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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罚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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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平洲,宋平洲?”站在讲台上的闫素华见坐在下面的宋平洲眼神呆滞,就喊他起来回答问题,一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这种情况可不应该发生在年级第一的身上,她蹙起眉头,推了推镜框走下讲台。
当初宋平洲被分到她班里的时候,校长就特地嘱咐过她这孩子情况特殊,虽然是通过校董会的关系进来的,但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顾。经过半年的接触,闫素华大致了解了这孩子的情况,无父无母,离群索居,性格孤僻,成绩优异,总体上还算叫人省心,可成绩好不是上课走神的理由,该批评她还是要批评的。
随着闫素华踩踏高跟鞋的脚步声,数十道目光一齐悄然投向正托腮望着窗外的宋平洲。
直到闫素华在宋平洲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他才迟钝似的转过头,无神的瞳孔里映出闫素华严厉的面庞,只听闫素华沉声道:“刚才我讲的内容,你在听吗?宋平洲?”
“……”宋平洲迟疑了大概有半分钟才机械地摇了摇头,他抬起眼帘,径直对闫素华道:“不想听。”
说罢,重新把目光转向窗外。
此刻,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面面相觑,要知道闫素华可是整个临江市小有名气的教学能手,更是学校里排行第一的优秀班主任,向来教训学生从不手软,宋平洲这一举动可谓是公然挑衅闫素华的尊严了,这闫素华怎么忍得了!
“好啊,你以为你什么都会了就不用听课了是吧?”闫素华气愤地把宋平洲的桌子拍得一震,再也不顾忌他“好”学生的身份,左手向外一指:“给我出去站着,好好清醒清醒!”
宋平洲本来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蒙着一层幕布,什么都听不真切,尤其是闫素华尖锐的声音让他更觉得烦躁,他必须把她说的那些话在脑海里来回琢磨好几遍才能捋清她说话的顺序,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于是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等到他真的来到教室外,望着无边无垠的天空的时候,他才觉得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那恼人的声音也没有了。他怔怔地抬着头,看天上的云在蓝天的映衬下不断变换形状,自由飞过的鸟儿乘着缱绻的风驰向远方。
宋平洲痴痴地望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移动,但没走几步,他就被走廊上的的栏杆拦住了脚步。
教室里,闫素华回到讲台,方才她提问的问题难度很高,以班里同学的水准能做出来的人本就寥寥无几,现在宋平洲出去罚站了,为了给自己找回点儿面子,她只好又把裴昔这个自己的得意弟子点起来回答问题。
谁成想,裴昔站起来干脆利落地扔出一句话:“老师,我刚才也没听。”
——Boom!
班里仿佛炸开一声无声的炸弹。
不只是闫素华炸了,周围的同学们也都炸了,这还是他们聪明认真成熟稳重的班长大人吗?!不会是中了邪了吧?还是说,裴昔他被宋平洲传染了?
贺宇言脸上更是五味杂陈,他目送着裴昔极其自觉地走出教室,无视了闫素华抽搐的嘴角,跟宋平洲进行了地下党式的会晤。
裴昔一出教室就看到宋平洲整个人抵在栏杆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感觉就像眼前的人马上下一刻就要翻过栏杆从四楼跳下去一样,裴昔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他赶紧快步上前牵住宋平洲的手,“阿洲,你做什么呢?”
宋平洲依旧默然不说话。
裴昔感觉到宋平洲手心湿漉漉的,翻开对方的手一看,果然,鲜血正顺着掌心的纹路溢出来,裴昔眼睫轻颤,捧着阿洲的手腕重如千钧,他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右手从兜里掏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为宋平洲贴上,现在,宋平洲那双白皙的手上几乎都被可达鸭占据了。
裴昔一边好笑,一边心疼道:“阿洲,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好吗?有我陪着你,不用怕。”
宋平洲回过头来,他冲着裴昔眨了眨眼,第一次正面回应了裴昔的问题。
“……好。”
裴昔都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了,乍听见宋平洲答应了还有些不可思议,他反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真的?!”
宋平洲点点头。
裴昔不禁莞尔,伸出手捏了捏阿洲柔软的耳垂:“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啊。”
宋平洲任凭裴昔上下其手。他注视着这个在面对自己时永远保持温驯的男生,心里如明镜般清楚,他可以用利刺将自己包裹起来,防备世界对他的恶意,却不愿意眼前这个人因自己而受伤。但现实却总在违逆他的意愿,每每不由自主地陷入发病状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让裴昔变得筋疲力尽,饱受痛楚,如此反反复复,过后又陷入悔恨无法自拔,也许,他是真的该去看医生了。
“是不是我答应去治疗,你就会答应我,让我为你做那些你曾经做过的事?”宋平洲握住裴昔的手腕,认真地问。
裴昔有些懵,什么事啊?是他心甘情愿为阿洲做的那些事吗?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为我那么做。”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阿洲解释,明明是他心思险恶,以朋友为名、行窃体之实,在阿洲尚懵懂无知的时候最先越了界,他深刻地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偿还恩情的范畴,所以甘愿承受阿洲因为占有欲而做出的过分行径,是他心里有鬼,又怎么敢让阿洲对自己做同样的事。
宋平洲沉默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被按头看过的画面,所有人都沉溺其中,胡耀咧开嘴大笑着让他好好学习,因为他将来也会跟别江雪一样成为他人的玩物——这是乌托邦里储存着的所有“种子”的同一命运。
他只是想想让裴昔感到快乐而已快乐,他会收起自己锋利的牙齿,小心翼翼地亲吻对方,他相信以自己学到的“知识”足以让裴昔感到冲上云霄般的快乐,但裴昔却一而再地拒绝了自己。
他不明白裴昔到底在抗拒什么,曾经有人跟他说过,要收获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可是现在裴昔并不需要他付出,这种不等价的交换让宋平洲感到惴惴不安,他只能把这份不安埋在心底,可偏偏从裴昔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是那么亮眼,总有很多令人厌恶的飞蛾围着他打转,比如何骄,李清岚,贺宇言……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裴昔身边,而自己只能隐匿于黑暗中?!宋平洲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去死。”
既然他给的东西裴昔不想要,那他只好用死亡来宣告自己的誓言,以证明自己存在于对方身边的价值。可宋平洲不明白,“死亡”这个字眼向来只对在乎他的人无往而不利。
听了宋平洲的话,裴昔一颗心微颤,他张了张口,安抚道:“阿洲,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又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危险的事,你只要好好地呆在我身边就够了。除非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否则,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这答案显然让宋平洲很满意,他难得地唇角弯了弯,那弧度转瞬即逝,但从他的眸子里散发出的澄澈的光茫却依然留有余韵,令他显得格外天真。
于是在教室里众人看不见的死角,宋平洲拾起裴昔的手,轻轻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裴昔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外抽,但他刚抽到一半便生硬地停下了动作,任由宋平洲侧着脸颊在自己手背上蹭了又蹭。他暗暗地抒了一口气,经过两年的相处,他已经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阿洲的各种情绪,其中当然包括那强烈又浓稠的占有欲。
可占有欲跟爱是不同的。
在乌托邦那座“监狱”里待久了,裴昔深知阿洲早已被荼毒了心灵,他对于“爱”的认知全都来自于畸形的、变态的非正当关系,根本无法理解正常人的爱恋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爱一个人,所以裴昔理解他,纵容他,哪怕在阿洲的心里“爱”是掠夺,是自私地占有,是耽于躯壳之欲,裴昔也甘之如饴,他愿意充当一名引路者,引导阿洲步入人生正轨,他企望终有一天阿洲能明白什么才是真实的爱,因为那是他本应该得到的,却被自己耽误了的人生。
就这样,两人站在门外靠着墙壁,光明正大地牵了一节课的小指,看了四十五分钟浮云变幻的天空,心境悠哉游哉好像浪迹天涯的一双雁侣。
教室内,一群人水深火热,在闫素华的调教下痛哭流涕,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下课铃声响起。
裴昔这才松开攥紧了宋平洲的手。
闫素华踩着高跟鞋,“砰砰砰”地从教室里走出来,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却只是训斥两人一番,没再把两人叫去办公室,毕竟这两个家伙都是她成天挂在嘴边的得意弟子,如果叫去办公室,被其他老师看见丢人的反倒是她这个做班主任的。
两人被蜂拥而出的人群挤散,各自回到了座位上,枯燥乏味的课程依旧在继续,但到了下午第三节课前,喇叭里突然传来了通知,学校要针对高三学部学生开展一场讲座,请所有同学在铃响后迅速前往大阶梯教室。
在这种关键的时间节点上,又没有直接言明讲座的主题,很多精明的同学已经猜到了,这场讲座肯定跟分化期脱不了关系。
一群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充满了对性别分化的未知和渴望,这时候来上这样一场讲座,可谓是雪里送炭——正是时候。
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大伙儿迫不及待地来到大阶梯教室,果不其然,一群白大褂老头子正襟危坐地坐在讲台上,两手抱着杯子一脸慈祥,显然已经对此状况见怪不怪了。
“好惨!就不能给我们安排漂亮的Omega小姐姐来讲解吗?”就座后的同学A不禁吐起了吐槽。
“应该是帅气逼人的Alpha医生来给大家介绍才对!”同学B一脸痛心地把目光从那群老头脸上的褶子上挪开。
一时间整个阶梯教室里乌泱泱充满了兴奋的人声。站在一旁的教导主任举着话筒委实花费了不少功夫才请同学们安静了下来。
“相信很多同学都已经猜到了今天的讲座主题。不错,在座的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即将迎来人生至关重要的分化期,各班当中也有个别同学已经提前完成了分化,这对同学们的心境产生了一定冲击,也对学校的教学秩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为了让同学们能够正确地看待青春期变化,平安度过分化期,今天,我们有幸邀请了市立总院的教授们来给大家传授性别分化的有关知识,希望大家接下来能够聚精会神,认真听讲,积极提问,做好笔记。讲座之后,每人都要写一篇关于分化期注意事项的认知研究报告,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教室里顿时传来一片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讲座正式开始。
“当婴儿呱呱落地,我们有了男女之别,但每个少年人到了十八岁都会迎来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将会继续产生第二性征,也就是ABO分化,面对这种分化,同学们可能会忐忑不安,也可能会兴奋激动,这些情绪都是普遍的,正常的,同学们不需要紧张,我们的社会是一个解放的、包容的、平等的社会,对任何性别都不存在歧视,大家所要做的就是正确看待自己的最终性别,调整好心态,迎接新的人生……”教授不急不徐地讲解着关于ABO三种性别不同的特征,尽管这些知识在少年们成长的过程中都可以从网络中搜索得到,但所有人都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老教授们的阅历实在太过丰富,坐在讲台上的几人分别涵盖了A、B、O三种不同性别,他们以自己在分化期时的心理变化为例给大家讲解了不同性格人群在面对分化时所表现出的态度,他们把每种个性都讲得生动极了,在他们的口中,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对社会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另外,他们还举了很多真实的非典型案例,有懦弱的alpha,彪悍的omega,还有机灵的beta,打破了台下很多人对于分化的偏见,以及一定要分化成某种性别的执著。
一位学校特地聘请的法学教授还讲到了当前性别法的健全性以及社会对不同性格的包容度,他举了几个著名的故事,主人公都是为推进ABO平权做出突出贡献或牺牲的人物,听完后,几乎每个同学的眼里都含着泪光。
讲座的第二个阶段是自由提问环节,同学们都表现得十分踊跃,问题五花八门,教授们一一耐心作答:
“请问如果性格外向的人是不是分化成alpha的几率比较高?”
“这可说不准,一个人的外表跟他的内在有时候差很多呢,孩子。”
“请问教授,Alpha和Omega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信息素100%匹配的说法?”
“一般来说,当Omega处于发情期的时候,他们散发的信息素的确会吸引Alpha,但这种吸引是有限度的,当二者信息素匹配度高的时候,的确存在有Alpha失控的可能性。”
“那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办呢?”
只见台上的教授笑眯眯地举起了手中的信息素隔离贴,“所以我们才需要这个小东西啊。今天,我们跟大菊厂商合作特地为大家准备了多种水果口味隔离贴,同学们下课后可以随意试用,相信你们很快就要用到它了。”
“噫——”同学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向忙碌的教授们会如此好心为大家来开展这个讲座了,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啊。
“我们建议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在公共场合都要时刻贴着信息素隔离贴,这不但是为了保护Omega们的人身安全,也是为了杜绝Alpha们的领地意识,因为Alpha之间的信息素可是互相排斥的哦,我相信大家都不想让自己的教室变成一个气味驳杂的大杂烩吧。”
一场讲座下来,最后成了信息素隔离贴广告植入专场。裴昔端正地坐着,一边听一边露出微笑,他悄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斜后方的宋平洲,心里不禁有些好奇,不知道等阿洲分化以后,会是什么味儿的呢?
这天过后,裴昔如豚鼠般偷偷给自己和阿洲囤了一些信息素隔离贴。他的好奇心大多都放在了揣测阿洲的第二性别上,反而很少去思索自己的分化结果,毕竟无论是从日常表现还是心理倾向上来看,他都觉得自己符合Alpha的一切特质,至于那天反驳李清岚的话,也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