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玫瑰》花重九

31、梦游

　　第31章
　　宋平洲睡熟了。
　　裴昔倚靠在床头翻看班级群里的消息，校运动会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之后。参加各种项目的人员名单也被肖毅整理出来发在了群里，同学们兴致很高，足足讨论了一整个晚上，商议有关口号、队旗、开场节目等安排，身为班长的裴昔被@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出现，其间肖毅、何骄给他打来了几个电话，裴昔怕吵到阿洲就没接。直到零点时分，群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裴昔捏了捏鼻梁，刷完手机放在一边，刚要再睡一会儿，就听见宋平洲下床的声音。
　　“阿洲？你醒了？”
　　裴昔抬起头自然问道。
　　但宋平洲没回答他，他半睁着眼，穿上了鞋子，就像没听见裴昔的问题一样，游魂似的直直朝裴昔走了过来。
　　裴昔心跳漏了一拍，他在宋平洲面前挥了挥手，小声用气音问道：“阿洲，你醒着呢么？”
　　宋平洲已经缓步走到了裴昔床前。
　　很多人在第一次见到宋平洲的时候，往往率先被他那张漂亮的脸所吸引而忽略了他的危险。只有裴昔才知道，当宋平洲站在你面前用那种冷厉的目光锁定你的时候，威慑力究竟有多高，如同此刻，宋平洲渐渐俯下身，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逐渐贴向裴昔。
　　裴昔立刻意识到阿洲是在梦游，可是梦游这种症状他之前从来没在阿洲身上见过啊！
　　难道阿洲的症状又恶化了？
　　裴昔懊丧不已，连自己也没预料到一点小伤就需要做手术，阿洲一定更难以接受。他本来就容易情绪紧张，自己还给他造成了这么巨大的精神压力，所以才会出现梦游的症状，他得赶紧把阿洲今晚的症状告诉周拾忆才行。
　　裴昔有些着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谁也不敢保证一个正常人在梦游的时候会不会拿起刀来就砍人，更何况是平时脾气就有点儿差，还控制不住情绪的宋平洲呢？
　　可裴昔并不为眼前仿若鬼片的阴森场景而感到惊惧，他只是好奇阿洲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宋平洲单膝跪在了床上，双手做出搂抱的动作，好像在等待某个人扑进自己怀里。
　　裴昔赶紧配合，他捂住腹部的伤口，俯身把自己卡进阿洲的拥抱里，“阿洲，我在呢。”
　　宋平洲觉察到怀抱里有人，立刻抱紧了，他把头搭在裴昔的肩膀上，用温和不似平日口吻的语气安抚怀中人：“小洲，等妈妈死了，你就自由了。你要跟妈妈一起走吗？”
　　裴昔双目微瞠，浑身一震。他好像知道自己在阿洲的梦境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在宋平洲构建的场景里，他就是小时候的阿洲，而阿洲竟然变成了别江雪！这一幕，很可能就发生在别江雪临死之前！
　　“别走！”裴昔下意识地抢答道。
　　可是宋平洲根本听不见裴昔的回答，梦境仍在继续。
　　裴昔不知道小阿洲回答了什么，只见面前的“别江雪”笑了笑：“那你可要小心些，胡耀这个人谨慎多疑，狡诈得很，可他还不是最最邪恶的。最邪恶的魔鬼一直隐藏在幕后，他以人类最引以为傲的尊严作为精神食粮。他会温和地跟你对话，放松你的警惕，一点一滴腐蚀你的思想，侵吞你的意志，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弯下挺直的脊梁，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的脚下，甚至乐于承受他的鞭挞。偶尔，他会对你大发慈悲，可是一旦你稍微放纵，他又会一把攥住你的咽喉，让你品尝濒死的滋味，说到底，你我也不过是他笼中的金丝雀罢了。小洲，我相信你一定没有被他蒙蔽，对么？那么你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虽然他现在纵容你，给了你些许自由，但那也只是一点点驯服你的甜头罢了，这份债早晚都要还的。记住，身体也许会屈服，但精神永远为自己而生。”
　　听到这番话，裴昔回忆起小时候那个抱着他唱歌的女人，眼眶泛起了红。
　　他听见“江别雪”停顿片刻后再度开口：“孩子，你做得很好，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妈妈以前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那些发病时说的话你不要听！都是妈妈的错，没能让你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妈妈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可妈妈不是故意的！是有人陷害妈妈！妈妈是被威胁、被强迫才来到这里的，你要记得，等你出去以后，一定要帮妈妈报仇，要让这里的所有人付出他们应得的代价！”
　　“……”
　　作为一个旁观者，裴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此时此刻，任何描述“母爱”的语言都变得苍白起来。那个清癯、美丽的女人之所以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全然是以为她作为一名母亲的责任。纵然她对自己的孩子有怨，可也竭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让孩子活下去的机会，那是她唯一的奢望，也是她保持活着的动力。
　　当雏鸟终于学会了飞翔，母雀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锁链锁住你的脚，妈妈希望你做一只自由的鸟儿，替妈妈再看一眼外面的蓝天。”
　　裴昔的眼泪滚落下来，他紧紧地回报住宋平洲的腰身：“会的，会的，你做到了。”
　　一个梦境，紧接着另一个梦境。
　　宋平洲的语气陡然变了，他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裴昔的情绪还来不及转变，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看见了自己平日里说话时的语气。
　　——宋平洲正在扮演梦里的他。
　　“喂，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在睡啊。”
　　“裴昔”皱着眉头，眉宇间表情生动，“我今天没胃口，早上做饭还剩了很多，你要不要吃啊。”
　　裴昔跟着反应过来了，这是在宋平洲搬进公寓后第二天发生的事情。
　　继第一天被阿洲拿着刀砍之后，他并未退缩，而是想方设法地跟宋平洲套近乎。于是他采用了最经典的办法：虏获一个人的心，先要虏获他的胃。
　　所以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裴少爷开始钻研起了菜谱。
　　说实话，要不是宋平洲起得晚，那天裴昔的那锅粥还不一定能做得出来。
　　裴昔端着碗，站在宋平洲的床前，宋平洲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被吵醒后一声不吭地瞪着裴昔，那目光里蕴藏的寓意十分危险，但裴昔对此视而不见，把粥往宋平洲面前推了推。
　　“尝一尝？就当是朋友之间的见面礼了。”
　　在宋平洲的演绎下，裴昔看见自己的脸上绽起有些僵硬的笑容，他想，原来当初自己真的好紧张啊，阿洲一定看出来了吧。怪不得他没得到什么好下场，他还记得自己连阿洲的一句回答也没得到，就被他狠狠地打翻了手里的碗，天知道他那碗粥可是刚从锅里舀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放凉就端了过来，那粥淋漓地洒在手背上，顿时就烫起了一串水泡，那是他第一次受那么重的烫伤，简直疼到离谱。
　　奇怪，阿洲为什么会梦见这一幕啊，难道他对自己被烫伤这件事印象很深刻吗？
　　还是说，他对这件事一直抱有歉意？
　　裴昔本以为接下来就会看到阿洲扮演的自己脸上露出被烫伤的痛苦表情，可是没有，他居然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进行无实物表演：喂粥。
　　裴昔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宋平洲的脸上挂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微笑表情，只见他把手往前一伸，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就像拿着一柄勺子悬在半空，然后毫不含糊地怼到了裴昔面前。
　　裴昔：这空气我是吃还是不吃？
　　算了！裴昔闭上眼睛，该配合演出的我也只能尽力去表演了！他张开口，“啊呜”一声“喝”下了宋平洲勺子里的粥。
　　就这样一口又一口，裴昔配合顺利地结束了第二幕的梦境演出。
　　宋平洲这才满足了。
　　裴昔安静地打量着恢复正常表情的宋平洲，见他没了下一步动作，才试探着劝说道：“给阿洲，去睡吧。”
　　宋平洲略抬了抬脖颈，双目无神地“盯”着裴昔，裴昔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能不能看得见自己，但从阿洲准确的爬床动作来看，裴昔不得不感慨道，梦游真是一种神奇的现象啊。
　　裴昔松了一口气，给阿洲让出了一半的床位。
　　因为刚才的动作，裴昔觉得自己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偏偏爬上了床的阿洲不老实，不到一分钟就把手搭在了裴昔的胸膛上，双腿紧紧地夹住裴昔的下肢，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
　　此时的裴昔就像一只大型抱枕，被宋平洲死死搂住不放。
　　裴昔只瞥了一眼阿洲近在咫尺的美颜攻击就有些受不了了，他闭上眼睛试图清心静气，但色心既起，裴昔忍不住探过头来，轻轻地在宋平洲脸颊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