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陆小岳

4、第 4 章

　　“Pub di Paulo”是一家还算不错的鸡尾酒吧，每周五晓茜会在这里听一个叫石头的歌手唱歌，然后深更半夜一个人坐车回家。今天她却把清水也拖了过来，说是要介绍个人给她认识。清水本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是自从得了那种怪“病”之后，她变得易交往了很多，凡是晚上请她出去的，她基本都欣然赴约。晓茜感叹道：“你最近的心理健康了很多啊，是不是我说得没错？那个医师很棒吧。”
　　“还行，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呀？”清水要了一杯“热吻”，也不喝，捧着个rock杯斜睨着晓茜。
　　“就知道早晚要查户口了。”晓茜乐呵呵地眯了口她的“威士忌沙瓦”，带点自负地说，“还记得去年两院联合的原创音乐大赛么，就是你去西藏玩没来的那次。他拿了金奖，我得了铜奖。赛后联欢的时候，他过来问我叫什么名字……唉，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真不厚道啊……”
　　“你是说他主动结识你的？”清水放下杯子，转过身来看她。
　　“哎哎，我说一次够了啊，多了可伤自尊心了哦。”晓茜大大咧咧地笑道，“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我发誓不是我主动去找他的。”
　　清水随意地瞟了眼舞台，正要说什么，忽见台上歌手停了唱歌，下台向晓茜走来，那歌手长得狂野俊美，目光专注而举止轻柔，清水不觉喃喃道：“晓茜今年命犯桃花……”晓茜说了句“去”，又向另外一个方向挥了挥手。清水转眼看去，另一个身材颀长、长得有三分像Rain的男子正大步向她们走来。她呆呆地看着晓茜，说了声：“天！”
　　“傻孩子，真没出息。没和帅哥high过，还没见过帅哥走路么？”晓茜在清水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右边那个可是为了你而来的。”
　　转眼两位帅哥已经走到面前。晓茜介绍说，狂野的叫石头，M大高材生，从大二开始就在这里唱歌，已有三年了；像Rain的那位是石头的同学，好容易才通过石头约出来的，姓什么没说，只说名字叫肃。
　　“这位就是你每周五的……”
　　清水看着石头，话还没说完，晓茜已经接上去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石头温和地笑着。
　　“居然真有这种事。”清水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声地嘀咕着。
　　“你再这样我可哭了啊，”晓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谁对我没信心，你也不能对我没信心啊。”
　　两位帅哥分别点了喝的。肃点了台克利，石头点了blue lagoon，然后在清水和晓茜边上的高脚凳上坐下。四个人坐在吧台的转角上，正好分成两拨。
　　“哎，为啥每次见你，边上都有空位啊？”肃打趣地看着晓茜，“别说是特意给你家石头留的。”
　　晓茜脸刚有点白，要待发作，石头却先道：“不给我留着，还给你留着啊？难道我们家晓茜会没人理么？”
　　清水愣愣地看着王晓茜气白的脸又变得晕红，叹道：“晓茜，你是偶的偶像。”
　　有石头和晓茜的关系，四人很快熟络起来，清水才知道两位帅哥读的都是七年制临床医学，比她和晓茜高了一届。清水心下有些暗暗的感动，晓茜不仅给她介绍了个心理医师，还给她找了个外科大夫。看来晓茜嘴上不说，其实对她的“病”还是蛮上心的。
　　果然四个人聊着聊着，谈话中心慢慢到了清水身上。可能为了怕她难受，晓茜之前已经尽可能详细地把她的情况告诉了两位准外科大夫了。所以那两人也并不问诊，只是若有若无地暗示可以安排她去医院检查云云。
　　清水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她自己已经被莫大的恐惧折磨了好久，能多一个人帮着想主意，对她都是救命稻草一样的稀罕。所以她当即答应了肃，下周二去他们正在实习的研究所检查。
　　正事谈玩了，大家开始捡轻松的侃。说到晓茜在原创大赛上得奖的曲子原来是出自石头的手笔。清水没有听过这首歌。晓茜就让石头上去表演一下，石头顺势拉着晓茜一起上台。两人也不扭捏，居然还不无深情地对唱起来。
　　歌曲的调子有点低，但衔接转承处有说不出的华美，开头是R&B的风格，时而忧郁，结尾的那一小节却是巴西热舞的节奏，极尽洒脱。虽然歌词很简单，但是曲子细节之处无一不匠心独具。看来这个石头很棒呢，清水想。两人对唱结束，石头微微一笑，又一轮音乐从指尖滑出，居然即兴来了段Hip Hop……
　　“Let’s wake it up for Beauty by Nature! Let me stay honey...for one night honey...be...hind you! Ohyeah...Ohyeah...”
　　宾客中掌声雷动，表演很有气氛。晓茜站在台上，两颊红红的，她凝视着石头，微笑着，目光中有清水很少看到的柔情。
　　“歌词是什么？”清水随口问坐在她边上的肃。
　　“是他初中时候写的一首情歌。”肃浅笑看着清水，“好听？”
　　其实清水此时心中想的却是，这么棒的音乐才得铜奖，那么那位毕医师的音乐要好到怎样才能得金奖啊？不过今天的舞台是石头的，清水打算以后有机会再问晓茜。

　　大约到了十一点半，清水觉得困了，说要回去了。台面上四杯鸡尾酒，只有她那杯没怎么动过。
　　“不好喝么？”肃问她。
　　“不是啦，肃，”晓茜先替清水说了，“这个家伙只是喜欢那支老式杯子而已啦。”
　　“哦，”肃轻笑道，“喜欢那支杯子而已啊。”
　　清水看着肃的笑脸，有一点恍惚。这就是传说中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吧。说实话，清水觉得肃仔细看也不太像Rain了，比Rain要清秀得多。他的眼睛在流光异彩的pub里依然清澈得像小溪，笑的时候，嘴角有秀气的波纹，比酒窝更动人。
　　刚开始心猿意马，对过晓茜暧昧的眼神就射了过来。
　　“回家，回家。”清水从高脚凳上下来，笑笑和周围人道晚安。
　　“肃，你送送清水吧。”晓茜说，不着痕迹地向周清水眨了下眼。肃优雅地起身，似乎也正有此意。石头微眯着眼睛看了眼清水。

　　远处似乎有清幽的叹息，这些人都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夜色温柔。街上很静，只三五个行人。肃和清水并肩走着，步子不快不慢。
　　“王晓茜说的是真的吗？”肃忽然问。
　　“嗯？”清水侧头问道，“她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她说你认为自己被施了凌迟之刑，而别人看不到。”肃也转头看她，清水首次看到他颇为严肃的表情，“是真的吗？”
　　清水垂下眼帘，肃的眼中明显有种不信任。
　　“真的。”她轻声说，“但是我不觉得那是传说中的凌迟之刑。”
　　肃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有太多的不同。首先我的右手会被人钉住，随后每一次在我身上割一刀的人都不是同一个人。”清水皱起眉头，“而且那些人下手都好狠，我觉得那更像是私刑……你，你笑什么？”
　　肃勾着嘴角斜睨着清水，道：“石头这小子就喜欢研究这些，什么脑电波超导啊，什么人体生物磁场啊。本来还以为是晓茜编了你那个故事骗那傻小子的，却没想到原来是你骗了晓茜，哈哈，真看不出来啊。”
　　“你不相信可以理解，但是你这么说话，让我很不开心。”清水觉得受到了侮辱，本来就觉得这个帅哥有点臭臭的，现在更加确定了。她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想要离开他。
　　“你不开心？”肃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他一把拉住了清水的右臂，毫无预兆地将她按到了墙上，“我比你更不开心。”
　　“你，你干吗？”清水戒备地看着他凑得很近的俊脸，秀气的鼻尖差不多碰到了她的。她心里一阵慌乱，想用力推开他。
　　肃将清水固定在了他的双臂之内，压迫性地贴近她，道：“你们有什么目的？晓茜要石头，你要什么？”
　　“你以为我要什么？”清水忍不住冲他大声说。
　　肃轻蔑地一笑，道：“以你的姿色做我的女朋友也算可以，我对女人要求不高。何必搞这么多事？”
　　“你滚！”清水用力踢肃的膝盖，肃一让，她趁机逃出来，往前小跑了几步，回头道：“我对男人要求很高，只凭你的姿色还做不了我的男朋友。”
　　“不要再骗石头了。”肃在她身后说道，“那傻小子以为你们说真的。”

　　清水像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家。肃最后说的那句话令她原本不快的心情好了许多，原来那个石头是相信她的，至少有一个不是俗人。她踏着欢快的步子登上楼梯，上个礼拜已经忘记给自己养的那十几盆花儿浇水了，今天可不能忘记了。电梯坏了已经两天了，还没人来修。好在她住在12层而已，比起住在39层的那些邻居要好很多了。
　　楼梯间灯光很暗，是那种浅蓝色的荧光灯，总是把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怪吓人的。清水甩着长发，高跟鞋踢踏踢踏地踩在石阶上，听起来清脆有力。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音离得那么近，似乎还能感觉到气息的吹动。
　　哎……
　　清水的心里蓦地一颤。
　　是谁？
　　她回头张望，没有人。
　　楼梯间里蓝幽幽的，但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一步一回头地继续往上走。哎……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如倾如诉。
　　“究竟是谁？”清水在楼梯上停住了，声音打着冷颤。
　　没有回答。
　　周围静得犹如月光下泛着青光的湖面。湖面？为什么会想到湖面？

　　一个女子在湖边坐着，她衣衫单薄，长长的头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际。许久之后，有一只手搭在了女子肩上。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得很短，肤色黝黑。女子转过头来，对着自己身后轻轻一笑。她的眉心刻着奇怪的图腾，眼睛周围有惨碧色的眼影，斜斜向上，左耳朵上挂着个金色的钩子，钩子底部镶着颗小巧的玛瑙。脖颈柔软。看不清原来的姿容如何，但那一笑却没有半分妖艳，只有几分俏皮，带着毫无保留的依赖……
　　“千羽，是一千片最美丽的羽毛做成的。”
　　轻灵的声音被一片喧闹的人声覆盖住了。周围好吵，好吵。好多奇怪的话。

　　清水捏了下自己的小臂，不，她还醒着呢，这不是梦。那女子的容貌，似真切，又似隔着层纱。眼前如海市蜃楼般的画面也有几分似曾相识。难道说冥冥之中真的有她不知道的神秘力量？那个力量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恍恍惚惚地上楼，走到自己家门口，抽出钥匙开门，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插了好几次都没将钥匙插进锁眼。她决定明天去找毕医师。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毕医师看她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