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笑尘缘

22、莱依

　　第二十二章

　　“啊……”身穿月牙色衣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头戴羊脂玉发簪，一柄玉柄纸扇，俨然一副翩翩浊世贵公子形象，只是与之不相符的是，那人正不顾形象地边伸着懒腰边大张嘴巴打着哈欠。

　　伸完懒腰，沐浴在微热的阳光下，琉墨舒服得眯起眼睛，感叹道：“清时暖徐，荷月犹清，季林疏光，芳菲飘飖，清爽宜人。”

　　“最是清晨好时光啊！”

　　正在庭院大树下乘凉的殷儿，慵懒地窝在爹爹微凉的怀里，颇有鄙视意味地撇撇嘴，对着那条伸着腰的大懒虫说：“琉叔叔，太阳公公都爬到你头顶上啦！”

　　琉墨回头看那个在树荫下挤眉弄眼的小孩儿可爱模样，笑呵呵道：“哎呀，已经是巳时了啊，呵呵，小殷殷是不是早早就起床啦？”

　　“那是当然啦！”到底是小孩子，听得有人问起，自是洋洋自得，扬起脑袋，语气特骄傲地说：“天朦朦亮我就起来了！”而后鄙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人：“谁像你啊，大懒猪，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才起来。”

　　琉墨苦笑，想他琉墨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居高权重，受人敬畏，哪个人见他不是巧言令色，胁肩谄笑的，何曾被人如此鄙视谬言，更惶论是稚龄小儿了。

　　坐在阴凉大树下的石凳上，琉墨拿起扇柄轻敲了下神气洋洋的小孩的毛绒绒头顶，笑道：“知道小殷殷最乖了，呵呵。”

　　“……”殷儿瞪着那笑得怎么看怎么奸滑的人，懒懒地靠在舒适的怀里，不做多语。

　　蹂躏够了殷儿的小头颅，琉墨看向端坐着不语的男子，一如既往地，一拢青衫，素色云袖，轻薄流云，墨黑长发以一柄绿檀木簪束于脑后，垂及腰间，风袭摇曳，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安详平和，斑驳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安静而美好，清雅至极。

　　早起到现在也没见到那位冷冰冰的面瘫神，琉墨奇怪地问：“怎么不见语兄？”

　　对于这位懒散的公子爷，景宁也是在心里感到无奈，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人，道：“已经将近午时了，语去前堂吩咐准备饭菜了。”

　　“小瑜也去前堂了？”

　　不待景宁开口，殷儿就抢先抱怨道：“瑜哥哥真是的，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有什么事吧，想必午饭时就会回来了。”景宁知道小瑜做事向来有分寸，自是不会让人忧心。

　　琉墨像是了悟般点点头，也没再深问。

　　“今日天朗气清，想必今晚的夜色也很美。”琉墨笑着道：“恰巧今日又是相思节，多少丽人公子将相会于今晚，互述情意，到时候可是热闹得很。”

　　“相思节？”景宁还是初次听闻这种节日，听名就与西方“情人节”和中国“七夕节”倒是挺相似。

　　“相思节是凛国一年一度情人相知相会、互述衷肠的节日。”顿了顿，琉墨继续说：“这其中还有一段传奇。”

　　“相传在凛国第二代国君凛乾帝在位期间，都城徴里有位无盐女叫莱依，此女子相貌奇丑，确是满腹才华，当时很多王公贵族都屈服在她的才华下，连凛乾帝都极为赞赏她的才气，称其为凛国第一才女。”

　　殷儿正听得津津有味，见琉墨就此打住，很是不满，立时撅起嘴，不满道：“快啦快啦，后面的嘞？”

　　琉墨好笑地看着殷儿可爱的模样，故意使坏，促狭道：“后面？没有后面了，这就是结局了。”

　　殷儿哪是那么好骗的，当然知道琉墨是在逗弄他，当下气得龇牙咧嘴，在景宁怀里张牙舞爪，大叫：“骗人骗人！琉叔叔坏蛋，唔唔……”后面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脏话，被景宁捂住嘴，堵进肚子里了。

　　“琉兄，见谅，小孩子不懂事，难免失言。”

　　嘴里虽是说着让人原谅的话，可脸上确是笑意盎然，完全看不出道歉时的诚恳。虽然他们不能知心相交，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大家也彼此熟悉，于普通友人般不拘俗礼，和睦相处，琉墨当然是不会对此介意。

　　“呵呵，景兄真是爱说笑，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再看殷儿，嘴不能言，只能呜呜哼哼干瞪眼，像是要挡住殷儿杀气腾腾的眼光，琉墨撑开纸扇掩住脸，遮住弯起的嘴角，却挡不住眼里的笑意，既然已经逗弄够了，琉墨也不再吊众人胃口，优雅地摇着纸扇，继续道：“虽然莱依是誉满凛国的才女，才子公子多欣赏她，但因她相貌丑陋，及至花信年华，也无人登门提亲。莱依自知自己相貌难看，早已绝了嫁人的念头，孤老一生。”

　　景宁不由感叹，人大都是视觉系动物，形如战国时齐国无盐邑之女钟无艳，貌极丑，过四十而不得嫁。但因才德兼备，于临淄求见齐宣王，对国家施政方针提出建议，为宣王采纳，立为王后。于是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齐国大安。然天下男子大都以貌取人，性喜丽姝，未及如齐宣王。只是红颜祸水，一如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以及春秋之骊姬，国皆因其而亡。只是他们虽懂得个中道理，不知觅得无颜但贤良淑德的女子共伴一生，却是执迷不悟，一再重蹈覆辙，为得妖娆女子倾尽精力，身败名裂，实在是令人费解！

　　“只是谁也没料到，莱依与一位外来富家公子相恋了，那公子名刘云，生得明眸皓齿，面若冠玉，一表人才，两人眼见与才识相若，互为欣赏，渐生爱意，湖畔吟游，月下对酌，畅谈古今，以为能幸福平静地度此一生。怎知造化弄人，那刘云是毗邻凛国东边海上岛屿国家淼国国主御流云，当时两国正因海域划分而处于一触即发的敏感时期，御流云匿名亲自前来凛国国都，刺探凛国国家密事。”

　　没想到刘云的身份竟是敌国国主，景宁暗自咂舌，问：“御流云是否是真的爱莱依？”

　　琉墨看向发问的人，笑道：“当然是真心的，御流云回国时就让莱依跟他走，并承诺回国封她为妃。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莱依很是伤心，两国交战在即，让她怎能背弃家国去敌国为妃，强忍心中的悲伤与不舍，莱依拒绝了。”

　　“不久，两国正式开战，淼国战败，御流云重伤不治，身亡。淼国为海上岛国，依海而生，莱依不忍爱人的国家为凛国所困，强忍住心中的伤痛，于銮皇殿上向凛乾帝提出在凛国东边临海建立贸易港口，开通两国海上贸易，促进商贸发展，过往船只需经官府登记进出港口，征收港口费、货物税收入国库，裕民利国，凛乾帝听后甚为钦佩，当朝就宣布采纳，开通海域，与淼国往来商贸。”

　　听到这里，景宁目瞪口呆，想不到一个古代人的思想竟然那么前线，居然可以想到建立贸易港口，征收港口费、货物税，纳入国库，不得不说莱依实在是一位眼光独到、博识多通的女子，哪位国君如有此女子相助，必是如虎添翼，益国利民。

　　“莱依婉拒了凛乾帝加封的高官爵位。当夜便在都城最大的湖，投水自尽，追随爱人而去，后人感怀她的痴情，为了纪念她，就将那湖命名为莱依湖。凛乾帝听闻此事，深感遗憾如此人才就这样消逝，实在是凛国一大损失，于是颁下法令，以莱依逝去——六月十八这日为相思节。”

　　相爱不逢时，天各一方，毗邻相望，独世难活，终赴黄泉路。两个相爱的人因身份地位、国家纷争而被迫分离，甚至是不可挽回的局面，景宁感慨，相爱总是容易，相守却是艰难。想到失去记忆的深深爱着自己的语，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让景宁措手不及，有种如坠云雾的不真实感，梦境般的虚幻，是他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恋爱的感觉，被人疼爱、包容、关心，就像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如此美妙，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挣扎，就这样跌入其中，深深沦陷，就像喝着辛辣的二锅头，沦浃肌髓，满满的醇香与快乐。只是在无人知晓的背后，景宁也会害怕，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怕语恢复记忆后就会忘记他的存在，陌路人般，眼里不再满满地溢满他的身影，怕他不再是他的唯一……那时候他该怎么办？又该何去何从？

　　热浪撩过，幽幽檀香，时隐时现。烈日郁木，蝉鸣欢畅。失了笑容的景宁，深锁眉头，心头的忧虑，是这夏日的热度与闹意驱除不了的寒凉。

作者有话说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