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玫瑰》花重九

18、访客

　　第18章
　　裴昔离开的第二天，江原别墅传来了一阵有序的敲门声。
　　此时日上三竿，来者显然熟知宋平洲的作息时间。
　　宋平洲打开门，只见访客身穿一身银领制服，臂膀处贴着三星肩章，一头黑色齐肩发被扎在脑后成了个小啾啾，谢行微笑着朝宋平洲打了个招呼，“长高了啊？”
　　宋平洲掀了掀眼帘，难得没脾气地点了点头，在三十岁的谢行面前，他可不就是个小孩儿，且谢行又是那个亲自把他从乌托邦里救出来的人，如果没有谢行调集人力、物力，联合刑侦、网警各个部门，花费许多心神，付出深切代价，也许他到现在还被困在那个惨无人道的地方，宋平洲自然没道理将其拒之门外。
　　“不欢迎我进去坐坐吗？”谢行摊开手，微笑着问道。
　　宋平洲听话地让开门口的位置，把谢行带进屋子。宋平洲抱着裴昔的VIP周边抱枕，径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头来打量谢行，他注意到谢行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挂着掩饰不住的黛色。
　　谢行的视线在四周逡巡，见室内装饰温馨，墙上合影里宋平洲与裴昔亲昵相偎，心中略感欣慰，裴昔这孩子果然遵守承诺，看起来把宋平洲照顾得很不错。
　　“今天过来主要是跟你说一说近期案件审理的进展情况。”谢行向来干脆利落，他没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说起来意，“当初为乌托邦提供网站运营支持的一批技术人员已经接受了审判，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大部分获刑五到十年。这是审判书，你看看。”
　　说罢，他将手里的文件放在大理石桌面上向宋平洲的方向推过去。
　　宋平洲却不接话，只冷眼瞥向那文件的封面，淡淡地问道，“当初你答应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找到厉空的下落，现在两年过去了，他还没有落网，怪不得，竟是因为我们国家检查机关的工作效率如此低下。”
　　谢行面色略显尴尬。虽然两年来警方对厉空的搜捕并没有停歇，但的确是一无所获。
　　他解释道：“现在我们把审讯重点放在了软化胡耀此人上，他是跟厉空联系最密切的人，一定知道有关他下落的线索。”
　　“所以，这就是胡耀尚未被定罪的原因吗？”宋平洲歪了歪头，询问道，“当初乌托邦案件的主凶，你们打算判他几年？”
　　谢行一时语塞，但没打算隐瞒宋平洲事实，“胡耀与另一桩特大运毒案牵涉颇深，省厅为他申请了污点证人的身份，并给与了适当减刑的承诺。”
　　“多少年？”宋平洲目光阴翳下来。
　　“八年。”谢行艰难地吐出答案，他深知此言一出，宋平洲心神必受重创，果不其然，宋平洲语调幽冷，“……八年？”
　　他怨艾地注视着谢行，唇角勾勒出一丝讽刺的笑，两手五指紧紧抓住手中的抱枕，随后举起来按在自己脸上，神经质般的笑声从厚重的抱枕下传出，夹杂着细碎的痛楚，又被吞咽进喉咙深处，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哭。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起来，向来骄傲脊梁挺直的谢行在沉默地承受中低垂下了头颅。他内心实在愧疚，只因他曾经立誓，一定会帮宋平洲以及那些被拐卖的孩子取得正义，使那些不配为人的罪魁祸首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却失信了，因此即使接下来宋平洲对他如何愤怒发难，他也不打算为自己开脱。
　　很快，宋平洲把脸抬了起来，神情由讥笑逐渐变得麻木，他淡漠地反问：“你知道我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多久吗？你知道待在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究竟有多么煎熬吗？从我出生起，直到十六岁，十六年，我在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呆了整整十六年，而我的妈妈，一个本该站在领奖台上享受所有人掌声的最佳女演员，从被他们抓进去直到最后去世都没能再见到外面的阳光。为了活下来，我告诫自己，告诫那些跟我一样甚至比我境遇更惨的孩子，无所谓尊严，无所谓耻辱，活下去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现在你告诉我，那些摧毁了无辜者为人权利的罪魁祸首，仅仅判了五年、八年，你要我如何理解你曾经所言的社会公平？如果非人非鬼、忍辱负重的十六年仅仅换来这样的结果，那我宁可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愿被你花言巧语所欺，变成你声名鹊起之路上的奠基石。”
　　谢行垂眸听罢这些话，他站起来，向宋平洲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多方拉扯后的结果，我很抱歉，但我会继续跟省厅谈判。现在法院尚未宣判，也是一件好事，国家新增补了《未成年人保护法》法案，其中一条便是针对成年人拉拢、迫使未成年人参与犯罪组织的，一律从严追诉、从重提出量刑建议，并且要作为一条司法检查政策落实。一周之内，我会以此向法官提出申诉，对胡耀进行从重量刑。”
　　宋平洲冷笑道：“你知道我真正想看的是谁的下场。”
　　“胡耀这个人太过狡猾，警方花费了不少口舌才从他口中套出了Master的几个可能的藏匿地点。那家伙狡兔三窟，警方的确发现了他活动的踪迹，但那些藏匿地点却早已被遗弃许久。我们提取了对方的DNA，但基因库里没有相对应的信息。现在警方怀疑，胡耀只是想凭借自己对Master的了解来换取自己的减刑，实际上，也许他也不知道master到底在哪里，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他的确很聪明。”宋平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前迈了一步，走到谢行面前，“很久以前他就意识到了网络防火墙对乌托邦的重要性，他让我去学黑客，抹除所有技术人员的痕迹，与此同时，还要监视直播间的访客ip地址是否与家庭地址相匹配，以判断乌托邦有没有被监察机构渗透监听。”
　　谢行点点头：“如果没有你的配合，警方要攻克乌托邦的防火墙，的确很难。”
　　宋平洲抿紧唇角，咬着牙质问道：“可即使我为警方打开了乌托邦的大门，你们又做了些什么？在攻进去之后，你们短浅的目光只着眼于救而非攻，为胡耀提供了清除硬盘的有利时间，导致那些原本应该保留的证据被摧毁得一干二净，这才是你们的最无用之处！”
　　谢行无意辩驳，到底是先救人还是先保留证据，成年人与年轻人思考问题的角度毕竟不同，谢行理解宋平洲的愤怒，但他不想跟宋平洲争论这种原则上的问题，所以谢行沉默以对，任凭宋平洲继续宣泄。
　　“我很遗憾。病毒把硬盘清空得很彻底，我们的技术部门无法复原当初登录乌托邦的IP目录，也就没办法查出那些访客的真实身份。”
　　“是查不到，还是不能查？”低垂的眼睫遮住了宋平洲眼中的阴翳，他勾起讽刺的唇角，仰起头直视谢行，“如果说，我记得呢？”
　　谢行眉头一皱，“什么？”
　　既然宋平洲保留了那些ip地址，为什么不早些交给警方？但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是警方一直以来的不作为降低了眼前这孩子的信任感。
　　宋平洲说罢，转身走进卧室，从里面拿出一枚u盘，对谢行道：“这是自乌托邦开展直播业务以来所有的访客ip，如果我把它交给你，你打算怎么处理？”
　　谢行沉思片刻，肃穆道：“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这些人虽然罪不至死，却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催生了乌托邦这种对社会造成巨大危害的邪恶之地的诞生，这些人的行为将会被视为违法犯罪行为予以打击。我会尽快核实这些人的身份，建立失德者档案进行信息公开，并把他们的违法事实发送给工作单位，且放在网络上，作为警醒世人之用。”
　　宋平洲认真地凝视着谢行，沉声道：“我希望你这次能说道做到，否则，我更愿意亲手把他们的眼睛刺瞎。”
　　谢行郑重点头。这些人既然能花费大价钱进入乌托邦的线上门槛，身份大多非富即贵，要真正将这一政策实施下去势必面临艰巨的困难与阻挠，一旦查出这些ip地址背后所代表的的人的身份并进行惩处，势必影响社会秩序，甚至造成巨大的动荡。这条路虽然漫长且艰难，但他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自己结束生命的那一天。
　　也许是看谢行态度真诚，宋平洲把u盘放进了谢行的手里，道：“这u盘里的ip地址大多是虚拟跳板，有几千万条内容。在乌托邦被摧毁后，我花费半年的时间顺藤摸瓜，发现有大概上百个跳板最终转向了同一个ip地址，而这个ip地址在乌托邦的观看权限很高，可以随意跳转直播间，无论等级，且不花费金币。所以我想，这个ip背后的神秘人一定跟厉空关系匪浅，现实中两个人很可能认识。”
　　谢行神色一凛，立刻意识到了宋平洲话外的意思，肃然道：“你自己去查了？我跟你说过，你的精力不该再放在案件上，所有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应该首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所以我今天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啊。”宋平洲歪头道：“放心，我不会过分高估自己的，我只不过是想亲自确认一些事情罢了，调查搜捕这些程序还要靠你来，希望你这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谢行握紧手中的u盘，“你查到了什么？”
　　宋平洲道：“那个ip所在的真实地址是个有名的清吧，名叫鹿屿酒吧，经营者叫何竞麒。我曾经不止一次听厉空吩咐一个叫做“阿Qi”的人为乌托邦运送蓝色药丸，我怀疑那个人就是他。我在那里做了很长时间的服务生，刚开始的时候何竞麒不常来，直到后来他发现了我。”
　　“小洲，你……”谢行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宋平洲又缩回了沙发上坐下，他摆摆手阻止了谢行要出口的话，道：“没事，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裴昔知道我在那里工作，一旦我失踪或者出了事，他的身份就会暴露。后来，我果然发现鹿屿酒吧里有人私下兜售迷迭，这种乌托邦专用的蓝色药丸只有厉空手下的毒品制造商享有专利，而它竟然能在何竞麒的酒吧里流通，你说，何竞麒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谢行沉声道：“我会立刻着手调查他，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可没妄动。只不过前些天我曾在秋分路上的镜空摄影馆里遇到过他，他脖子上挂着照相机正从暗室里出来，好奇怪，难道他是摄影师吗？”宋平洲状似无邪地笑了笑，“还是说，为了延续自己的嗜好，这个人不得不另辟了新的秘密花园呢？”
　　Get到新线索的谢行没有再浪费时间，临行前，他郑重其事地对宋平洲道：“小洲，请你相信我，即使路遥漫漫，我也会为你讨回公道。”
　　宋平洲跟在谢行身后，平静地问道：“如果你们真的抓到了厉空，一定会判他死刑吗？”
　　谢行没回头，留下了坚决的两个字，“会的。”
　　宋平洲等到谢行出门，看他离开，随后抱着抱枕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他歪着头，褪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满身玫瑰样的瘢痕，摇着头，“不够，他一条命怎么够抵那么多无辜人的一生……”
　　看着镜子里的白皙身体，宋平洲又想起了像狗一样匍匐在厉空身下凭他支配时的情形。他强迫所有乌托邦里未分化的孩子都称他为Master，他把自己比喻为一名伟大的父亲，以哺育之恩扭曲所有人的人生观与世界观。隔着银质的面具，他总是用那副阴鹜的嗓音下达每一条命令，那嘶哑轻柔的口吻犹如一道道风刃割在宋平洲的脸上，叫他不得不舍弃灵魂的尊严，低下骄傲的头颅。
　　宋平洲伸出右手抵在镜子里自己的身体上，手指轻轻缓缓地滑过一簇簇“玫瑰”的花瓣。
　　他不介意再给谢行一个机会，可是如果警方的作为让自己太过失望的话，他不介意自己亲自动手。如果抓到他，他不会把他碎尸万段，他只会让他亲自尝一尝当一条狗是什么滋味。
　　宋平洲咬紧牙关，从水槽下的柜子里掏出一把刀，仿佛不觉疼痛一样，用刀继续割裂那些玫瑰样的瘢痕，鲜血覆盖了新伤旧印，割完后，宋平洲站在浴室的花洒下，用冷水把自己冲洗干净，直到伤痕被泡发发白，再也渗不出一滴血来，他才擦干身体重新钻进裴昔的被子里，努力把自己蜷缩了进去。
　　这世上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即使那些因抑郁而自残的人，想要割腕也需要考虑很久，但宋平洲想做便做了。昨天裴昔说他吃醋了，不想再看见这些玫瑰，那他就亲自摧毁这些痕迹好了，免得裴昔过度烦恼，不知又该寻些什么借口来粉饰太平。
　　自然，没人受得了对自己这么折腾，当晚，宋平洲就发起了高烧，烧到神志不清，连裴昔打电话都没能接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裴昔有些着急，自从给宋平洲买了手机之后，他打给宋平洲的电话次次有回应，从来没有不被接起过。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见裴昔在家中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样，裴妈妈疑惑地问：“怎么了？是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接电话，我想要回去看看他。”裴昔道。
　　裴妈妈面露为难地看了看刚端上桌的晚饭，又看了一眼坐在主桌上的裴爸爸。从家里到江原别墅至少也要一个小时路程，现在又是夜晚，她有些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开车走夜路，觉得儿子有些小题大做了：“小昔啊，虽然小洲那孩子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但也没必要看得这么紧，都两年了，他应该学会独立生活了，你也要逐渐学会放手。小昔，你不能总是陪在他身边，难道他每次有什么事你都要跑到他身边去帮他解决吗？再说了，刚刚医生说你体内的激素水平有所提升，分化期就在这几天了，不如妈妈跟老师请个假，这几天就待在家里休息吧。”
　　裴昔态度坚决：“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要是没有阿洲，您儿子现在还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裴妈妈的脸庞上立刻浮现出一丝受伤的神情，“妈妈也只是担心你。”
　　“好了，就让他快回去看看那孩子吧，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再给你妈打电话。”坐在一旁的裴爸磕了磕烟灰，在两位家庭成员间斡旋道。
　　裴昔眼神儿一亮，冲老爸感谢地点了点头，绰起车钥匙就转身向外奔去。
　　“你这家伙！这孩子现在总不着家，都是你给惯的！”裴妈妈瞪了裴爸一眼，又朝屋外喊，“哎！烦烦啊，什么时候告诉那孩子真相吧，然后把他带回家，我跟你爸爸都想要好好谢谢他！”
　　裴昔停下脚步。
　　“……我会考虑的。”裴昔扭头道：“还有，别再叫我烦烦了！”
　　一路上，裴昔把开到最快速度赶回了家，推开家门就往宋平洲卧室里跑，但卧室里没有人影，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心中更加焦灼，又推开自己房门，很快就在自己床上找到了正在熟睡的宋平洲。
　　裴昔松了口气，但回想刚才自己进门后发出的声音那么大，但床上的宋平洲却没有被惊醒，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查看宋平洲的情况。
　　只见宋平洲脸上满是汗水，脸颊潮红，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春日雨后糜烂的百合花散发出浓郁而刺鼻的幽香。
　　根据裴昔所学过的生理学知识推测，这股味道应该就是分化的明显前兆。
　　裴昔立刻给深谙宋平洲身体状况的周医生打了电话。
　　周拾忆很快赶了过来，而且是买一送一，身后竟还跟着谢行，来到床前的周拾忆先是被扑鼻而来的香气熏得捂住了鼻子，“唔，这味儿可真够浓的。”
　　随即他朝谢行翻了个白眼儿，“都怪你，今天这一趟可把小家伙儿搅活得不轻。还不快用你的狗鼻子闻一闻这小子身上的信息素是什么倾向？”
　　谢行探身嗅了嗅，随后蹙紧眉头：“我分辨不出来，他身上散发的味道既像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又像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很奇怪。”
　　“得了吧，你自己都信息素紊乱，能分得清才怪了。”说罢，周拾忆掏出一根大针筒子，毫不留情地撸起宋平洲的衣袖，从他胳膊上抽了满满一管血，放在便携仪器上进行检测。
　　坐在一旁的裴昔第一次目睹性别分化，根本顾不上担忧宋平洲将会分化成什么性别，要知道，历史上可是存在不少例因分化期缺乏照料而导致高烧损伤大脑的事件。裴昔一遍遍地拧干手里泡着凉水的毛巾放在宋平洲的额头上为他降温，只为了让陷入昏迷的他能更舒适一点儿。
　　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周拾忆“嘶”了一声，俨然一副遇到了难题的模样，急得裴昔赶紧发问：“怎么回事？”
　　周拾忆道：“现在他身体内占主导的信息素标记物显示为omega分化倾向，但却没有上升趋向，很明显，他的潜意识一直在抵触自己的分化。也就是说，他的身体要他分化成omega，但他的内心却对此极度抵触。”
　　谢行想起自己调查过的关于宋平洲的资料，道：“发生在他母亲身上的事对他影响太深了。”
　　周拾忆耸了耸肩：“也是，在那种环境下成长，不想分化成omega也无可厚非。”
　　现在可不是追根求源的时候，裴昔忍不住道：“但强行压抑分化会出大问题的吧？！”
　　“嗐，这就要看他的意志力了。分化的过程本来就是性别信息素互相冲突最终赢得胜利的过程，一个人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有生理的因素，也有心理的因素，如果一个人潜意识里特别特别想分化成某种性别的话，体内的激素水平也是会随之改变的，如果他在分化期内，alpha信息素占据了主导上风，那么他就会分化成为Alpha，反之亦然。两者互相抗衡的话就会变成beta。”说到这里，也许是见裴昔脸色实在难看，周拾忆又安慰他道，“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只要没烧到40℃以上，就没什么危险。”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周拾忆监测确定宋平洲的分化过程没有什么危险后，他就朝谢行扬了扬下巴，裴昔略带疑惑地看着一向肃穆的谢检察官脸上流露出一番无奈的表情，随后听话地跟着周拾忆到了大门口。临走前，周拾忆吩咐道：“这几天你照顾好他就行了，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裴昔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忖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了？这样想来，上次他在谢检察官电话里听见的那道声音，似乎也跟周医生的语调有八九分相似……
　　两人走后，裴昔坐在宋平洲床边，握紧宋平洲的手，他注意到阿洲在昏迷时整个人显得很不安稳，梦呓不断。
　　他俯下身去认真听，只听他刚开始喊的是“裴昔”，后来却不知陷入了何种噩梦里，两只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在半空中挥舞着，“快走，烦烦……快走，他们追过来了……”
　　裴昔微微一怔，脸上瞬间浮现出难过的神情。
　　到现在，十年前的分别还会成为宋平洲心头的梦魇。
　　“阿洲，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裴昔捧着宋平洲的手哽咽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