　　一匹黑色的甲马奔向我们。
　　我认得那马，我选给他的闪电。
　　马上坐的却是兆乾。
　　我留给他的十二铁骑之一。
　　我冲上去，扶住他。
　　兆乾见到我，含糊不清地说着。
　　“将军，命我……来送信……皇子……千万不……可留在…战场上……去桃花…渡等……将……军…十一骑……会……保……护……”
　　话未说完，他的头歪下来，再无声息。
　　大雨洗刷着他和我身上的血迹。
　　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彻骨的寒意。
　　“皇子，去桃花渡吧，快走吧！”
　　几个骑兵一齐劝我。
　　“不……回营……回营！”
　　我拼命地挣脱他们的阻拦。
　　现在在下雨。
　　他不能淋雨。
　　他很怕冷。
　　我要回去，为他挡雨也好，温暖他也好。
　　让我走，让我走！
　　让我……回到他身边去！
　　挣扎中，紫黑的长木盒掉落到地上，分开了。
　　霁光剑。
　　它散发着淡淡的光，静静躺在雨中。
　　离开它的主人，它就失去了血红的光华。
　　看到它，我只能绝望的大吼。
　　“不————”
　　骑兵们在我面前跪下。
　　“皇子！战神将军已抱有必死的决心。午时已过，援军——不会来了。皇子，将军为了你能平安，拖延住二十万大军，快走吧！皇子！！”
　　为了我。
　　你是为了我吗？神。
　　我握起霁光剑，从指间感受到它逼人的杀气。
　　和我心中恨意一样深入骨髓的杀气。
　　“……”
　　“走……去桃花渡。”
　　我恨夺走他的人。
　　我早已对王位无意，为何皇兄们还要如此苦苦相逼？
　　我恨他们。
　　更恨我自己。
　　恨我的无能为力。
　　是不是一定要成为九五之尊，才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若真如此。
　　那么，从现在起，我要去掠夺。
　　桃花渡上，我遇到了九江节度使。
　　舅舅。
　　“皇子，太子不肯派兵来，我也只能带着三万大亲兵过来。您…无碍吧？”
　　“无碍。”
　　上天助我。
　　现在起，我又有了五万大军。
　　除了他……
　　“舅舅，我要登位，你助我吗？”
　　“臣，万死不辞。”
　　
　　稷陵元年，太子死，蛮族退京城三百里。
　　三年．四皇子登基，逐蛮族，蛮王死。
　　四年，二皇子暴毙。
　　
　　每年，每年他的忌日，都会下雨。
　　二十年皆如此。
　　也许是注定，也许是他有灵。
　　每年今日，我都会离开皇城。
　　不再是皇帝，没有王位，权力，很多很多。
　　今日，我和他在一起。
　　二十年前大战的那一处盖起了一座酒家。
　　我会坐在那里小酌，看着雨滴拍打青竹。
　　远远传来雨中的脚步声。
　　一袭白衣进入我的视线。
　　依稀有当年他的影子。
　　呵，我一定是醉勒。
　　不是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只是来避雨。
　　我起身，放下一锭银子。
　　该走了。
　　我走到白衣少年身边。
　　他在发抖？
　　“……很冷吗？”
　　听到我问他，他微微侧过头。
　　“恩。”
　　他的脸微微泛红，不停的喘气。
　　“很冷。”
　　“你在发烧……”
　　不知不觉，我的手碰到他的脸颊，好烫。
　　他愣了一下，接着缓缓开口。
　　“那是……因为你的手，太凉了。”
　　一瞬间。
　　我停止了呼吸。
　　我全身都在大喊，是他，是他，是他！
　　神，二十年后的寒暑后，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伞…伞，不要…淋雨了，拿着伞。”
　　我把伞递给他。他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我的伞。
　　他的手指很纤长，适合拿剑。
　　只有小指是竖着的。
　　神，你一直未变。
　　我想看清他。
　　可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只看见他奇怪地看着我眼中的泪水。
　　“我……走了……”
　　我背转身，不想再看到他视我为陌生人的眼神。
　　今生再见到你，我已无憾。
　　
　　稷陵二十年，稷帝皇，崩。
　　
　　“下辈子我一定要再遇到你。”
　　“你在下辈子随便遇上什么人，也可以说是我啊。”
　　“不会，因为我一定能认出你，找到你，而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我只能爱上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