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惑》邈然然

3、口臭王子

　　我退回房间里面，心在加速，让人心跳的男子，毫无准备地出现，是真的吗？传说中的王子一样的男人，不会永远都只是传说吗？我还误让他认为我要自杀，可耻的马莲娜啊！
　　“嘿！”我深吸一口气，走出来，盯着他看，郑重地说明，“可是，我不是要自杀。只不过是想在这样夜晚在这样的地方看看这样的城市。”
　　“你就——承认吧！”他伸长身体，伏在阳台上，伸手拉住我的衣领。
　　“啊……啊……你干什么？”我哇哇大叫，怎么有那么长的手！
　　“你就承认吧！你掩饰不了眼里的绝望。”他的脸就在眼前，扑扇扑扇的眼睫毛也近在眼前，他的呼吸，也在跟前。
　　“哇！好臭！”突然，我掩住鼻子，一只手拼命地扇着风。从他嘴里，呼出来一阵的恶臭，我难以掩饰。
　　他松开我的衣领，把我推倒在地上。懊恼地转身进了房间。虽然这里的阳台连结很近，但我这边也看不见他的房间里的情景，也就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生气，但我想生气是一定的。我火气乱窜，扯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正想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发火，他却已经失了踪影，我也无处发泄了。
　　我看着空空的地方，嘟囔道：“小气！我还没生气你就生气了，我又没说你口臭……”啊 ，其实我已经说了，那是有多难堪？但他总比我这个揭露秘密的人要难堪吧。
　　唉，不过，那气味真的太难闻了，好像钩子一样勾着人的五脏六腑翻腾。我在自己手上哈了一口气闻闻，嗯，不大好闻，好像很多天没刷牙，但也没到令人作呕的地步。不是自己，我肯定不是自己。那么……就是……他……确实是……他？我嘀咕着，真难以想象，王子会有口臭！一定是某种神秘的错觉！我对自己说。为了防止自己的心被神秘诡异的陌生人勾引才有的错觉，对！就是这样！
　　我嘘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精神都已经开始恍惚了。不远处的车流还眷眷不息，灯光指引的车流，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去哪里，有着怎样的人生，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他们好像都很有目的，匆忙地经过一个又一个地方。他们不知道有个人，叫做马莲娜，刚刚遇到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王子的人，还没相互认识又被我吓走。我在这里看着他们，没有人会为我停下。
　　我很想大叫一声，看看时间会不会静止，路人会不会抬起头去看见一个呐喊着想要被看见的人。一个想要逃避世界的人，想要被人看见，他们的世界正在被逃避着。狂呼永远只在胸腔之间来回翻滚，翻不出皮肉，穿肠破肚地掏空了身体，骨头酥软无力。
　　“不要死，那个世界只会比这个更糟糕。”他又突然出现在阳台上，无声无息，好像一股黑烟般悠然而至。可是他分明刻意保持着和我的距离。
　　“你很无理好不好！你看得到我的内心？坚信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跳下去？你是救世主吗？就算你是，你又能拯救得了多少一心想要和这个世界决裂的人？”我突然就火大了，把人推倒不说，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不说，关键的问题是——谁允许你和我这么靠近了？
　　他的身体好像被针刺到一样颤抖了一下，看不清楚表情。我的心也随着颤抖了一下，为他那不明原因的颤抖。我暗暗骂着自己的残忍，自己满身要和人生决裂的愿望却缺乏真正的勇气，却可以这样迁怒一个也许只是好心的劝解之人。但刺猬能怎么办，当竖起身上的刺，就以为可以对抗世界，把善心和邪恶一概拒之门外。
　　他不再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看不清脸，当然不知道现在是痛苦还是盛怒，连忧愁的叹息也没有，更不消说有欢乐。我们这样对峙着，好像生死决斗，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小小声问：“你能把你房间的水果都给我吗？我的吃完了，”他挠了一下脖子，“我饿了。”
　　可怜兮兮的像个讨要零食的小孩。
　　我狠狠地扯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冲进房间，拿起一个苹果一根香蕉扔过去给他，然后转身就走，关了玻璃门，拉上了两层窗帘。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秒钟的余地。
　　“我饿了”，他居然说“我饿了”！难道他听不懂我在说他多管闲事？
　　我咬着嘴唇揪住自己头发狂抓。
　　为什么要给他？
　　为什么要给他？
　　他饿就饿死算了！
　　为什么要给他！
　　我狂乱地生着自己的气。
　　夜在悄悄地过去，在那个角落，可能正在发生着别人的故事，夜空中有翅膀扇起风的声音，我想象着自己搭上这样的翅膀，就可以去我想要去的地方。也许他说得对，我的内心充满绝望的渴望，那就是不再依赖需要土地承载的无力身体，暂时做一个自由的鸟，飞——就偿还了所有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