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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恋这件小事(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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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陶yue司。但是上幼儿园起大家就都叫我陶le司。
其实,本来我应该叫陶司乐的。
我爸给我上户口的时候特意跟人家警察叔叔强调,“音乐的乐,司机的司”,结果领回户口本一看,我已经改叫做陶乐司了。
我爸说我是司字辈的,刚生下来就哭声震天,所以取名司乐,希望我以后谙熟乐理,当个歌唱家。
歌唱家约摸我是当不成了,因为我遗传了我爸的五音不全,但是约摸我长得应该还是极好看的,因为大人们总说我长得像极了我妈。
我妈跟我爸是大学同学,据我爸说当年我妈是他们学校最美的姑娘,他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我妈追到手。
我作为曾经最美的姑娘生下的姑娘,带着一股子骄傲,一路考上了全市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居然一口气遇到两个比我还美的姑娘。她俩一个叫丁五月,另一个还是叫丁五月。
只有鲁迅先生才会这么说,另一个姑娘其实叫冯葭。
一开始我还不认识那个“葭”字,口口声声叫人家冯霞,冯葭并不以为意,诚恳地说这名字确实生僻了些,这个字其实读“jia”,取自《诗经秦风》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就是芦苇的意思。
回到家我伤心的跟我妈把这俩姑娘的情况一说,表示我已经不是学校里最美的了,一个宿舍才6个人就有俩比我漂亮的,您当年那校花是我爸给您评的吧?
我妈说:“我跟你爸上的是理工大学,我们年级100多号人就6个女的。”
后来我跟丁五月和冯葭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闺蜜,并暗自打定主意以后还是得女承母业,考个理工类的学校,争取能够步着我妈她老人家的后尘,也弄个校花当当。
高中毕业后,我们三人最终都如愿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而且这三所学校挨着。在大学里,丁五月学国际金融,冯葭学社会学,而我学无线电。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由于赶上高校大规模扩招,理工大学里竟然开设了表演专业,我自觉当校花已是无望,便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学习上去,四年下来居然也小有成绩,顺顺当当的保送上了本专业的研究生。
我硕士研究方向是“电子对抗”,丁五月和冯葭觉着我这专业方向怎么听怎么像是设计网络游戏的。
我告诉她们,其实我学得是“动感光波”。
当然这是在忽悠她俩。
我的挂名导师是个白胖的院士,但实际上我没怎么见过他。眼看着上到了研二,周围几个实验室的兄弟们都已经蠢蠢欲动,各自活动关系开始找工作。
我生活轨迹的改变,大概就是始于那个时候。
那天,院长办公室里并排立着四个人,宽大的皮质黑沙发上坐着院长大人和两个部队的同志。院长吩咐我们这四个站着的,挨个做自我介绍。
“去年你还代表学校参加了机器人大赛?”肩章上挂着两毛二的中年谢顶男人坐在沙发里一边翻看我的简历一边问我。
两毛二旁边还坐了个两毛三,看着比他起码年轻十岁,面相却不善,总让人觉得像谍战片儿里的国军。
我细细回答了两毛二的所有问题,又听着院长大人天花乱坠的夸奖了我一番,连自己都怀疑他口中这个“陶乐司”,究竟是不是他面前立着的不才在下小女子我。
“陶yue司”国军终于开口,“你想不想来部队?”
他居然知道我不叫陶le司而是叫陶yue司,我疑心他真是反动派奸细。
“不想。”我自知革命意志很不坚定,不用给我上刑单是看看刑具我就能把丁五月和冯葭所有的秘密都说给敌人听。
“有什么特殊理由么?”黑脸国军脸更黑了。
“我要出国去跟男朋友团聚。”我诚恳的回答他。
剩下那三个向我投来了杂糅着饱含着诧异、佩服、可惜、不屑等等复杂感情的目光,院长也替我惋惜,因为我拒绝的是一个绝佳的,可遇不可求的工作机会。
从院长口中我得知两毛三姓莫,是个参谋长。
对我们这个专业来说,能够去部队,确实是绝佳选择。但我计划出国已经很多年,我中学时代的小男友还在大不列颠等着我团圆。
我的小男友王梓铭,是我高中时期的同桌,我们俩的感情始于不“打”不相识。
有一天,我看见王梓铭桌上放着个绿色的水晶苹果,顺手就拿起来看看,却被从我背后跑过的男生撞了一下,手一抖,那团透亮的绿色落在地上,咔啦一声,碎了。
“你得赔我。”王梓铭说。
我说,行,多少钱你说吧。
他一脸哀怨的表情,说这不是钱的事。原来那苹果他本来他用来表白的道具,现在却被我给摔坏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问他,心里想大不了我去帮他表白好了。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王梓铭要求我帮他写封情书。
我没写过情书,但是我看过,丁五月和冯葭都收到过不老少的情书。
我从她俩收到的情书里,挑了几封感情表达比较含蓄的,摘抄了些有文采的句子,攒了一封情书交给王梓铭。
王梓铭通篇朗读了一遍,表示勉强可以接受。
没过几天,我看见自己桌斗里放着个淡绿色的,纸折的心。我把那小绿心拆开,却是封信,抬头是“亲爱的你”,落款是“王梓铭”,内容却是一首小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生僻字太多,我皱着眉头努力认着,被王梓铭抓了现行。
“我看不懂你写的这诗。”我老实告诉他,没想到他脸色大变,生气地质问我为什么偷看他的信。
“我没偷看”,我向他辩解,那信明明是放在我桌斗里的。
王梓铭并不相信我的话,他整整两天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自觉根本没有做错,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他先妥协。
“其他男生都有女朋友了。”王梓铭幽怨的开口。
“那又怎样?”我反问。
“我两次表白都叫你破坏了。”他说。
“那又怎样呢??”我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你得赔我,”他眼睛里闪过皎洁的光,“干脆你给我当女朋友好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拒绝他,但是我没有。我想到丁五月和冯葭,她俩从来不乏追求者,可对我来说,过了这个村可能真的没有这个店了。
就这样,我的同桌王梓铭,突变成了我的初恋男友王梓铭。后来我也曾缠着他问了很久,他原本喜欢的究竟是谁,他却非说原本喜欢的就是我。
我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在这么痴缠下去,却也不聪明,只好作罢。
王梓铭喜欢上课的时候,在课桌下,轻轻捏着我的手,然后坏笑着看着我“腾”的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
他总称呼我为“喂”,那时候虽不像现在,中学小情侣之间,也可以肆无忌惮“老公”、“老婆”的叫着,却仍然会有类似于“宝贝”之类的昵称出现。
可是王梓铭却叫我,“喂”。
为了报复,我也连名带姓的叫他,“王梓铭”。
我们在打打闹闹中开心的度过了高一、高二,突然有一天王梓铭告诉我,他要出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
他说他不知道。
我安慰他说没关系,等我大学毕业可以去国外找他。
“你真的会来找我?”他认真地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句话其实只是说来安慰他的。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王梓铭转而开始安慰我。
我出国投奔王梓铭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我妈已经找关系帮我联系了一家国企,并且警告我,绝对不许再想着去找王梓铭的事情。
“你们俩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了,你不要再觉得自己还是他女朋友。”我妈跟我说话永远这么直来直去,一点也不担心伤害到我幼小的心灵。
其实我跟王梓铭并不是完全不联系,逢年过节或者我俩的生日,我们肯定都会发电邮给彼此。
王梓铭出国的时候,我刚刚升上高三,繁重的学业已经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自然无暇顾及他每天一封的电邮。
后来升上了大学,我们的联系频繁了许多,时不时地还能接到他打来的越洋电话。
可是毕竟隔着8个小时的时差,很多时候我把某一时刻的想法写给对方,等收到反馈却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心境,于是渐渐的,我给他电邮的频率慢慢降低,也不似从前那样天天都能收到他的电邮。
我俩的电邮内容从每天的日记,到周记,然后演变成月报,甚至这两年都只有在圣诞节,情人节和两人的生日才会互通消息。
我写邮件给王梓铭,告诉他我在国内找到了工作,第二天收到回复,只说恭喜。
果然我没有履行出国找他的承诺,而他已然也忘记他说过的会回来找我。
他给了我一个充满温馨回忆的初恋,却不可能许我一个将来,8年的时光,8小时的时差,已经将两个人拉的太远。
“总比你跑到那边,才发现两个人早已经合不来的好。”我告诉自己。
我发了最后一封电邮给他,提出分手,并且希望他告诉我曾经他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王梓铭一口咬定一直喜欢的,唯一喜欢的只有我一个,却没有对分手提出异议。
看着他的电邮,我突然觉得说不出的感动,感动于他一直这么尊重这份感情。
终于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的漫长的初恋画上了句号。
我一直没有告诉王梓铭,我已经能背下那首《出其东门》,也明白原来那首诗要表达的,不过是那句“我的心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