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樱雪漪

16、第十四章

　　敏儿走进裕亲王府，处处布置有如敏儿家中一般熟悉。
　　敏儿恍恍惚惚地就走到了福全的房间。她的举动让带路的侍女惊奇不已，甚至连连问她，是否曾经来过裕亲王府。
　　敏儿苦笑，其实她一次也没有来过裕亲王府，可是，那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池一榭，却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走错了么？是什么让她恍如梦境？悠悠然，她只是想着自己家中房间的位置，孰知，却走到了福全的房间……
　　挥退侍女，敏儿轻轻推开门，门中，他就躺在那里，静静地躺着，宛然睡着的模样。依然俊秀的脸庞，有些苍白，额上渗出了薄薄的汗，敏儿经不住伸手去擦拭。
　　他的额有些烫，敏儿一碰，福全好像有所感觉，一把抓住敏儿的手。敏儿一惊，刚要缩手，却挣脱不开。只听得福全口中喃喃，“敏儿，敏儿……”
　　敏儿一阵心软，他，应该很难受吧……
　　门轻轻地被叩响，却还是让敏儿吓了一跳。连忙抽手，前去开门。侍女站在门口，手上端着药，后面还跟着两个太监端了盆子和布巾。侍女笑道：“敏儿姑娘，奴婢来给王爷送药的。”
　　敏儿点点头，侧身将她让了进来。
　　两个太监放下东西，打了个千，就退了出去。
　　侍女留了下来打理手头的事情。大概是屋里头实在太过安静，侍女不禁开口道：“姑娘，您是在皇上身边的吧。”侍女一边着手头的工作，一边问着敏儿。
　　敏儿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是啊。”
　　“皇上他好么？”侍女笑意盈盈，“有我们王爷好么？”
　　敏儿愣神，经不住又打量起侍女来。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面容清秀，有些稚气的模样，既可人又可爱。敏儿对她有了些好感，无奈，这心情却如何也好不起来，轻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正拿了帕子擦拭福全的额头，听敏儿这么一说，灿然一笑，收回手，将帕子又浸在水里，“奴婢叫珠儿。”
　　“哦，珠儿，进府多久了？”
　　敏儿起身帮珠儿干活，却被珠儿挡了回去，“奴婢来就好了，您歇一会儿。您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进府好久了呢。奴婢六岁的时候，爹娘都去了，王爷见了，好心将我买了下来。算起来，我进府都七年了。”
　　“七年了？”敏儿脱口了一句。
　　“对啊，七年了。”珠儿点点头，端起碗，送到嘴边吹了吹，“敏儿姑娘，把王爷扶起来好么？”
　　敏儿点点头，坐到床头，扶起福全。珠儿见机往他身后垫了几个垫子，复又端起碗，将药送到了福全的嘴边。药到了福全唇边，却怎么也送不进去。珠儿连连叹气摇头，皱眉不已。
　　敏儿见状蹙着眉扼住了福全的牙关，“珠儿试试看。”
　　珠儿点点头，送了点药进福全嘴里。还没等他咽下去，药已经流了出来。珠儿叹了口气，抽出帕子擦了擦福全的嘴，“算了，王爷也喝不下去。待会儿，等太医来了，再让他们看看。”
　　敏儿看着福全，担忧道：“他一直这样？”
　　“是啊，好几天了。”珠儿点头，一脸担忧。叹了口气，让人来拿走了药。珠儿又回来，站在敏儿旁边，“姑娘，让奴婢留下来陪您说说话吧。您一个人也怪闷的，况且有什么事情，珠儿也知道的比较熟悉。”
　　敏儿点点头，“嗯，也好。”顺手端了个椅子放在床边，“坐吧。”
　　“珠儿不敢。”珠儿低头道。
　　“没事，坐吧，这里也没有别人。”敏儿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福全的额头。
　　珠儿诺诺地坐下，“敏儿姑娘，您觉得是皇上好，还是王爷好？”
　　“都很好呀。”敏儿头也不抬地答道。
　　等了良久，也没见珠儿有何反应，抬起头，看向珠儿。却看见珠儿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珠儿，怎么了？”
　　珠儿好像突然回过神，摇头道：“没、没什么。”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两人都像搁了心事，你不说，我也不问。踌躇良久，还是珠儿先开了口，“敏儿姑娘，奴婢不会说话，但是……”
　　“但说无妨。”敏儿温和道。
　　珠儿点点头，“珠儿虽不懂事，但是，珠儿知道，裕亲王一定是对敏儿姑娘有很特殊的感情吧。”
　　敏儿一愣，收了收手，听她的下文。
　　珠儿顿了顿，似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本来，以为王爷是对王妃感情颇深，才迟迟不肯纳别的侧室。但是细细想来，这件事情也是王爷去年外出归来以后的事情了。那时，王爷推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给定下的婚事。珠儿当时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却是懂得了……”
　　珠儿看了一眼敏儿的眼色，继续道：“王爷病中，依然喊着一位姑娘的名字，这个姑娘……”
　　“我。”敏儿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摸了摸福全的脸，“是我。”
　　珠儿点点头，“奴婢听说，王爷是为了保护一位姑娘才受伤的。应该就是姑娘了吧。”
　　敏儿闭上眼，点点头。
　　“虽说，主人家的事情，珠儿不能过问。但是珠儿斗胆，希望敏儿姑娘听我说一句。”
　　“嗯。你说……”敏儿稍显疲累地看着她。
　　“王爷，真的很喜欢姑娘。王爷的书房中挂着一副佳人赏春图，里头画的人儿，就是姑娘。”珠儿深吸一口气，“奴婢不懂画，但是看着这幅画中女子，无论神采，无论眉目，通通都是绝佳的，若非用了真感情，是怎么也画不出来的。王爷擅丹青，奴婢知道王爷的书房的柜子里头还有一副女子的肖像，虽说，奴婢没看过，但是，一定也是姑娘了。”
　　敏儿愣愣地看着珠儿的嘴巴一张一合，头微微晕眩：动了真感情？
　　“敏儿姑娘，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好好对待王爷。珠儿知道，敏儿姑娘是个好心的姑娘，在太皇太后面前也甚是得宠，太皇太后虽说有意让您和皇上在一起，但是，如果你和王爷都去求情，他们也未必不答应……珠儿知道，敏儿姑娘肯来照顾王爷，一定也是对王爷有感情的。”珠儿看敏儿愣住的样子，不自觉摇摇头，“若是敏儿姑娘真喜欢皇上，那么，请您和王爷做一个了断。也别这么拖着了。”
　　珠儿说罢站起身，“奴婢去准备别的东西，希望敏儿姑娘好好考虑。”
　　敏儿看着她走到门口，脑中灵光一闪，面色虽没什么变化，声音却是冷清了不少，“你恐怕不是一个丫头吧。”
　　眼见着珠儿扶着门的手一僵。旋即转过身，对敏儿笑道：“奴婢怎么会……”
　　“你不用瞒我。如果，你只是一个丫环，怎么会把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连太皇太后有意撮合我和皇上，这样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都清楚，你可能是一个丫环么？”敏儿站起身，没有表情，“告诉我，你是谁？”
　　珠儿没有怕，反而是笑了，灿若春花，“敏儿姑娘，你很聪明。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不会伤害你和王爷的，刚才的事情，你可以忘记，若是王爷醒来，你还可以告诉王爷，让他处置我。也可以去告诉太皇太后或者皇上……”
　　“等下，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也没觉得你会伤害我，只是，”敏儿有些难以启齿，低下头，轻声道：“你好像，让我了解了很多事情。”
　　“呵呵，总要知道的事情。晚知道，不如早知道。”珠儿看着敏儿，又扫了房间一遍，苦笑道：“就像有些事情，与其晚些受伤，不如早些了断。”说罢，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敏儿呆滞地看着珠儿的背影，心生感慨，默默坐下，四下环顾了房间。
　　心突然疼了起来：房间里的摆设，虽说，和敏儿的闺房有很大的区别，但是，有好多的地方，无一不和敏儿曾经向他谈起的一样……
　　就像，那镜子前的紫檀海棠开光圆鼓墩，就像开门就可看见的红木独挺广石面小圆桌，就像那一对紫檀木髹彩漆多宝格，上面的昆石、古玩，还有那对无锡泥娃娃，敏儿都是熟得不能再熟。
　　甚至是黑漆香几上的盆景，紫檀弯角琴桌上的乌木古琴，就连那六扇杉木透雕花屏风，也如同家中一般，毫无差别。
　　是了，她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她描绘的每一个摆设，他都知道，只要是她说的，它通通通通都记了下来。
　　他为她画画，为她拒婚，为她画画，甚至在万寿节，他还为她伴奏……
　　什么样的感情？值得他如此对待自己？
　　什么样的情深？使得他如此牺牲自己？
　　答案，未可知。
　　敏儿，突然头晕起来，自己好是对不起福全……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晚上。侍女前来点灯，敏儿也未察觉，依然看着福全，静静地发着呆。
　　侍女不好打扰，径自退了出去。
　　夜凉如水，那样死寂一片的夜，只有福全浅绵的呼吸。
　　敏儿看着福全的略有苍白的脸，泪水不觉悄然滑落，思绪翩飞。同样的两份感情，放在了她的面前，却是她无法逃脱的桎梏。逃不掉，也不能选择其中任何一人。
　　康熙的感情，即便不是真情，也绝对容不得她有半分推搪。况且，林中射虎，帐内交心，种种片断，让她也不得不为其动容，那么他的感情，即便不真，却也付出的真真切切，那她跟了他，又有什么遗憾呢？
　　福全的感情，即便爱的真切，也绝对不是她敏儿能够选择的。就算他为她牺牲了那么多那么多，为她放弃了那么多，她依然不能选他。这是她的命，也是他的命。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逃脱命运的。除非，有奇迹。可是，奇迹哪那么容易出现呢？
　　敏儿扪心，是的，她是喜欢福全。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他。他救了她，帮了她，却挨了她的打，但他没有怨言，没有生气。她给他的大度所吸引，她喜欢他的风采。他的文，他的武，那样的出类拔萃，试问，她如何能不喜欢？她不过是深养闺中的少女，出经世事，正好情窦初开的年纪，他的出现，如何不让她心生好感？
　　可是，康熙，却这样悄悄悄悄走进她的心里，让她割舍不下。她对福全的感情，可以只是纯粹的喜欢，但是对康熙的呢？只是喜欢么？
　　两份感情，同样沉重，一样沉痛。她只有逃，逃不过，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泪流满面……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她没权利，没办法负了康熙，所以对福全，她唯只有弥补。她可以做他的妹妹，做他的知己，却无论如何，也担待不了他的爱……
　　烛声噼啪，映的敏儿投向墙面的影，也不禁孤寂起来。
　　敏儿轻轻拉住福全的手，放在自己颊边，泣不成声，“福全，你说我该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夜，淡淡的虫鸣，隐隐绰绰，怎么也不真切……
　　夜凉似水，月若新钩……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 出了点事情～～～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