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夏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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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25岁。
夺目的夏日阳光里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祝福。干净的蔚蓝长空下雪白的婚纱，大片大片的纯净色彩覆盖了他们从小生长起来的教堂。
六月里的新娘，幸福终生的传说。
奥村燐望着自小在身边长大的弟弟挽着美丽纯白新娘的臂弯自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教堂中走出来，感叹着那个一遇到什么事情就总是躲在他身后嘤嘤哭泣的小鬼，什么时候也终于长大了呢。
有些下意识地调整着自己总也穿不惯的西服领带，思路突兀地就跳转到了改变一切的那个夏天。那年还是少年的他站在同样的地点，对着帮自己整理领带的人大声吼，我一定会成长起来给你看的！！
——但他从不曾想到，时间会这样子静止在这个不可能兑现的约定原点。
呐呐，对不起啊父亲。
起码雪男他，代替我，实现了当初的诺言。
“雪男！！恭喜你！！！”
一大捧栀子花束突兀地出现在面前。阳光里绽放的花，纯净的白色沾染上浓烈的香气，夏日里最耀眼的祝福。
被这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的人有些讶然地停顿一下，低头。身高已经比自己整整矮了半头还维持着少年外貌的人正大大咧咧地笑着，眯起细细长长的眼睛露出嘴里那对可爱的小虎牙——自家兄长那毫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笑容，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就从未变过。
“…………谢谢，哥……不，燐。”
同样微笑着接过花束，鞠躬，拥抱，奥村雪男的动作优雅而成熟。拥抱结束后两人分开，藏在镜片后面的墨绿很淡很淡地闪过一丝痛苦，和一抹不易觉察的悲哀。
——这一切却没有逃过奥村燐的眼睛。
“嘿这样可不行啊雪男！！难得幸福的日子别露出那副表情来啊！！！”
“咦我没……”
“啊哈哈哈想骗过和你一起长大的我还嫩得很呐！！……嘛算了，身为你的哥哥我破例允许你今天可以撒娇一次哟！！”
“哎？！我才……”
“嘛嘛嘛没事啦别害羞！！毕竟从今以后你也是个大人了啊！！！”
“我早就——话说回来哥哥才是——……呜哇？！”
突然而来的拥抱，再一次。比任何人任何人都要更加紧致更加用力，像是控制不住地想将对方镶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
本能地停下了举在一半想要挣脱开的手，雪男一手握着那捧花束一手抚上刚刚还大呼小叫着踮脚揉乱自己精心打理的发型的家伙。安抚般轻拍几下后两手在对方身后交叉，然后隔着花束，收紧。
——谢谢你，哥哥。对不起。
——再见了，雪男。要幸福。
谁都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没有开始的结束。拥抱是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两个人明明靠得这么近，近到甚至可以听清对方那和自己几乎重合的心跳，却无法看到彼此的脸。再次分开时他们心照不宣地冲着对方微笑，笑容在夏日阳光的照映下，刺痛了彼此的眼睛。
栀子花，代表，永恒的爱与约定。
【——在一起的话，就不会受伤了。】
可是啊雪男。
我们两个注定，无法“永恒”呢。
※ ※ ※
35岁。
今年的夏天依旧一如既往地闷热。午后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燥热空气里流动着的嘈杂蝉鸣，伴随小孩子叽叽喳喳不容忽视的打闹叫嚷，热闹非常。
“嘿——爸爸说了那是我的……还给我！！”
“才、不、要！！！有本事的话你就来——……呜啊！！！”
刚刚拉开纸门，便被那个一边回头一边奔跑而来的孩童撞了个满怀。执行完任务返回途中顺便来看望下自己弟弟的奥村燐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那个冒冒失失扎在自己身上的小鬼，顺手将他高举着的手中的银色玻璃标志物拿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啊——还有，这个可不是拿来玩的哟。”
“！！咦，啊，你是——”
“啊、爸爸——尖耳朵哥哥又来了！！！”
“……你才是尖耳朵哥哥啊口胡！！！！”
给还在鼓着嘴巴生闷气的对方倒上一杯茶，墨绿的叶片在液体中伸伸展展起起伏伏。轻叹口气，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对方从来不曾规整的发梢。
“真是的，哥哥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雪、男、我、才、没——”
“好啦好啦我知道……喏，小心烫——”
“！！烫烫烫烫烫好疼——”
扶额。
“……所以都说了要小心烫了啊。”
有些无奈地将差点打翻的茶杯自对方手中接过，奥村雪男的笑容带着点不自知的宠溺。看着对面那无论外貌也好身高也好性格也好还有那些令人头疼的小任性——都从不曾改变过的人，他有时也会错觉，他们其实还保持着没有长大的样子，他们还能回到所谓的最初——最青涩最恣意拥有无限可能的日子。
伸手抚上鼻梁，开口。张嘴的同时会微微皱眉——那是自己犹豫时的习惯动作。深吸一口气，已经更换过不知多少副的镜框泛起白色的光。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
“——啊哈哈哈你才抓不到我！！！”
很简单很简单就被打断的话，一次、又一次，如此轻易。孩童嬉闹着拉开门后啪嗒啪嗒地奔跑进来，轻而易举地就带走了两人的注意力。
如果什么？还有什么呢？
很多事情一旦错过，就没有如果了——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说，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只是一瞬而已，比幻想更加的不堪一击——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不明白。
“呃，对不起爸爸我们马上就走！！啊对了尖耳朵哥哥一会要出来陪我们玩哦！！！”
“……啊啊，小心茶。”
“——鬼才会陪你们疯跑啊小鬼！！！！”
拍桌。咚啪。哗啦。扶额。
“…………呜啊。”
“都说了，要小心茶的啊……哥哥。”
“对、对不起。”
帮忙收拾被自己弄的一团狼藉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静止的时间决定了你无法陪伴我的一生，我们能够像这样一起度过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啊。
所以至少在拥有你的日子里，请让我，就这样任性一点地，看着你。
——尽管在那些幸福的时刻里我也许，并不存在。
※ ※ ※
95岁。
教堂的后院里种满了大片大片的栀子花。在初夏阳光最为炽热的日子里，恣意地绽放，香气浓烈得，让人禁不住想要落下泪来。
仍是个少年模样的人推着特制的轮椅从室内走出，轮椅上坐着的老人须发斑白，戴着一副装饰用的眼镜——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少年动作小心地将老人带到院子中的荫凉里，笑着开始滔滔不绝地向着对方讲他所看到的事物，声音依旧是孩子般吵闹，叽叽喳喳的喧嚣。
今年的栀子花依旧开得好早，呐呐雪男你也能闻到那受不了的气味吧？今年夏天的阳光还是好毒啊，前几天出任务时我被晒掉了一层皮呢。今年你的孙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啊，他们都顺利地成家离开，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啊。今年清明节时候我也有去她的墓上看望过呢，全部有打扫得整整齐齐哟。今年梅菲斯特担任了整个教区的负责人，我是第一个投赞成票的把那些老头子都吓到了呢哈哈。
啰啰嗦嗦反反复复，像是树上的蝉鸣一刻也不停歇。轮椅上的老人倒也不恼，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偶尔会配合着对方的话语呵呵几声，不依不饶地叫对方一声“哥哥”。
“哥哥……对哥哥来说，我们人类的一生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吧。”
“就这样子将哥哥留下来的话，我会担心的啊。”
“除了我，还会有谁来照顾哥哥呢？”
“啊啊，不管过了多久，都像个小孩子一样。”
“前几天还在倒茶时将自己烫伤了……”
“——口胡啊住口我才没有呢雪男那只是个意外！！！”
一直安静听着的少年终究是忍不住炸毛，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一样。
“毕竟啊，我可是活了将近100岁了啦！！”
“……是95岁哦，哥哥。”
“啊啊差不多嘛！！真是……”
“对不起啊，不能和你一直在一起。”
“什么嘛，笨蛋，足够了哦。”
“……”
“像这样一起活过就足够了哦。”
——虽然很不甘心，但被留下来的觉悟什么的，早就已经做好了啊，雪男。
夏日耀眼的阳光里，少年还在喃喃地说着，直到对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应答，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少年转过头来，看着那微笑着闭上眼的人的胸口慢慢停止了微微起伏的呼吸，扯开一个混合着悲哀的温润笑容。
“啊啊……已经，睡了吗。”
“——晚安哟，雪男。”
少了平日里那些人那些事的日子，果然还是不习惯的。
但就算接下来会经过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也好，我依旧是你的哥哥。
晚安，再见。
别忘了做个好梦啊，雪男。
瞬间绽放的蓝色业火，夏花般，稍纵即逝的璀璨。
※ ※ ※
？岁。
在经过路旁那片绚烂的色彩时依旧会勾起唇角。
夏日里的花，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季节，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然后燃烧殆尽。
就如同自己最后为他所释放出的业火，华美而妖娆。
生如夏花，死若秋叶。
在每个夏日将至的季节里对他道声晚安。那些不曾遗忘的过往，如同夏天的花朵般璀璨夺目。
“哈哈，‘大哥哥’什么的……啊啊，我可是，已经活了几百岁了哦~小鬼。”
孩童向自己道谢的嗓音还残留在脑海。挠了挠头，停下脚步后抬头仰望蔚蓝天空的少年眯起眼，露出嘴角的虎牙，笑容灿烂宛若夏天最夺目的阳光。
他的身后，那些盛开在夏日里的花朵在阳光最饱满的季节里恣意妄为地绽放，绚丽而繁荣。
呐呐，雪男，你看，又是夏天了呢。
那么，晚安啦。
私の一番大切なの、人。（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おやすみなさい。（晚安）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夏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