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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同在深宫命不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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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哄了贺国宁睡去,她却睡梦中也拉着何夕的手不肯放开。何夕担忧她的病情,眉宇都攒成了峰,许顾若自告奋勇到御医所去碰碰运气。
却是任谁都不敢冀望什么。
谁知,也就盏茶功夫,许顾若便跟在冯御医身后来到北苑。这位冯御医乃是御医所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除了专司给皇上看病的孟御医之外,他便是御医所中位份最尊贵的医师了。想不到这次竟能把他请来。
何夕虽然惊诧,也顾不上细思根本,忙让许顾若和宫女衍芳落了帐子,请冯御医为贺国宁搭脉。
这边,冯御医还没坐稳,北苑外就传来司礼太监的唱门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慌忙接驾。
除了仍睡着的贺国宁,房内只有何夕位份最高,跪在门边,冯御医和顾若衍芳则忙到廊下接驾。“原来夕嫔也在,这倒省事。”皇后进门来一眼便看到了何夕。“穆胜,宣旨吧。”她却没让众人起身,自顾自的避坐到一旁。
跟在她身后的司礼太监应了声“是”,展开手中的黄绫旨卷,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御史陆扬远之女今夕,储位贤嫔,德蕴温柔、性娴礼教。誉重椒闱,德光兰掖。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以道饬躬,以和逮下。特赠妃位,赐曰“夕”,宜令所司,择日册命。钦此。”
何夕做梦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道旨意,正愣神间,皇后已是不悦,“莫非夕嫔不愿意接这道旨意?”私心里,何夕是真的不想接这道圣旨,帝王的荣宠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在这深宫之中,平平安安地了此残生。
可当下还是叩首接过了旨意,口称万岁。
之后,又让小宫女衍芳唤醒了贺国宁,何夕扶着她接过了同样的旨意,贺国宁晋升“宁妃”。这道旨意如同一道强心的灵药,宁嫔眼中面上都突然焕发了神彩。
皇后跟她们两人聊了几句,让她们收拾收拾,按制贤妃应当各住一宫,令夕妃搬入文清宫,宁妃搬入文雅宫。正事交代完毕,又嘱咐贺国宁好好养病,这才起身离开。
待皇后娘娘一行人离开了北苑,方才退出殿外的冯御医疾行进门跪倒在地,道,“微臣冯尔谦给两位娘娘贺喜。祝二位娘娘洪福齐天,福泽无边。”顾若和衍芳也喜极而泣地向何夕和贺国宁贺喜。
何夕这才隐隐明白,怕是二人封妃的消息早传到了御医所,这冯御医才见风使舵,急忙来为国宁诊脉。看国宁半倚在床头,娥眉翠减,两靥红销,却还强打着精神吩咐衍芳打赏冯太医,何夕也只得上前,“多谢冯御医,顾若,你回咱苑中将上次父亲送来的杭茶给冯御医取些过来,带回去尝尝。”不待冯御医谢礼,又道,“眼下却还要劳烦冯御医,费心为宁妹妹诊脉。”
冯御医这才重新坐回帐前,轻轻搭上国宁伸出帐外来被绢帕蒙着的手腕,细细听来。良久,起身拱手,走到桌旁写起药方,何夕拍了拍国宁的手也跟着到了外间,“冯御医,宁妹妹的病情如何?”
冯御医只是叹息摇头。将手中的方子递到何夕手中,低声对何夕道,“回夕妃娘娘的话,宁妃娘娘这病本就是痼疾,再加上进宫后未得好生调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微臣开的这剂方子只能治标却也治不了根本。只盼万岁龙恩,宁妃娘娘有万岁爷的福泽保佑,能挺过今冬。到春日里或许还能见好。”
“今冬?”眼下方是入秋,看国宁的样子,挺过今冬怕是难了,如今只盼着冯御医的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何夕将衍芳唤出来,命她亲自去司药所熬药。正巧顾若拿了茶叶回来,冯御医也便就此告辞了,临行还殷殷道,“娘娘若有不适,尽管来唤微臣。”
何夕不愿多理会他,此时殷勤何用?若是早些时日能来给国宁瞧病,怕不至今日。这韶华少女,岂会面对芳年早逝的无助?“姐姐,”见何夕回转来,国宁泪眼盈盈地对她笑道,“姐姐,你看,皇上果真没有忘记我们。他接了攸儿姐姐出去,现在又轮到了我们,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皇上。”
何夕被她的快乐感染,亦笑道,“是啊,这下你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接回家去了。”
国宁面上现出少女的羞涩,“姐姐,你不要笑我。我自知身子不好,也不奢求皇上的宠爱,只求他能像对攸儿姐姐那般温柔得对我说几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
看国宁的样子,这一道轻飘飘的圣旨,一个虚无的封号,已重新燃起她求生的意志。何夕心疼地落下泪来,不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冯御医他……他说我……这病不大好了?”从未见过何夕落泪的国宁一下子慌了。何夕镇日对她的关怀照拂,再加她心思剔透,一转念便想到自己的病。
何夕忙摇头,“胡说什么?冯御医说,只要你好好吃药,一定能长命百岁,将来还会有皇子皇孙……更得与皇上偕老百年……。我只是舍不得和你分开。”国宁,你可知道,为了看你开心的笑,我宁愿独自承受这谎言噬骨的痛。
当夜,许是冯御医的药有奇效,也或者是白日里这道旨意的效果,国宁的高热渐渐退了下去,安稳睡去,这数来,何夕也第一次返回东苑休息。出了北苑的门,便见西苑门口站满了侍卫,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顾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回道,“娘娘,西苑如今被皇上下令封了。那些人是皇上派来守着西苑的。”
“封了?那襄嫔呢?也搬走了?”何夕回头问,顾若没有再答。何夕想,她们四人同时入宫封嫔,如今魏攸儿母以子贵封了贵妃,连从无晋位可能的她和随时可能香消玉殒的贺国宁都晋了妃位,想来那杜敏襄更不会落后,许是她镇日呆在北苑并不知晓下给襄嫔的旨意也是有的。
思及此,也便抛了心思,直接返回东苑,谁知关上苑门后的一刹,却听顾若低低地道,“姐姐,襄嫔娘娘……死了。”
何夕一震,“你说什么?”杜敏襄不像国宁那般百病缠身,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她那手眼通天的父亲和手握京畿卫队的兄长又怎肯善罢甘休?可如今,怎么死的这般无声无息?连同在一个宫中住着的她都不曾听闻半点消息。
顾若再抬头时却是满脸凝重,“姐姐,襄嫔娘娘的死,宫里早下了严令,不许传言,对杜大人府上说是西苑偶然失火,襄嫔娘娘葬身火海,杜大人却无半私疑惑,想来也是知道内情的。……这事情我是听御医所的洒扫太监私底下说的。……说是襄嫔下毒害了攸贵妃腹中的皇子,连攸贵妃都差点救不过来,皇上把所有的御医都召到文慧宫,攸贵妃的命是救了过来,可人却……疯了。皇上一怒之下,下令将襄嫔娘娘打入冷宫,派去的人还没到文岚宫,襄嫔娘娘就……就……,皇上便命人将西苑内殿直接付之一炬……不许任何人进出……”
何夕心下凄然,杜敏襄生性要强,又岂会坐等身入冷宫的凄凉?想当日荣宠,今日却只落得花凋人亡,而最后以性命相争,却落得尸骨无存,想这帝王之爱竟是如此冷漠。而疯了的魏攸儿此后命运又会如何,这世间至凉至薄的帝王之心她又能坐拥几时?这场无形的博弈,她与贺国宁算是这悲剧中坐收渔利者吗?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
夜色已深,何夕却了无睡意,侧耳听着顾若在房中收拾着东西,准备明日搬往文清宫,而她却全无心绪,只身坐在檐下,看着漆黑的夜空,竟是一颗星也无,这宫中的夜空竟如一个想要吞噬所有人的怪兽张大的口,令何夕突生惊惶瑟缩之感。
孟樟,姐姐,你们如今在什么地方?在你们的身边也会有这般生生死死的故事随时上演吗?你们可知道,这条路,我一个人走的,真的好累,好累……
顾若怜惜地看着坐在廊下睡着的何夕,轻轻为她盖上一袭白裘衣,回身时偶一回顾,见月光下何夕的背影分外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