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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落鸳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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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江湖的,除非是耳聋嘴哑,无人不知江南有处艺馆——醉卧红尘。
崛起仅仅数月的艺馆却独独清高的很,这曾被同行人冷嘲热讽耻笑一番,可是自从传出几个颇有本领却醉酒闹事的江湖人被不为人知的原因困于山野破庙,且各各都被狠狠的教训一番后,人们才知这艺馆有它清高的资本。
况且这艺馆还有它自己的规矩——非江湖人士不接,而就算是江湖人士,若只选了寻常歌女到无大碍,若是看中了馆中的老板——我,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仅仅数月,我这艺馆便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时常有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聚集,到后来,这儿除了听歌,更成了一个暗地里的情报基地。
没有这里找不到的消息,没有这里嗅不出的阴谋,明着是艺馆,暗里却成了贩卖情报的组织,我乐的把艺馆交给常年随我而习得一身本领的婉烟,自己作个幕后的闲人居于后院。看看最新的小道消息,玩玩花草,抚弄古琴,便是要那醉卧红尘。
×××
“姑娘,姑娘!”专门来向我汇报情况的云纤急匆匆的向我的小院跑来。不过一踏进我的小院便马上换作细碎的小步,知我喜静,她们这群丫头到懂得察言观色。
“急什么?”我放下手中书卷,淡淡的说道,“寻常事不都交由婉烟打理了,别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我。”
“不是……”云纤气息未定的说道,“有个姓马的富家子弟要婉烟姐姐陪他,我们也说了这里的规矩,可是他仗着手下人多,想要硬来。婉烟姐姐震不住他,底下的客人想帮忙的都被踢了出去,我们的人手少,只能来烦扰姑娘您了。”
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狂徒,我冷笑一声,他们想是要尝尝之前那群人的滋味了吧!
“那人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富商的幺子,被宠的无法无天,草包一个。但是身边有一个玄衣打扮的帮手,看上去二十多岁,长相俊俏,却佩着一把珠光宝气的长剑,俗不可耐。”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云纤感激的笑了笑,快步走了出去。
×××
换掉身上的便服,我佩上长剑走了出去。还没进门就听到嚣张的声音大咧咧的说着:“婉烟妹妹,不过是让你陪我和兄弟弹上一曲,怎么这样扭扭捏捏。我又不是拿不出钱来,你们艺馆难道真如传闻中的这么不近人情吗?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公子的这句话我是不是该回敬给你!”我站在半层高的回廊上俯视的看着他说道,“别赏到了一杯罚酒!”
“是艺馆的‘姑娘’吗?”那玄衣人不失时机的插进来说道,“久闻卧尘姑娘芳名,只可惜姑娘甚少出现,今日倒是有缘……”
声音低沉,样貌不错,只可惜了那身玄衣却佩了俗气的宝剑,我暗暗的打量着他,——顿为之一震。深深的望向那双眼,我看到了貌似诚恳的眼神里一丝狡诈的痕迹。
我被算计了!
“聚众在艺馆闹事,你们就打算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欺侮女流之辈!”我言辞犀利的打断他的话说道。
“不敢不敢。”玄衣人一副老实人的表情,连连摇头道,“既然卧尘姑娘都出来了,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客人可否赏光请姑娘弹奏一曲,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在威胁我吗?
四周倒是没有太多的东西损坏,不过客人都是在看好戏的模样,果真都是随性的江湖人,肆无忌惮的很呐!我轻轻的皱了皱眉,不悦的说道:“既然如此就先请你们的手下离开,别扰了艺馆的清净。”
“当然!”那姓马的谄谀的笑笑,挥退一干手下后就放开了婉烟,摇摇晃晃的走上楼梯来。
中气不足!我暗笑一声。使了个眼色给婉烟,告诉她这两人我来对付。她悄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两位随我来!”我意味深长的看了玄衣人一眼,率先向后院走去。
×××
“啪”的一声,姓马的应声而倒。我回头看向刚刚偷袭完的玄衣人,他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怕你下手太重了,我不好交代,所以就这样了。你总不会连晕倒的人都出手吧!”
“你怎么知道?”我震惊的说道,他似乎很了解我的手段,可是我却在这之前从未听闻有此号人物。
“好奇,就去打听啦!”他玩味的笑笑,解下宝剑丢在姓马的身上道,“还真是算对了,平时想要见你一面太过麻烦,靠他的傻劲,把你逼出来到是非常新奇的相见方式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抽出长剑指向他丢弃的宝剑问道。
“太过俗气,中看不中用,你若一定要打,我这样也可以啊。”他和气的笑笑。
有种什么都被掌握的感觉,我看着他这张诚恳的笑脸,不耐烦的说道:“既然想死就别后悔!”
……
半个时辰后
“快停吧!你不累吗?”他笑嘻嘻边轻松的避开我的剑锋边说道。
“咻”的停下,我不是滋味的看了他一眼,收回剑,爽快的说道:“如何称呼?”
“莫识。”
“你还是想要听琴?”
“当然。”
“那就跟我来。”
刚穿过长长的假山石林,只听他送了口气道:“想不到那么容易,唉,浪费了大好时光。”
什么!我惊讶的看向他。他居然是想要破了这暗藏着的阵法,我又被算计了。
“卧尘是在赞同我的观点吗?早知道上个月就来了,白白多等了那么久,还在那傻瓜那里勉强待了半个月,唉,可惜。”他后悔的叹道。
“闭嘴!”我忍无可忍的叫道。他是第一个激起我内心波澜的人,可我偏拿不下他。气馁的叹了口气,看他真的乖乖闭嘴,我才勉强顺气进屋取了古琴出来。
很少有人可以听到我的演奏,而往日都是我凭心情而定,今日却……
“我要听《凤求凰》。”他笃定的说道。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我奇怪的说道。
“因为你输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凤求凰》,一个是《钗头凤》,你选吧。”
根本就没有《钗头凤》这曲子,至少我从未听说过,他这是故意刁难,我懊恼的调弦,说道:“只有一遍。听好了!”
他欣然的点点头,悠闲的坐在躺椅上,惬意的看着。
×××
本以为打发了这莫识,而那姓马的也莫名其妙的回去,该还了我清净日子,可只闲了半天,那扰人的声音就远远的传来。
“卧尘——”一张本是俊俏的脸却配上这样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别扭,我头痛的看着这个擅闯的莫识,手中的书直接丢了过去。“你怎么还来,是不是太闲了?”
他接过,打开一看,笑着读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卧尘可是……”
我尴尬的别过脸去,他连忙说道:“恼羞成怒了?可别让你的手下发出‘影令’,我可不想被全江湖的人悬赏捉拿。不过是玩笑,玩笑而已。”
“既然知道‘影令’,就少出现在我面前,若是想打艺馆的主意,或想要消息,去找婉烟,别来烦我。”
“那种东西与我何用,莫识不过是打着卧尘的主意而已。”他真诚的说道,“卧尘虽一手建了这艺馆,却并非此道之人。虽是年芳二八,却有着无法匹配的才学、剑术和计谋,我一直好奇你的来历,却只查到零星的一点,卧尘难道就不愿说说。”
他竟连我的来历都查过,我暗惊,却冷淡的说道:“想打我的主意,你未免胆子太大了吧!虽然我的剑术比不是你,心机比不上你,可是你认为自己能在这江湖上躲过无数追捕吗?把话收回吧,我就当没听过。”
也是看着他诚恳的表情我才改变原则如是说道,可他却无所谓的笑道:“本以为你昨晚肯定查过我的来历了,没想到你也有失策的时候。听说过水庄,知道现任庄主吗?”
水庄,一个隐藏在江湖后的势力,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会卖个面子,而水庄也靠着它无所不知的能力蛰伏在暗处。至于那庄主,整个水庄都是神秘所在,更何况那个从不出现在外面的庄主呢!我了解到的情报最多也只知水庄现在由一个年轻人掌管,莫非……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他。莫识自信的笑笑,说道:“怎样,我有这实力和你……”
×××
不过是同类人,我莫名的笑笑,坐在后院的阁楼上看着小池中相依的鸳鸯。静静的等了一个下午却不见踪影,奇怪掺杂着失望的心情油然而生,明明是每天到访,为何在一个月后却了无音讯?
“云纤!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吗?”自从莫识每日到访后,我甚少去关心江湖的事情,统统打发给了婉烟,现在了无生趣,也只能拾回旧案。
云纤整理了一下文件,说道:“除了一些大小的门派争斗,就数一件事最为在江湖上热传。水庄庄主即日将要迎娶少华派的小姐——秦卿,且邀了众多江湖朋友前往。不过奇怪的是我们和水庄不熟却也收到了喜帖,……姑娘您去哪儿?”
我茫然的接过喜帖看到上面已经未到十日的吉日,无止境的怒火中一掌击碎了手中的文件,转身就走。
走过小池边看到那仍然在戏水的鸳鸯,却让我想起他当时笑着说道:“卧尘是喜欢比翼鸟还是鸳鸯呢?比翼鸟莫识可找不到,只能先拿鸳鸯来,卧尘可勿要退还莫识的一片心意啊!”
迅速的收回神,佩上长剑,牵起骏马,我只匆匆和婉烟交代了一句就跃马奔驰。
既然他牵扯上的是我,就别想什么都不交代就跑去大张旗鼓的娶妻,我冷卧尘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失策在先,虽然已失去主动,可我不要那样莫名其妙的完结,去争取,去按自己的意愿而做,就如这在江湖已有一席之地的艺馆,都是我一点一点建立起来,这份感情我也不会就那样丢弃。
×××
昼夜不停的赶路却还是晚到一步,我风尘仆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这对新人即将入洞房的厅前。直视莫识刻意回避的眼睛,我冷笑着说道:“没有解释吗?”
还算热闹的大厅在我出现的那一刻就安静了不少,现在更是连针掉在地上都听的到。那身形娇小的新娘还带着喜帕,静静的站在一边,可我却清楚的看到她轻轻的颤抖着双肩。
莫识安抚的将新娘拉向他身后,冷淡的说道:“卧尘姑娘和在下不过只见过一面,在下有何需要解释?”
一面!他可真会装蒜。想要揭穿他的谎言,可是我却看到了他冷淡的眼神里一丝无奈。他是有苦衷的吗,我自顾自的找着借口平息怒火。
“敢问这位姑娘可是醉卧红尘的前任老板?”一个中年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转过身去面对声音的来源。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留着半长的胡子,锐利的眼神虽然已收敛起来,我却仍能感到来自他那里的压迫感。端正的五官,有如他表露出来的性格。我谨慎的注意着四周,在场的人似乎都极为敬重此人,个个端坐静声。我琢磨着用词,轻声说道:“正是。敢问阁下是……”
“那姑娘可是姓冷?”他没等我话说完就打断道。
惊讶了片刻,不过想到水庄也是常年以情报为名的,肯定也是查到了些什么,虽然我的身份隐秘,却也非无处可查,便承认了下来。
“那就请姑娘束束离开,本庄不招待冷园的客人。”他冷峻的表情似乎我若不走便要动手一般。
我忙解释道:“我与冷园已无瓜葛,不能算是他们的人。今日来也非找茬,不过是有些事要和这个水庄庄主——新郎对质罢了。”
“哼!”那人不屑的说道,“此乃我儿大喜之日,你既无喜帖又无通报,闯进来还说要与我儿对质,这难道不是挑衅吗?就算你不承认自己是冷园的人,可是你的骨子里流的是姓冷的血,我水庄决不允许冷园的人来捣乱。”
真是顽固不化的前辈,我懊恼的想着,上一代的恩怨为何要牵扯到我,不过是当年那个后娘的风流帐,惹的两个男人大打出手,好好的师兄弟也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与我何干!“莫识,水莫识,你什么都不想说吗!”我看向他,冷冷的说道,“若是如此,别怪我将来不近人情!”
他满脸复杂的看着我,无奈、痛苦、犹豫,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很好,很好!”我哀伤的最后看了他和那新娘一眼,抽出长剑挽了个剑花,迅速的削下了一截长发,丢在他面前,看着他欲要挽留的眼神,我转身坚决的走出了大厅。
×××
我知道最近江湖上到处在流传着我的事情,比如说那关于冷园的来历,那独闯水庄分堂的喜堂,那和水庄庄主的渊源……可是因为想要看好戏而到处乱传的人往往都会受点苦难。久而久之表面上是平静了,可暗地里传的却更加离谱和荒谬,版本不一,都像是比我还要清楚当时的事情。
每每有新的消息出来,云纤总会激动的大骂一番,而我却像个旁观者静静听着,偶尔加些评论。
“姑娘,您真的就这样算了,他们那些人太可恶了,不给点教训看看,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云纤忿忿不平的说道。
“不是有那两家子在行动了吗,我们何必出头结下仇家。”我拨动着水面,看着那两只鸳鸯胆小的游向远处,平静的说道。
“那那个水莫识呢?”
“他……”我手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不是已经放下话,再无瓜葛了吗?若他赶再踏进艺馆一步,便发出‘影令’,……不过认识了一个月而已,早就淡忘他了。”
“姑娘真是如此想的?”云纤狐疑的问道,“那姑娘为何整日对着这两只鸳鸯哀伤。”
我有吗?我尴尬的笑笑,起身离开,道:“闲来无趣,云纤你不忙吗,婉烟若太辛苦,你也去帮帮她。我好歹也是混在江湖上的人,岂是区区感情能左右人生的。”
×××
半年有余
不再去关心江湖事,我整日闲弄着花花草草,还有陪伴那只剩一只的鸳鸯。
夜晚,明月当空,我无聊的坐在阁楼上看着银光铺满大地,晶莹的水面闪闪发光。“你我都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可怜虫啊!”我对着孤零零的游荡着的鸳鸯自言自语,“鸳鸯鸳鸯,且怨且央,是不是还有这层含义啊?”
突然,不知何处的音乐骤然响起,蕴含着内力的遒劲,那声音响彻云霄,稍作分辨,泪水就已经不知何时滑下了脸庞。他竟用那声音轻微古琴弹奏《凤求凰》,虽然《凤求凰》并非稀有曲谱,可我弹的却是独独改过一些节奏,而这我仅仅只弹过一遍的曲子他却分毫不差的奏了出来。一遍又一遍,似要把那情意全都诉说出来。
晚了,迟了!他难道就不知道吗!现在又有何用,他已有了他的美娇娘,我不想被世人耻笑,也不想挑起两家更大的纷争,于是同样使着内力对着他的方向念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且怨且央……”
琴声戛然而止,是因那断了的弦还是我决然的话,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第二日后院石阵外的断琴以及水庄庄主失踪的消息。
自成追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