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展昭同人）》东方无痕

22、“你们”

　　白影顿时对眼前之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管此人是真与赵红凌熟稔亲近至此，还是假作亲熟，另有企图。
　　窗外恍惚间传来极细微的一丝轻响，床边的布芙蓉微微晃了晃。
　　瞄到布芙蓉的一瞬，白影心中微动，缓缓懈下身上紧绷的力道，垂首轻轻晃动了两下怀中即将被吵醒的孩子，直到看着他重新安稳入睡。
　　凌凌……
　　白影此时虽然神经紧绷，仍忍不住感觉很有意思地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回手将剑从身前撤离，却也并未离手，只是选了个较舒适同时易攻击的姿势，曲腿一手抱稳孩子，一手将剑拄在身侧，抬目望向鬼面人。
　　白影不知道赵红凌和此人有什么背后交易，也搞不懂他此时同时提到赵红凌和两位师父是在跟自己套交情还是在威胁她，但无论是哪种情况，白影都更希望今天晚上的事能够以一种友好哪怕只是表面友好的方式解决。
　　为了猫儿和两位师父，此时对这个家而言，没有什么比低调更重要了。
　　“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黑暗里，白影冷眼瞥着那张鬼面，眼神中未能被完全掩去的嫌弃与畏怯仍是不受控制地隐隐流露了出来。
　　那鬼面人明显一愣，继而问道：“怎么？凌凌没同你提起过我么？”
　　说着，竟伸手要去将那可怖的鬼头面具取下来。
　　他竟要将那面具取下来！
　　白影心头一跳，古墓中那人的言行在脑海划过，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这邪魔一般存在的人的真面目。
　　面具缓缓从那人脸前拿开，被他随手放在桌上。
　　白影就觉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朝她拱手歉声道：“是我鲁莽了，本以为凌凌向你提起过我，带着它你会认得，不想适得其反，反而吓到了你。”
　　那人轻笑，没有了面具作怪，那瓮声瓮气的声音竟也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柔和中带着些许爽朗。

　　白影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盯着眼前的人……
　　硬朗的脸部轮廓，眉飞入鬓，面若刀刻。此时负手而立，亦是举止合宜，坦荡自若，脸上连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将军们脸上常有的端拿都丝毫不见，又岂止是与她之前认定的应属于鬼面人的猥琐形容相去甚远。这样爽朗豁达的人，更像是一个行走江湖、随遇而安的侠客。
　　若只单论容貌举止，此人绝不是那种令人反感的类型。然而此刻白影却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不知该如何呼吸，亦全然不知该如何思考。
　　没错，刚才那狰狞的鬼头面具确实让她不喜，不过那样的惧怕，还只是一种直觉式的浅层恐惧。就像你看到狗叫会担心被咬，看见猫伸爪子会害怕被挠一样，看到那些红红绿绿似积满血渍和尸斑的人头面具，同样也不会心生好感。
　　但是现在，白影却是打心底里有点怕。
　　猥琐、阴鸷、淫邪、眼神不好的鬼面人，与眼前这位，实在相差太远。而问题是，古墓之事在前，既然他早已在自己面前暴露了丑陋的一面，此时又何必假装正经，幼稚地装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况且人皆说相由心生，一个内心猥琐的人，怎么可能转身便坦荡至此，将一切遮掩的如此完好？
　　这人今晚故意表现得与之前判若两人，定然有所图谋，白影跟自己强调，以稳住纷乱的心绪。不，确切地说，应是那次在与苏虹等人押解人犯回京的路上他现身那次，表现得已与古墓中有些许不同，莫非那时他便已有所图？
　　“客气，”白影眼珠一转，开口道，“白影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习武之人，这点惊吓还担当得起，阁下深夜来访，想必是有要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好，”鬼面人一笑，轻轻一点头道，“是凌凌让我来帮她取一样东西。”
　　他的声音和煦如春风，白影却是一惊，没想到竟真是冲那串银铃而来。
　　只是这银铃原本就是他的，当初无缘无故要塞给我，如今又想要用这简陋笨拙的骗术骗回。真是个怪人。
　　瞟了那人一眼，白影在心中无力地笑了笑，这人想得倒简单，如今这银铃既已牵扯上了更深的事情，又怎能容你想要回就要回？
　　想到这里，白影一笑问道：“她为何不自己来取？”
　　“她有事脱不开身，”那人说着，伸手递过一方娟帕过来，白影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接过展开，就见上面用碳墨写着一行字。
　　GIVE IT TO HIM. I WILL GO TO SEE YOU LATER. ——Z
　　白影盯着那串字母，忍不住在心里气骂了一声：NND，你怎么不 LATER LATER 再来要东西？带这么串字母给我，我 TM 怎么知道这帕子有没有被二次转手过。
　　“就这个？没有别的了？”白影抬眼蹙眉。
　　那人仿佛也没想到会如此麻烦，望着她蹙眉摇头。
　　沉吟片刻，白影问道：“原将军一位堂堂将军，不知怎会识得……凌凌的？”
　　对面之人仿佛也知道她是有所顾虑，因此很配合地回答了白影的问题：“原某与凌凌师出同门，在杭州学艺时便已要好，只不过我当时是我家小王爷的随从，凌凌是八王府的婢女，因此只是跟随两位小王爷一起随同师父习艺，并未正式记在师父名下。”
　　白影听后一诧，他们早在杭州学艺时就认识了，而且是要好的师兄妹，那那次在古墓，他就更没有理由对自己做那等无礼之事了。
　　这人有问题，这人绝对有问题。
　　在问题解决之前，银铃是一定不能给他的，白影双眼微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这位鬼面将军。

　　原之问从来没被人这么一瞬不瞬盯上这么长时间过，就在他准备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时，就见白影眸光一转，神情猛然严肃起来，几次想要开口，都仿佛被内心的震惊压了下去而未能成言。
　　原之问只好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吞回肚中，看着她跳下床来，赤脚在冰凉的地板上、在自己眼前不停地走来走去，直到不知不觉间走了大概一刻钟后，猛然在自己面前停下，继续眯眼盯视……

　　白影方才在脑海中努力还原当时在古墓中和鬼面人相遇时的情景，包括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得意时、发怒时、戒备时，甚至痴迷时的习惯反应，试图将那些埋藏在直觉和感性中的东西挖掘出来。
　　然后，白影惊讶地发现，在古墓里，鬼面人跟他说话时，曾经两次重复使用了一个很奇怪的词。
　　——你们。
　　他在那两句话中全部用“你们”代替了“你”和其他当时更适用的称谓。

　　第一次是在自己暗示他古墓中有鬼然后逃脱未遂时，他说：“我才不相信你们那些鬼鬼神神……”
　　第二次是在他告知自己他看见了自己换衣后，得意挑衅时，他当时说：“你们不是都相信，如果女子被男人看了身子，就应该以身相许的么……”

　　“你们”的意思是指，我并不在你所在的那个特定群类当中。而当对面是一个陌生的女子时，按照正常逻辑，他所指的那个群类只能是“女子”，可是根据他后面的话，显然与“女子”相对存在的“男子”群类是不应排除在外的，这说明他口中的“你们”并非指“你们女子”。
　　而除了女子，那么她身上最显著、最好判断的特征恐怕就只有一个了——她生活在宋土上，她是宋人。
　　一个称呼“宋人”为“你们”的人，白影联想到前些日子俞小蕙告诉她有许多夏人围着自己打转的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一切好像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白影兀自在房内踱了许久，这才停下脚步再次盯住眼前之人，内心却仍如翻江倒海一般，一面惊诧于这始料未及的发现，一面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鬼面人。
　　大师父就在窗外，所以白影并不担心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但有一点白影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记得在古墓中，这人的眼睛仿佛是有几分碧色的，以前她从未想过襄阳王手下大名鼎鼎的鬼面将军会是外族人，所以一直认为那碧色乃是墓中特殊的光影所致，但既然他是外族人，那碧色就很可能是他眼睛的本色，可现在这人，无论换哪个角度看，即便打亮火折子看，他的双眼皆是黑白分明，分明就是一双正宗的汉人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
　　白影不停地问自己，与鬼面人的三次会面电影般不断在脑中闪现，不知不觉间，背上开始不停冒汗，心也跟着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她好像一直都在犯一个错误。
　　“你……你不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么？”白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刚才为何肯轻易在我面前摘下面具？”
　　原之问见她面带疑惑，却又仿佛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待他来确认一般，不由觉得奇怪，然而，在她面前，却始终无法像在其他人面前那般认真的严肃威严起来，于是笑了笑道：“凌凌经常同我提起你，所以，在我们还没见面时，我便已经对你很是熟悉了。”
　　果然如此，赵红凌是在去年德清古墓那桩事之前同他提起自己的。
　　所以，他那晚看见展昭对自己过于亲密，怕她吃亏，会不惜暴露行踪。
　　所以，那天晚上，他从蛇群中救走了赵红凌。
　　也所以，古墓中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白影咬住双唇，努力抑制住颤抖。所以，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有人在请君入瓮，而去年德清古墓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的前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