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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拒婚 ...

  •   幸亏当日孟樟及时寻到了何夕,赶到小茅屋里,拔出了那根白骨,又用酒水清洗了伤口,这才保住了何夕一条性命。她腿上那处伤不过是普通的贯穿伤,在江湖中行走本就常见,伤口没有溃烂发炎便没什么大碍。

      只是何夕原本娇生惯养,在深宫之中更是养尊处优,出宫时就病着,没有调养康健,因此在那风雪之地冻了半夜,还是发起了高热。

      小茅屋毕竟不是久居之地,更加不适合养伤养病。把伤口处理好之后,孟樟便立刻背着何夕转回了安江镇。两人依旧在那家“安庆客栈”住下,来时热闹的小客栈这时却显得冷清,那些风雪中滞留此处的行商,早已启程去往北地。店里除了何夕和孟樟,只偶尔住三两个路过的客人。

      如孟樟当日所说,安庆客栈的店主夫妇都是淳朴善良的好人,两人走时寄养在店中的驰英被喂养得极好,毛发刷得水亮。这次见何夕受伤,老两口忙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腾了出来,又多拿了条被子,唯恐何夕病情加重。他们自己没有儿女,连日来对何夕嘘寒问暖,熬汤熬药,关怀备至,宛如生身父母,倒让孟樟没了插手的机会。

      因为临近年关,在客栈住了六七天,待何夕病情一稳定两人便启程南行。策马走出好远,何夕回头还见店家夫妇仍在店门口挥手示意。

      彼时已是腊月十三,各地官员也开始准备春节休沐,陆杨远趁此机会上奏了告老文书,如今陆府上下已经搬回了原郡襄宁家中。

      何夕在安庆客栈养病时,孟樟已经接到了陆扬远送来的书信。是以,两人便自安江一路赶往襄宁。从安江到襄宁比进京近了接近一半的路程,虽然孟樟虑及何夕的病体,不敢将行程赶得太快,也不过十日便到了襄宁。

      腊月二十三,进襄宁已是午时。

      方一转过陆家老宅所在的长街,何夕便看见陆夫人领着家奴等在了府门口,翘首以待。寒风中,母亲花白的头发和飘起的衣角早令她红了眼眶,不等孟樟勒住马,便想往下跳,亏得孟樟眼疾手快,将她紧紧搂在胸前,直到驰英站稳,孟樟才跳下马去,将何夕扶了下来。

      陆夫人满眼含泪的迎了上来,双手紧紧抓住何夕的手,仔细打量,却说不出一句话。何夕也只哽咽着叫了一声“娘”,便哭倒在陆夫人怀里。孟樟站在两人身后,牵着驰英不知该走该留。

      对陆府而言,或许已经不在了的大哥还能勉强算是一家人,可他孟樟却实实在在是个外人,如今将何夕护送到家,按说他也应该离去,从此飘摇江湖,一个人浪迹天涯。可不知为什么,却只是迈不开步子。

      好在陆夫人很快平息了情绪,牵着何夕的手爱怜地道,“瞧这一路把你冻得,双手冰凉,快跟娘进去……”,转身又对孟樟招招手道,“孟公子吧,你也进来。老爷有话跟你们两个说。”

      何夕有意慢走两步,与孟樟并肩,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了眼帘,低声道,“不管我爹娘说什么,你不必开口,这件事……是我和姐姐做的,我自己解释。”孟樟轻轻点头,走了几步,才低头去看何夕。

      许是有些担忧,她微微蹙着眉,可眉宇间却藏着一股坚韧。

      他一直以为,两姐妹中何夕应是柔顺脆弱的一个,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尤其是经历了乱葬岗那一夜,他才发现,何夕只不过是沉默寡言,却比嘻嘻哈哈的今夕更坚韧勇敢。认识这么久,孟樟才觉自己竟错认了她。

      何夕不会知道孟樟此刻的心思都在围着自己打转,她心中的念头只有如何消除父亲的怒火。刚才看到只有母亲一人来接他们,便猜到父亲定是已经知晓了内情。以父亲这一生的谨小慎微,定然想不到他的两个女儿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做出这等灭家灭族之事,如今还不知如何盛怒呢?

      陆扬远此刻正在书房坐着,自离京之后他这病情愈发严重起来,这几日更是咳嗽声不绝。何夕进门便跪在当地,“不孝女何夕见过爹爹。”孟樟也拱手道,“晚辈孟樟见过陆大人……”

      陆扬远咳了几声,没有理会跪在一旁的何夕,只对孟樟摆摆手道,“老夫如今一介布衣,你不必叫我大人,叫我伯父就好。老夫管教不严,两个女儿给你添麻烦了。”

      “陆伯父您言重了。”孟樟只觉手心冒汗。陆扬远对他越是客气,他越担心何夕的处境,他宁愿面前这位老人能把所有的怒气发在他的身上。孟樟回身去看何夕,只见何夕仍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面上神色未变,并未向他或者陆夫人看一眼,俨然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形容。他此刻由心底对何夕的这份担当生出一份敬佩。

      “孟公子一路辛苦了。刘鞅,你带孟公子去休息一下。”陆扬远对身后的小童吩咐道。

      陆夫人心疼女儿,见陆扬远让孟樟去休息,忙道,“对对对,老爷,他们两个一路风雪的,何夕身子弱,有什么话等他们休息好了再说。”

      “伯母说的是。陆伯父,何夕大病初愈,再说她……”孟樟早就想为何夕求情,此刻也忙不迭为何夕说话,却被何夕厉声打断。

      “孟樟,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何夕微微冲着孟樟摇摇头,不让他说出自己受伤的事情。又对陆夫人道,“娘,女儿自知有错,任凭爹爹责罚。你就不要再为女儿求情了。”

      陆扬远将孟樟和陆夫人都请出了书房,又让小童刘鞅退出书房并将书房门紧闭,这才厉声对何夕道,“你也知道有错?我只道今夕自幼娇惯成性,可你却从无乖违,当初让你代她入宫虽是不得已,却也并非坏事。只是想不到如今竟连你也如此大逆不道,瞒着我与你母亲闯下如此大祸。我一再叮嘱于你,明哲保身,委曲求全,你竟全都抛到脑后……咳咳……”陆扬远一时气急,顿时狂咳不止,扶着桌沿佝偻下身子,急得陆夫人在门外直唤“老爷”,却也不敢进来一看究竟。

      “爹爹,”何夕听得父亲训斥,却听不得他咳嗽,终于落了眼泪,膝行到父亲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是女儿任性,你怎么罚女儿都可以,千万保重身子。”

      陆扬远挥手打落何夕的手,恨声道,“我可不敢认你这样的女儿,肆意妄为,无法无天……”说罢,转身离开书房,厉声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只剩何夕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独自饮泣。

      天色渐暗,书房门窗上映着的斑驳竹影也随着夕阳西下而变得昏暗起来。原本沉寂的陆家大宅子里直到晚饭时分才有了些许动静。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何夕抬眼看去,门口立着的却是孟樟,“你没事吧?”孟樟三两步便跨到何夕身边,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他的语气和目光让何夕心头感觉到无上的温暖,仿佛是盼了一生的画面,何夕强撑着精神笑道,“我还好,就是有点头晕。”“腿呢?疼吗?”

      “开始有点,现在没什么感觉了。”何夕虚弱的话还没说完,孟樟便寒着脸掀开了何夕的裙子,只见何夕的裤腿上已经被血迹濡湿。孟樟觉得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颤,“这条腿你不想要了么?”随即起身唤人取热水和干净衣物来,自己则抱起何夕,“你的房间在哪?”

      待陆扬远和陆夫人赶到何夕房中时,何夕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孟樟重新包扎好了,见二老进来,何夕忙扯过棉被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何夕,让娘看看,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陆夫人早到了床边,非要看个清楚,何夕紧紧拽着棉被不松手,只劝慰陆夫人道,“娘,不过是些小伤口。都怪孟樟小题大做。”

      孟樟却早已耐不住,上前掀开棉被,指着何夕包着厚厚纱布的左腿,没好气地道,“她从六尺高的地面上摔下来,被……铁器刺穿了腿,没丧命算她命大,原本应该静养,可她腿伤没好就赶回来陪伴二老。若说她有什么错,就冲她这份心意,也可将功折罪。陆伯父,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您做父亲的,又怎么忍心让她在那冰冷的地上跪那么久?”他终于还是没敢把何夕在乱葬岗被人骨刺伤腿的实情说出,就算这样也仍旧让陆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搂着何夕嘤嘤哭泣起来。

      虽然看不到伤口,可陆扬远早看到扔在一旁的何夕换下的衣服,那上面的斑斑血迹说明伤势必定不轻,也不由老泪纵横。两个女儿自幼都是娇养长大,虽说老夫妻往日看起来对今夕是多偏了几分心,可其实对何夕也是一样的疼惜。

      陆夫人哭了一阵,挥手让房中伺候的几个下人出去,这才对陆扬远道,“老爷,就算女儿们有天大的错,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能把女儿往死路上逼啊。当初让何夕代替今夕入宫,原本就是我们做父母的不是,如今何夕平安,今夕在宫中也受宠,并没出现什么差错,老爷何苦又这么折磨何夕,这不是拿刀戳自己的心吗?”

      陆扬远并不知何夕身上有这么重的伤势,当下也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想如此,只是这两个女儿未免太胆大了些。”

      “女儿胆大,不及你这做父亲的心狠!”孟樟此刻正处于盛怒之中,一句话气得陆扬远面色铁青,“我怎么管教女儿,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插嘴……”

      “外人”二字戳中了孟樟的痛处,他失控地道,“我现在确实是外人,可若我娶了何夕,你们怎么对她我总可以说句话了吧?”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陆扬远和陆夫人都紧盯着孟樟,半晌没有言语,连孟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冲口而出这句话。

      良久,还是一直没有开口的何夕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不嫁。”

      这句话,更是孟樟吃惊,他缓缓回头看向倚着床头坐着的何夕,涩声问道,“为什么?”他是一直对今夕倾情,可也明白何夕对他的心意,如今今夕注定要在宫中度日,而他早在三顾崖救出何夕时便发誓要护佑她一生,却没料到不答应的,却是何夕。

      “我做梦都想嫁给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嫁。”何夕看着孟樟,恳切地道,目光没有一丝游移,早在三顾崖她死里逃生之后,很多事突然就看得透彻起来,比如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相守,比如无论什么事都比不上活着两字珍贵。“更何况,你的心思,你自己明白,我也不想委屈自己。”

      孟樟顿时目瞪口呆,他一向觉得自己对今夕的心思藏得密实,连亲近如顾韪都不曾察觉,却没曾想竟被他最想瞒过的人洞悉。一时没了言语。

      陆扬远夫妇却是着了急,何夕对孟樟的心思早在她入宫之前两人就已明了,因怕入宫之事出差错,是以不曾点破,而眼下,孟樟主动提起亲事,原是一桩美事,正解了何夕的后顾之忧,陆夫人正想开言相劝,何夕已看透父母的心思,苦笑道,“娘,你别劝我。我出宫之事除了许顾若还有人知道,他答应在宫中照应姐姐,而我答应他,五年之内不嫁。”

      让陆扬远夫妇惊讶的不是何夕答应“五年不嫁”,而是宫中多一个人知晓此事,他们陆家就多一份风险。何夕看出父母的忧虑,忙道,“爹娘放心,他是绝对不会泄露此事的。”

      “何夕,他是谁?”陆扬远沉吟问道。

      何夕见瞒不过父亲,索性也就不瞒了,遂叹了口气,凝了神色轻道,“琛王爷。”

      三个字,如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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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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