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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纪淮北死了,被炮哥一枪击中心脏、甚至都没捱到救护车来;而苏忆,从被送进医院那一刻起她一直睡在那里——手术是成功的,但却还没苏醒过来。

      “Daniel……”郭昌推开门,侧着身站在一旁、露出后面的人,“阎先生来了。”

      阎存义貌似又瘦了一圈,脸上没有什么血气,跟外面雾惨云愁的天气一样的脸。阎其皓轻轻握了握苏忆的手,拿上羽绒服对郭昌说:“老郭你替我一会儿!”

      阎其皓走出来才发现阎存义身后立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他的视线盯着那个行李箱一会儿,然后疑问地转到父亲身上。阎存义动了动嘴角,苍白地笑道:“陪我出去走走?”阎其皓顿了顿才点头,拖起行李往大楼外面走。

      院子里的树上还挂着红火火的灯笼,阎存义仰着头走在树下,背影单薄。纪淮北与他再不亲昵,依旧是血浓于水的母亲,阎存义这一回受的打击不小,整个人变得更加遗世独立起来:“其皓……”

      阎存义的声音听起来缥缈摇曳,阎其皓“嗯”了一声快步并到他的身边。阎存义微微眯起眼,握住儿子的手:“我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最后的最后还要提个自私的要求。其皓,我已经拜入慈惠大师门下,今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就当没有我这个父亲吧……”

      阎其皓睁大眼睛愣了一愣,然后又默默地垂下头去:自从阎存义和慈惠大师成忘年交之后,所有人都担心他会有遁入空门的一天,果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阎存义单薄的身体靠近过来,轻轻拥了拥儿子:“孩子,万事放下才是真解脱。”

      阎存义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长长的松树夹道上,阎其皓踱到路边长椅上悠悠地抽完一支香烟。鼻尖突然一冰,他伸手触到一滴湿润:下雪了。

      他的手缩回到眼前,红彤彤的指尖。他怕冷,把手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朝着轻舞飞扬的雪花吸了吸鼻子:这时候,他愿意拿全世界换小红帽那双温热柔软的手……

      有的人,走的时候地动山摇,像纪淮北。

      有的人,来的时候润物无声,像苏忆。

      从什么时候起,苏忆住进了自己的心里呢?应该不是带着向日葵的花瓶撞到身上的那回,也不是伤了手脚还做了一桌饭菜的那次。比她耀眼的人那么多,丢进人海里就会淹没的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就进了玉少的眼呢?

      阎其皓竟然开始慢慢地想得入神起来:或许应该是在医院幻化成一株白莲的那天?又或许是那个开着车兜了一晚却在自家楼上见到她的那晚?再或许是在一起之后每个平淡又宁静的片刻?

      反正,偏偏就是中了她的盅。

      在这个25年来最孤寂的时候,在这个爱恨情仇交织成的蕉苍城里。或许苏忆要是早来些,抑或晚到些,阎其皓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依赖她、需要她,爱她。

      可是,事实是,她来了,来得那么的刚好。

      阎其皓突然一个人傻傻地噗哧一声笑了,乐呵呵地想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有些“辜负”了棠城玉少的美名呢。他吸了口气,耸起肩又吐出来,一瞬间明白一个真理:要忘记一些悲伤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一些欢乐将它盖住、抹去。

      他站起来,迈开大步往大楼里走。出了电梯,一转弯就看到走廊尽头的那扇玻璃窗外棉絮丛丛,雪花一团一团地飘浮在半空,美不胜收。阎其皓的脚步更加轻快起来,走到病房外已经是小跑了起来。

      他“哗”地推开门,缩着肩钻了进去。他的手还背在身后,却顿在门把上无法动弹。下一秒,他咧开了嘴,小心地拉上门,双手插/进口袋里面一边走一边讲:“外面下雪了呢。”

      苏忆有些虚弱地靠在床背上,很浅地抿起嘴眨了眨眼。

      阎其皓心里雀跃,却还强压着控制每一步的节奏和声响,好像太快了、太响了都会把刚醒过来的人吓飞了一样。好一会儿,他才走到床沿,轻颤着手握住苏忆的手:还是这双手最好。

      “回来了就好。”

      郭昌领着医生们奔到房间外面,望着里面的人好心地等了三秒。最后,医生们把苏忆围了起来,阎其皓和郭昌撤到走廊上面。

      “Daniel,阎先生……”他知道阎存义背着行囊要去哪里,而且于公于私都觉得这对阎存义是最好的选择,可对好兄弟的阎其皓来说却未必是个好消息。

      阎其皓还伸长脖子看着里面,头也不回地说:“万事放下才是真解脱。”眼角瞥见郭昌奇怪地看着自己,他又补充道,“我爸说的。”

      郭昌笑着点点头,确实像是阎先生会说的话:“Daniel,有句老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个好消息给你听听。”阎其皓配合地扭过头来,郭昌摸了摸他的小胡子道,“有人联系棠城了,说是由纪淮北夫人资助的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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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淮北去的突然,许多她生前负责的事情都被中断了,这一家精神病院也是如此。原定年后到帐的赞助费没有按时汇进户头里,财务逼不得已按一直用来联系的号码拨到了纪淮北的手机上,这才辗转地被郭昌揪住了线索。

      纪淮北做慈善向来很高调,但正如阎其皓之前调查到的,对某些精神病院的资助却意外地很隐蔽,一切都是匿名进行的。要不是她突然离世,被资助的精神病院是决计不会主动联系的,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大病初醒的苏忆想跟着一起去,阎其皓当然不会同意;但让阎其皓一个人去那样的地方,苏忆又怎么可能放心。最终,阎其皓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纪芍淮一起出发。

      这家暮云疗养院在三个半小时车程外的一个叫伍露的镇上,看得出来这里并不富裕,地处盆地的伍露最高的楼也没有超过15层。两人按车上的导航从市区又颠簸了近半个钟头,终于远远地望见马路边上两栋灰白色的大楼,顶楼上土不拉叽地架着“暮云疗养院”几个红色的钢字。

      要是平常,阎其皓一定会很不屑,可今天却很心酸、很沉重,把车拐进大楼的院子后坐在驾驶座上不言不语也不动。纪芍淮轻轻道一声“走了”,然后掰开车门先下车去,等了一会儿听到另一边的车门才拉开又关上,某人大步地走在前面。

      纪淮北绝不可能用蓝子梦的真名把她送到这种地方来,所以阎其皓和纪芍淮来之前就已经让人把纪淮北开始资助那年之后进来的、四十到五十岁中间的女性病患排查后拍了照过去,所以一进大楼里就有人领他们径直地朝楼上走。

      这楼太陈旧,没有电梯,按工作人员的说法是怕有些病人进到幽闭空间会发病。阎其皓平常不爱锻炼身体,六楼的高度已经走得他气喘吁吁,心脏在胸前跳得又快又响。纪芍淮跟着暮云里的人走完台阶、拉开一扇门就准备进去,阎其皓手撑在膝盖上埋下头停在原地。

      纪芍淮让那人先进去,自己慢步踱回来:“三分钟,够吗?”

      什么意思?阎其皓皱眉抬头看他,用眼神问。纪芍淮没有解释,只向身后的房间偏了偏脸。阎其皓明白过了,哼地一声挺起身来:“大表叔,我表现得那么幼稚吗?根本没在紧张的!”说着提脚越过纪芍淮走上去。

      不过,纪芍淮明显听到了某人深呼吸的声音。

      是蓝子梦,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蓝子梦了。回去的路上换作纪芍淮开车,阎其皓和另一名暮云里负责照料蓝子梦的人一同坐在后座。纪芍淮同阎其皓认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安静、不耍嘴皮子的他。

      听说蓝子梦被送到暮云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这样,24小时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她原有一双清亮如星辰的眼睛,但如今却掩在无力耷拉下来的眼皮底下,里面除了空洞只剩下虚无。她出身富贵,在蕉苍贵妇圈里这年纪的女人个个保养得跟三十出头似的,可蓝子梦的皮肤又干又黄,鬓角也已经灰白。

      要把一个能言语能行动的正常人关在精神病院里,纪淮北费的心思意外地少,只要一天三餐地灌药下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阎其皓一路握着母亲的手,直到纪芍淮把车停下才缓慢地开口:“我要离开这里。”

      “嗯。”纪芍淮很平静地点点头,“去吧。”

      看护先把蓝子梦扶下车去,阎其皓已经摆好迈出车门的姿势,却顿在那里暂时没有动弹:“你不走吗?”

      问得有些白痴了,纪家有多变态、有多魔鬼,纪芍淮不可能不知道。虽然阎其皓不想承认,但他很清楚纪芍淮不离开的原因。

      “放心,我留下不是为了你。”纪芍淮半扭过身,笑得真像那么回事儿,长辈对晚辈慈爱那么回事儿。

      阎其皓只看他一眼,弯身走出去:“别想我说那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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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芍淮以为,以阎其皓的性子一定会带苏忆和蓝子梦到国外去,所以当郭昌告诉他阎其皓在苏忆外婆家的山上买了块地的时候就一些小小的意外。

      他们走的早上,雾有点大。纪老爷子甩手上楼去了,见到蓝子梦现在的样子他还能怎么阻拦呢?再说,对这老狐狸来说这事儿要说糟糕,有点虚伪。李妈和纪芍淮把这对母子送出大宅,外面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起来不太真实。

      苏忆降下车窗,微微地对他们招了招手。阎其皓扶着蓝子梦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没有回头;李妈一脸严肃地笔直立着,车子转出大铁门外了还一动不动。

      “像一场梦,是吗?”李妈眯起眼睛望着一院子的白汽,极轻地讲。

      纪芍淮微微勾了下巴,脑海里却想到回蕉苍那天傍晚火红的夕阳。他还是跟当初一样,不擅长安慰别人,淡淡地回道:“谁都只是过客。”

      李妈仰起头望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孩子,微笑:“过客里也有偏偏来了就不会离开的,像苏小姐对其皓那样的。”纪芍淮不语,走回屋里。李妈跟在后面,反手关上大木门。

      车里,苏忆扭着脖子一直到纪家大宅完全消失为止。阎其皓有些不满地道:“干嘛?不舍得吗?”

      苏忆笑着摇摇头,道:“我在想,要是没遇见你们,我现在会是怎样。”

      蓝子梦挨着靠垫睡着了的样子,阎其皓便凑过去挑挑眉头,鼓励苏忆继续说下去。

      苏忆呵呵地轻笑出声音来,说:“于人海万千的世界上,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偏偏遇见这样的你们,很奇妙。我爱这份上天给的幸运!”

      阎其皓扭回副驾上,脑袋背对着苏忆,声调听起来很愉悦的样子。不过,他当然不会承认:“你们?要是去掉这个“们”,我会更满意一些!”

      前方迷雾重重,可等车子开过去了又撩开了新的面纱。一切像无路可走,又充满了无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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