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命运吗？GL》水木晃

24、她们的故事

　　庾辰最终还是答应姑姑，周末再去见那个人一次。然而还是不知以何种姿态去见，庾辰每天都会慌神几次，想像见面时的场景。
　　周四临下班庾辰短信告诉宁筱自己加班不能一起回去，嘱咐她吃好饭。刚放下电话，电话就响了，以为是宁筱打来，庾辰笑着摇摇头，心想她会说什么，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
　　“你好，是庾辰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您哪位？”
　　“我是你妈妈的一个朋友，你现在有时间吗？想跟你谈谈。”
　　庾辰实话实说道：“我在加班，不知道几点能下班。”
　　“没关系，我在你公司附近，你下班打给我吧。”
　　“哦，这样，好”庾辰犹豫要不要说句阿姨再见之类的，毕竟是长辈，不过对方却完全没客套的意思，利落的把电话挂掉了。

　　八点多庾辰才从公司出来，快走出大堂才想起来有位自称是妈妈的朋友的人，还在等自己。庾辰按照她的指示在大厦门口等她。一辆黑色的别克SUV从地下车库缓缓开出来，一个中年女人从后座窗户跟她挥手。
　　庾辰上车之后，那位妈妈的朋友就吩咐司机开车。
　　庾辰跟她并排坐在后座，感觉很别扭，还别扭的说了句“阿姨你好”。庾辰打量了一下这位阿姨，目测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很高，身材保持的很好，穿着黑色短羊毛外套灰色围巾，灰色修身的西裤配浅棕色的高跟搭扣短靴，盘着头发，妆容很淡，但非常漂亮。
　　“我叫荣萱，你可以叫我Stefanie，不用叫阿姨。”
　　“哦，好的，阿姨。”庾辰觉得这个人气场太强，平时自己不是很容易说话时出错的。
　　荣萱听完，抚了抚庾辰的头发哈哈笑了声。“不让叫阿姨还叫，这孩子。”接着恢复到了正常和蔼的语气说道“你妈妈怕你不肯见她，让我来接你，她在餐馆等。”说完她侧脸观察庾辰的表情。
　　不是已经答应她周末见了么，干嘛又提前出现，但是又不好更眼前这位陌生阿姨发作，庾辰只平淡的说了句“哦”。
　　“庾辰你24周岁？”
　　“恩”
　　“是大人了”
　　庾辰心里想她还把我当小孩？脑中一闪这些年的经历，家中这些变故，庾辰早就不是小孩了，比同龄人早熟很多，但庾辰没做声。
　　“有件事应该告诉你，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关于我妈？你说吧。”
　　“你妈妈她，得了胃癌，已经确诊了，所以知道你肯见她，就尽快想你早点见她，今天这件事，算是我的主意吧。”
　　庾辰听完脑中一片空白。这算什么！二十年未见，突然出现，却得了绝症，这算什么！庾辰望着窗外，觉得眼眶有点湿。
　　荣萱轻轻拍了拍庾辰的肩膀说；“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尽量把她医好，你放心。”
　　庾辰缓过神还没来得及思考脑中的疑问，车子停在了一家私房菜馆门口。
　　进了包间，陈美希看见庾辰立即站起来，走到庾辰跟，欲言又止，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庾辰挺住两秒钟，说了句：“您坐吧。”庾辰挨着陈美希坐了，荣萱隔着一个座位，坐在陈美希旁边。庾辰发现陈美希跟那位荣阿姨在用眼神沟通着什么。

　　服务员递上菜单，陈美希转给庾辰“辰辰你爱吃什么你点。”陈美希心里一阵悲凉，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您点吧，我没什么忌口。”
　　荣萱接过陈美希递过去的菜单，没有推辞，跟服务员到了包房的一边，边问边点了菜，似乎是故意留时间给她们母女多说话。
　　“辰辰，谢谢你能来”陈美希语气有点颤抖。
　　离得很近，庾辰看着陈美希，庾辰知道她已经48岁了，不过看起来却像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妆容很精致，耳环跟衣着发饰搭配的都很好看，气色也很好。完全不像患了癌症的人，想到这个词，庾辰的语气也有点颤抖“别，别这么说”
　　“辰辰，我这次回来，并不要求你立即接纳我，我只是。。。想看看你”
　　“对不起，上次我的态度有点儿过激了，您身体还好么？”
　　陈美希转头，似乎在质问荣萱。
　　荣萱平静的说道：“我告诉她了，她早晚要知道。”
　　陈美希笑了笑对庾辰说：“没事的，人都要生老病死的。辰辰你怎么样？”
　　“挺好的”庾辰觉得自己回答的太简洁了，这样的对话怎么也亲切不起来。陈美希似乎也觉察到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伤，但随即又变得暖暖的，那是，那是妈妈关爱女儿的眼神么？
　　“现在工作累吗？有没有困难？”
　　“不太累，没什么困难。”庾辰虽然想语气变得温和一点，却怎么也转不过来，依旧是机械式回答。
　　“Stefanie的公司也是做你们那方面的，有问题可以问问她。”说着又转头看了看荣萱。荣萱冲着庾辰微笑了一下，并不打算就此打断她们母女的对话。
　　“好的，有问题我会向荣阿姨请教的。”
　　陈美希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起身到衣橱哪儿拿了一个带包装的盒子。“本来想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你，但又怕你不高兴，影响你过生日的心情。打开看看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庾辰默默打开了盒子，不知道这来自自己妈妈的第一份礼物，至少是董事以后的第一份礼物会是什么。打开是一块卡地亚手表。
　　“这太贵重了”庾辰把盒子推了过去，这种送贵重礼物的情形是庾辰最不希望发生的，难道想拿这个补偿什么吗？
　　“本来你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要送你礼物，可是当时条件不允许，现在就请你接受吧，我并不是在补偿，这是一个当母亲原本就该给你的，我错过了你20个生日。”陈美希边说边，眼泪边流。
　　庾辰沉默了一会问道还是问道：“这些年，为什么不来看我？”
　　陈美希叹了一口气，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过了一会说道“当年。。。我背叛了你爸爸，去了美国，起初我每年回来一次想见你，你爸爸不肯原谅我，不让我见你。。。”
　　“是爸爸不让你见我？”
　　“我的确对不起他，不能怪他。”
　　“我想知道理由，为什么爸爸不原谅你”庾辰不禁浑身发抖，她不知道是否可以接受她的回答，不知道尘封的一切一旦揭开，自己是比现在释然还是比现在更痛苦。
　　陈美希又转头看了看荣萱，荣萱走过来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在给她打气。
　　庾辰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不敢接着想。
　　“当年，我是跟Stefanie一起去美国的。”陈美希说完闭着眼似乎是在等待判决。荣萱却冷静的看着庾辰的反应。
　　庾辰脑中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回想起荣萱之前说会找最好的大夫尽量医好妈妈。。。当时已经隐约感觉到什么。她们，是爱人关系？庾辰不敢相信！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以为自己喜欢女孩是天性，如此看来却是遗传？既然喜欢女人，那你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伤害爸爸！又为什么会这么狠心抛下我抛下爸爸！爱是一切吗？还是自私的借口！
　　庾辰哭着笑了。
　　“辰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陈美希痛苦的说道。
　　庾辰只是一边流眼泪一边继续笑着说道：“对不起，陈女士，这是你们的私事，您没有必要告诉我，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抓起外套就奔出了包房。

　　“庾辰”庾辰刚出包间的门，荣萱就追了上来，和庾辰并排往饭店的大门边走边说到“如果你要怪应该怪我，你妈妈她为了你折磨了自己二十年！该赎的罪也都已经赎了！我希望你能体谅她。”
　　“Stefanie”这个名字说出口令庾辰很别扭，庾辰顿了顿接着说道“坦白跟你说，我也喜欢女生，但是我不会去喜欢有夫之妇！”庾辰冷冷说道。
　　荣萱似乎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深吸了一口气，但很快平静且带着微笑说道“很高兴你跟我坦白这么重要的事，如果不是你后半句话，我几乎以为你把我当做好朋友了”荣萱也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停下来，直视着庾辰说道：“至于有夫之妇这个词。。。你当时还没出生，又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
　　庾辰不想听她的辩解，继续讽刺的说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抛夫弃子！”
　　荣萱不能容忍任何人这么说陈美希，即便是她的亲生女儿“庾辰，你给我听好。我跟你妈妈才是青梅竹马，我们早就相识相爱，是你外公外婆硬逼着她嫁给你爸爸！后来偶然间重逢，我求她！她才跟我走的，她舍不得你！”
　　“可是她还是走了！”
　　“庾辰，人不能用另一个错误来掩盖原来一个错误。”
　　“这么说我就是错误的产物了，就我是多余的，是吧。”
　　“庾辰，我们都欠你的”荣萱看着有点激愤的庾辰说道，“可无论怎么样过去都找不回来了，仇恨只会让人更痛苦。”
　　“你想我怎么样？立即到她跟前叫她妈？床前侍奉，做个孝子？”
　　“庾辰，我无权要求你做任何事，同样，你我也无权要求她，我们没这个权利”

　　出了饭店，庾辰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喜欢女孩，老早就打算跟父亲表明，如果他反对也会据理力争。说服他的说辞都想好了，第一，凡事存在既有它的道理，放眼全世界很多国家同性都可以合法结婚了。第二，正常结婚生子就会幸福么？第三，我的人生我可以自己负责。
　　就算父亲彻底反对，她也绝不会服从，生活是自己的，她绝对可以对自己负责，绝不会去与异性结婚，更别提生子。以后她也不打算领养或者借精生子，生下来，就意味着你已经替孩子做了选择，毕竟这种恋爱方式生活方式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是异端，是少数，她不想孩子因为她而受到歧视。所以总之，她不会有后代，这些她早已经打算好。
　　这些话这些打算庾辰从未有机会跟父亲说，因为与父亲一年只见几次面，而且都是在酒店餐馆聊了几句他匆匆就走了，对这些事也是从不关心，庾辰也落得个自在，准备好的说辞全派不上用场。
　　其实庾辰不知道，父亲多年对自己不亲近不喜欢，是因为想起她就会想起她的妈妈，实在太像了，这几年长的越发像，庾辰这个名字也是取了两人的姓氏，看见她怎么会不想起陈美希！
　　对于庾辰的秘密，她父亲看在眼里，却不敢去问，怕再一次的证实。

　　庾辰不知道自己是怨她生下自己，怨她生而不养，还是怨她竟然也喜欢女人。然而冷静下来，无论那个原因好像都说不通，那个年代的人，讯息不如现在这么发达，没有一群同样的人抱在一起互相打气，独自承受的压力会更大，在父母之压下结婚生子，也的确是被逼无奈吧。而如果当年她没有走，而是为了陪伴自己长大而现在无爱的婚姻里，那么是不是自己牵绊了她？父母之于孩子，好像只有给予，这是造物主的安排，然而假如人真是生而平等，自己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她。人生苦短，这二十年，也是她最好的时光。再者如果是自己，也不会把孩子带走养在一个在别人看来怪异的同性婚姻家庭里吧。至于怨她也喜欢女人，好像自己在抽自己的嘴巴一样，自己歧视起自己起来。
　　庾辰呆立在天桥上，看桥下的车水马龙。
　　好像，轻易的就为她找到了理由。好像，原来就已经原谅她了。
　　其实潜意识里，无论事实多么丑陋，还是盼望有一天，终究可以见到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