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惑》邈然然

13、七郎来了

　　我上楼找了个看起来不像主人房的房间安顿下来。拉开窗帘，才发现已经傍晚，正是太阳消失的时候，阳台上的太阳花已经有点无精打采，我急忙履行我作为这个屋子保姆的第一责任——浇花。
　　在我心里，太阳花就是不死之花，我也养过，随便扔一地方，有点土有点湿气就能生存下来并且生机勃勃开出一朵又一朵不厌其烦的花。这样的植物需要每天定时给它们浇水吗？什么叫适量？渴不死淹不死的，这里的主人是有多矫情还是有多无知才会把它们当娘娘一样供奉着！
　　我心不在焉地洒着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并排的另一个阳台上。
　　“水浇多了。”是七郎！
　　“啊！”我吓了一跳，差点就扔了水壶尖叫起来。
　　“嘿！嘿！是我啦！”七郎无奈地摇摇头，“这都能吓到你？怎么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我知道是七郎，才舒了一口气，又惊又喜道：“你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你怎么都不吭一声就进……你就是这里的主人？！”我恍然大悟一般惊呼道。
　　“哈哈！”七郎得意地大笑，然后急转直下道：“不是。”
　　我不相信，嚷道：“不是的话，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的话你怎么进来的！”
　　七郎嘿嘿笑道：“你不是说我跟踪你么，我就是跟踪你来的。还有，你觉得我必须跟你一样要有钥匙，要打开门，才能进去一个地方么？”
　　“呃……那……你怎么知道我水浇多了？”
　　“你自己看，看得见的人都知道你水浇多了。”
　　我低头一看，水沿着花盆流到阳台，顺着阳台流到自己的脚下，脚下已经一大片水渍。我无语辩驳。
　　“但是……”
　　“但是什么！你都知道如果这地方是我的，我还费那劲干嘛，直接带你来就行了，我还跑去给你找什么住处啊？”
　　“你？你去给我找住的地方了？”我突然觉得不那么恨他不辞而别了，“可是——你刚刚还说跟踪我来的，你哪里有时间去找什么住的地方？”
　　“嘿！你遇见我还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的！还有啊，你看，你就浇了你那边阳台的花，这里，还有那边的你还没有浇水。想要做个合格的保姆就快点干活去！还有啊，楼下还有啊——”
　　我弯腰看了一下，楼下还真的还有好几盆太阳花。
　　你是有多爱无聊的它们啊！种这么多，不腻得慌？
　　我嘀咕着，先不管七郎了，保住保姆资格重要。
　　等我忙完再想找七郎好好拷问一下，他已经不见了——又一次的不辞而别。
　　我被激怒了，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认为七郎会像蝙蝠一样挂在半空中，所以连天花板的每一个角都找遍了。
　　我像一只狂怒的小猫寻找着差一点就被捕捉到的老鼠，最后筋疲力尽也一无所获。或许，正像七郎说的，遇到他，还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接受就好，连想都不要想。
　　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冰箱里很多东西，看来这里的主人并不懒。填饱了肚子，我从冰箱里拿出三样水果摆在盘子里。一个苹果，红；一根香蕉，黄；一个提子，青。
　　我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有些得意。冰箱里本来就有很多水果，根本不需要我准备，纸条也没说量，那就一样一个，反正颜色各一，达标！屋子本来就很洁净，空气也很流畅，没有把我窒息在这里，达标！还缺什么？哦！我伸伸腰，自己缺个好觉，应该睡了。七郎的“昙花一现”居然让我的心安定了不少，我已经不想去想谁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为什么留下奇怪的吩咐，直到现在也不出现。
　　我躺在那张舒适的床上，绿娥美丽的脸像一幅展开在眼前的画。一夜沉重的睡眠里，都是绿娥的欢声笑语，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绿娥和我，从来就没有阴阳两隔。
　　一觉醒来，我用了足足两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怎么就躺在了这张床上并且毫无意外地醒来。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什么也没有变，那张纸条还在原来的地方，阳光已经开始灼热，太阳花开得烂漫无暇——美好的一天……
　　哦——不！
　　香蕉不见了！
　　我转了一圈终于发现昨晚放在盘子里的香蕉不见了。
　　这一发现陡然让一切阴森起来。
　　小偷？
　　不，小偷不会只偷一根香蕉，除非那个小偷是只猴子。
　　神秘的主人？
　　可昨夜到现在整间屋子都是安静的——没有那个主人回来会想到不要打扰保姆的优质睡眠吧？
　　七郎！
　　好吧，我决定就这样想，因为唯一不那么吓人的解释就是他了。
　　思考这种问题真的很伤脑筋，看来给莫名失去伙伴的那盘水果再添上一根香蕉可能才是正确且容易的事情。我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奔出去找到领我进来的保安打听这间屋子的主人，得到的答案并不能令人心安。
　　按照保安的话说，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帅气的年轻人”，伴着保安暧昧的眼神和笑意，我愈加觉得这是一个比“古怪老头”还要让人迷惑的答案。
　　等待。
　　复杂的期待。
　　是慢性毒药。
　　我荒废了一天光阴，来中这种毒。
　　直到太阳落下，我像定了时的机器人，跳起来端着水壶去犒劳开完花笑完脸的太阳花们。
　　“水又浇多了。”
　　七郎来了。这次没有吓到我。
　　“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礼貌这回事？”我劈头就吼。
　　“什么？”七郎无辜地反问。
　　不知怎么的，我的怒火一下就熄灭了，七郎的出现正好缓解了我紧绷的神经，我是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七郎无聊的恶作剧，而他会准时出现，看我狼狈的模样。
　　他准时出现了，也真的看见了我狼狈的模样。
　　我带着哭腔问道：“是不是你偷吃了盆子里的香蕉？”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七郎慌了，不知所措地说：“不就一根香蕉吗，至于哭成这样吗？我……我还你还不行吗！”
　　“滚！”
　　“你是不是想我了？”
　　……
　　我端着水壶愣了一下。
　　“滚。”
　　“我还可以吃个水果吗？”
　　“滚！”
　　七郎蹬蹬噔地跑到厅里去了。我缓过神来追到厅里，他已经真的“滚”了，这当然也算是不辞而别。
　　我看着水果盘里最终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小提子，心里一股难言的悲伤。
　　来到埋过绿娥的信的小树旁，我靠在瘦弱的树枝上，我希望这棵小树可以告诉我点什么，毕竟它曾经比我更接近绿娥，也许看见了绿娥所有的悲伤。
　　可它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海浪不厌其烦地冲刷着沙滩，它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攀爬过沙滩的肩膀，看一眼浮华的人们？执着有时确实带着可笑。
　　坐在沙滩上，面对大海，潮一点点地涨，好像就要淹没。直到涨起来的潮水打湿令人裤脚，我才又回到别墅里，发了一阵呆，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这地方。
　　寻找其他线索，不过是停顿的借口，绿娥还在等待，等待我的到来。这里不是陷阱就是漩涡，不管怎样，我都有被吞噬的危险，原本单纯的目的也会被纠缠在海藻里，偏离不是问题，问题是最终自己会迷失，不知如何结束。我的心一次只能做一件事，这是我的强大，因为专一，这也是我的脆弱，因为我永远不知道命运的安排。
　　绿娥悲戚的哭声响了一夜，我昏沉地醒来，枕巾湿透，头疼欲裂。但糟糕的睡眠没有使我忘记昨晚的决定，我爬起来简单梳洗了一下，重新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希望就这样悄然离去。
　　但今天气氛似乎有点异样，隐约的音乐从楼下响起，行云流水的钢琴曲，歌颂秋天的风。我看着晃动的窗帘，一时心里感触，原来已经是秋天。绿娥和自己向往的那个冰雪世界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