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试教育下的基佬们》林檎无花

1、第一章

　　……
　　…………
　　张宏伟目瞪口呆地站在石黄二中的门口。
　　只是普通的高中校园门口而已；电动式伸缩门正大开着，高一新生们如天黑归圈的羊羔一样兴奋地撒丫子跑向校园。带着或是激动或是茫然或是因为刚阔别暑假的烦躁，一边叽叽喳喳地憧憬着从今往后的新生活，一边挤在汗臭味浓厚的人群中，不时用胳膊擦擦脑门上的汗珠一个接一个涌入校园。明明只是这样普通的景象，可是对于不久之前还呆在某不知名乡村种田的张宏伟来说，已经是豪奢繁华热闹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石黄二中是石黄市唯一一所省级重点中学。平均每年一类重点升学率保持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应该还算是不错的升学率吧。占地面积约两百亩--的确就高中而言似乎有些大了；不过由于石黄二中建在市郊，地皮不贵算是很主要的原因了；每年没能考上二中的学生所交的择校费也是二中能够一栋接着一栋建起教学楼办公楼的资金来源吧。
　　关于学校的介绍，在来这里的巴士上就已经读了一遍又一遍。张宏伟从裤袋中掏出已经被揉得皱巴巴并且沾满汗水的学校介绍，虽然就他的阅读次数来说足以背下这些干巴巴的介绍词了--但是，张宏伟仍旧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眯起眼睛在太阳下第三十二遍读起了学校介绍。
　　每个年级大约……应该是一千二百人左右；不过根据应届参加中考考生的素质以及人数会做出适当调整……这么说来自己这一届一千四百人算是多的了，张宏伟兀自想到。他深呼吸，残暑的炎热刺激青春期少年们的汗腺分泌出气味绝对不能算是好闻的汗液，这些混杂着城市人的体味的空气毫无保留地进入了张宏伟的鼻腔，尽管如此他却更加兴奋了--自己终于来到石黄市了。虽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N线小城市，但对于乡下人来说那也是真真切切的[农村和城市]的差别啊--张宏伟再次深呼吸，吸入浑浊的空气并用汗黏黏的手掌顺了顺胸口，试图平息心脏那不寻常的悸动。

　　他迈出左脚。又迈出右脚。一步一步，踩得无比稳当，张宏伟怀疑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端庄地走路；就算是在去年姑姑的婚礼上，他也从来没感到如此振奋如此自豪，每一个脚印都深深地印在湿润的泥巴地上--他走进了石黄二中的大门！
　　当然根据各种物理法则，从仅仅相隔不到五米的校门外与校门内观看到的景色几乎不会有任何差异；但是此时张宏伟的心中犹如产生了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一般，这股力量刺激着他的肾上腺分泌出让他呼吸加速的激素，自己已经--已然--进入了梦寐以求的高中校园！这种像是忽然降临的狂喜令张宏伟险些掉下泪来。
　　张宏伟呆呆地站在大门口。纵使从他身旁经过的新生们有好几个都差点撞到犹如柱子一样立在门口的他，并在此之后骂出了各种脏话--这些事情已经无法进入在张宏伟的世界了。他全身心被梦想实现的喜悦感充斥着，如被吹入太多气体的气球一般不断膨胀、不断地膨胀再膨胀……然后。
　　嘭。
　　犹如气球一样的感情终于破掉。
　　张宏伟拔腿在人群中穿梭着狂奔了起来。从上帝视角看去，背着装满了妈妈腌制的咸菜啊姨姨缝的棉衣啊以及各种打满补丁的被单；杯子饭碗洗脸盆等等一干东西的等身大布包的张宏伟，像是被施加了反重力的魔法一般，身形敏捷而矫健地在人与人肩膀的缝隙间如游鱼一般灵巧地穿过--在梦想的校园中，以放飞理想的速度--奔跑！
　　没有任何理由和目的，只是单单抑制住身体中那几乎要冲破牢笼的灵魂、聆听它的嘶吼，遵从自身的冲动，不顾一切地--奔跑！奔跑！
　　汗水浸润着年轻的面颊，肾上腺素刺激着肌肉的伸缩，无视掉身旁的一切，所有的树木楼房都失去了颜色。毫无杂念地，一心一意地--奔跑！奔跑！
　　灵魂在嘶吼，青春在呐喊！冲刺着的张宏伟陶醉地闭上眼睛。
　　接下来是深入灵魂深处的名为青春的疼痛--并非如此，张宏伟以极大的速度冲刺在人潮涌动的结果，当然只能是撞上人喽。无论再怎么矫捷灵敏，都无法保证在这种密度的人群中闭着眼睛避开一切障碍物吧--张宏伟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当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处理脑门与下颚的冲突--天灵盖上传来一阵剧痛。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道歉重合在一起，虽然后面一声似乎伴随着咬到舌头的痛楚与含糊不清；张宏伟连痛都没来得及喊就先行道歉，毕竟是自己无视行人应遵守的交通规则在路上狂奔，理应向受害
　　者道歉才对。
　　张宏伟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受害人正痛苦地捂着下巴，从刚才道歉的话听来他应该是咬到舌头了吧--真的很对不起他啊。
　　面前的人是一个比张宏伟高了半个头的男生。从他背上的大包看来应该也是这届刚入学的新生吧。两道浓浓的眉毛此时正因疼痛拧成一团，双眼似乎还渗出了些许眼泪；双唇紧闭不知道舌头有没有出血……
　　从上帝视角看来的话，这是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健硕男孩。大约一米八五或者更高的身材，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从灰蒙蒙的稍许被汗湿的衬衫隐约可以看到线条优美的肌肉；一头黑发剪成了很清爽的长度，不像当下很多城里男孩，鬓角都留到了下巴；而是干脆地剪短并露出双耳。
　　"啊，那个，很抱歉，我不应该在校园里奔跑……"张宏伟真诚地道歉。
　　对方似乎并不生气，反而低下头--目的当然不是让张宏伟看到他头顶那如本人一样充满精神的发旋--说道："哪里哪里，是我不小心……"
　　张宏伟再次道歉："不过，真的实在……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方似乎有些害羞地挠挠头："真的不要紧……不过话说回来，我正在找新生宿舍……不麻烦的话，请问您可以告诉我地点吗？"
　　来了！不厌其烦地阅读了三十二遍的学校介绍，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张宏伟再次兴奋起来。
　　"啊不会不会！怎么会麻烦呢！石黄二中的男生宿舍分为十人间、六人间和四人间，分别是高一高二高三的学生居住。设备齐全，备有热水、空调，可以随时充分满足学生生活上的需要……"
　　"……那个，我问的是地点。"
　　张宏伟这才幡然醒悟："啊啊抱歉！那么我带你去吧。"

　　虽然石黄二中占地面积就高中而言大得离谱，不过由于事实上建在山区，大部分都是一片接一片绿得渗人的山，事实上的校区也只比普通高中大那么一点点而已，因此两人走了不到三分钟就到了男生宿舍楼。
　　报道第一天这种地方的人果然很多啊--张宏伟这么想着，指了指人头攒动的楼道口："嗯，就是这儿了。"
　　男生怔了怔，毫不费力地越过数个黑压压的人头隐隐约约看到了宿舍管理员正一脸烦躁地坐在临时搬到楼道口的课桌椅那儿给学生办入住手续。他想了想，转头朝向张宏伟："同学，你也住宿舍吗？背这么大一个包……我们一起过去报道吧？"
　　"啊……嗯，好吧，咱们挤过去。"
　　张宏伟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他深知这种天气以及这种人群密度所带来的杀伤力有多大，正值青春期又更加……因此为了自己的呼吸系统和心灵健康着想，还是不要过量吸入这些气体为好。
　　但看身旁的男生，虽然也是挤得很辛苦，却似乎丝毫没有被身旁这些气味影响，神色自若地用高大的身躯挤开一个又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
　　远远看去似乎是有一大堆人等着办理入住手续，不过真正挤进人群了会发现，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办好了手续只是秉承着不挤白不挤的心态站在楼道口与初中同学或是来送行李的家人聊着天罢了……
　　办理入住手续的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看起来面目和善的大叔。张宏伟挤到小木桌前，向管理员说道："那个，我们要办理住宿手续……住宿费应该已经含在学费里面了吧？那么房间是怎么分呢？"
　　管理员抬头看了看张宏伟和他身旁的男生，似乎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本边角皱烂的大本子："哦……你们都是高一新生……嗯，那你们俩就都到304室去吧。喏，在这儿写上名字和班级。"说完把大本子推到张宏伟面前，递来一只普通的圆珠笔。
　　分班的名单在交了报名费之后就已经张贴在学校外了--张宏伟抓起被很多人拿过、捏起来有些汗黏黏的笔，在"304"那一条后面写上"张宏伟 115班"的字样，之后又把笔递给身旁的男生。男生看的张宏伟写下的字，愣了愣，不过马上露出微笑，写下了"李胜利 115班"几个工整有力的字。
　　--诶，居然是同班同学吗？张宏伟有些惊讶。还真是有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