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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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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软缎如蛇,倏地穿透黑夜,绯红绕上锋锐,微一用力,便已改变匕首直指的方向。
赵红凌一袭黑衣,立在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内,收起手中红缎,蹙眉望定对面失魂如死之人,心底早已如巨石入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很久以前,从她意外得知展昭也被计划纳入他们开始,可以说,眼前的一切,都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曾经希望白影对展昭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这样就不会被这件事所累,她也曾希望展昭对白影的感情能够再深一些,或许这样,就能让他有所顾忌,拒绝这份差使。只可惜,一切最终仍是不紧不慢按照它该有的节奏走到了今天这种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地步。
身在襄阳的那段时间,她还可以想象着安慰自己,这一切带给白影的,或许更多的会是成长,会因此变得坚强起来,可直到今天真正见到她,她才忽的明白,坚强、成长与否,那原都是后话,当一个人在四面铜墙不知该如何走出的困境里被折磨的三魂失了七魄,纵然有一天她看似好起来,可那到底是坚强还是麻木,是成长还是无奈,任凭你选一个来叫皆可,之于事中之人,那些经历过的煎熬和绝望,却是如同一块伤疤,永远结在那里,化成至殇,任岁月变迁,半分都不会少。
而对于眼前的白影,这种想要她置身事外的保护,显然也同时将她推进了一个令她难以突破的感情漩涡,与那些来自外界的危险相比,哪种伤害更大,已然无从说清。
“她镖上的毒,源自江南古墓中发现的一枚古玉,若久不疗治,很快便会渐渐全身溃烂而亡。”赵红凌转回神思,轻叹了一声,望着白影轻道。
白影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一悸,恍然惊醒,猛地抬眼向那声音的源头望去,然而却发现对面之人乃是黑巾覆面,并未打算以真面目示她,心内翻腾良久,复又垂下眼帘,默默走至桌前,从药箱中取出一枚小瓶,艰难走回,也不多说,只淡淡示意俞小蕙褪下衣衫,俞小蕙一怔,赵红凌已上前替她拔下肉里飞镖,三下五除二褪了她的衣衫,静静站立一旁看白影低头默默在伤口上敷药,待药敷好,又见她自取了砂锅和药草出去煎药了。
外面夜凉如水,赵红凌看白影一身单薄中衣却丝毫不觉的样子,心内忍不住五味翻涌。
“她一直都是如此么?”看她出去走远,赵红凌不由蹙起眉头问俞小蕙。
“听金铃儿讲,早几个月比这还厉害,后来好了许多,只不知怎么,今晚便又开始这样了,”俞小蕙说着偷眼瞧赵红凌一眼,犹疑片刻,道,“她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展昭未死之事。”
赵红凌一惊,望向俞小蕙,出神良久,沉眉叹了一声问道:“你今晚要杀她,便是为了这个么?”
白影和赵红凌之间的关系,俞小蕙知道一些,刚刚白影救了她,心中本就觉得有些愧疚,如今听赵红凌提起,不禁轻咧了咧嘴角,讪讪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浓黑的夜色中只剩下药草煎煮泛起的苦涩在鼻尖飘荡不休。
赵红凌默默望着远处煎药的白影,若有所思。
俞小蕙鼻尖冒汗,等了许久,却只等来赵红凌心不在焉的一句话:“她与我们不同,以后切勿再动杀心。”
俞小蕙从小芙那里听说过赵红凌的脾气,本以为等来的会是警告甚至是威胁,没想到竟是如此风轻云淡却又仿佛极有把握自己定会依言而行的一句话,俞小蕙不由一愣。
赵红凌放下话便欲离开,就听俞小蕙急问,“那那些夏人……”
“那些夏人,我会替你处理干净。”话未说完,人已飘身出了房间。
当初德清古墓中的古玉奇毒,以花洞之水洗之即可毒消,依着白影的脾气,本应该取些水样回来研究琢磨,可惜当时事出古怪,有些疑团至今仍然未能解开,更何况彼时身处古墓之中,神神鬼鬼、真假幻象,将整件事情变得异常诡异阴森,便将这顶重要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等回到开封,闲来无事时细细回想,白影推测,除非那潭洞水确实有古怪不同寻常之处,否则,那解毒的物质便只能来自那些丛丛簇簇盛开在古墓之中的黄花。而庆幸的是,当初医治完展昭,那些黄花还有剩,白影便索性将鲜花变干花,研磨成粉,用器皿珍藏起来。
如今听赵红凌说,俞小蕙竟在汴京中了当初江南古墓中那古玉之毒,惊疑之下,只得试着取了些粉末敷在俞小蕙伤口上,看着伤口四周渐渐消退的红疹,才确定果然解那诡异之毒的秘诀便在这黄花之上。
但俞小蕙这次中毒明显跟白影和白玉堂那次在古墓中中毒不同,他们当时只是通过皮肤接触了古玉,而俞小蕙这次却是被人用飞镖将毒打入了她体内,又经后来一番折腾,恐怕那毒早已随血液在身体里漫散开来,于是白影决定再取些花末冲煮了让她服下。
然而……白影想不通的是,她手中收有黄花一事,从未向外人提过,更不要说她那些不成结论的推想了,为何今晚赵红凌倒像早已知道她有法子解毒一般专程来告诉她俞小蕙中了何毒?
白影眼角里扫见赵红凌从屋内出来,从砂锅上蒸腾的水汽中抬起头来,默默望着赵红凌轻车熟路地绕过院中的梨木和花丛,翻墙而出,呆怔良久,阖目轻呼了口气,不晓得是失落,还是其他什么。
由于俞小蕙的情况特殊,白影心中并无把握她使用的方法能够将她医好,只得留守在她身旁观测药效。然而很快,事实就证明了白影留下来的决定是正确的。服药之后不久,俞小蕙高热,不省人事,白影更是寸步不得离,绞尽脑汁根据那黄花的性状和医书所述各种疹起之因,尝试着搭配数种草药和针炙之法来缓解稳定俞小蕙的情况。
直到两日后,俞小蕙渐渐好转。当赵红凌再来时,惊讶地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和床下伺候的人已经调了个。相同的是,两个人的脸上都同样病恹恹的惨无人色。
赵红凌仍是一袭黑衣裹身,黑巾蒙面,一双眼睛惊异地在两个人之间骨碌碌转了半晌,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俞小蕙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有气无力地望了她一眼,简单明了地给了两个字:“晕了!”
“为什么会晕?!”赵红凌一听便急了。
“气郁闷滞,虚弱成疾。”俞小蕙病怏怏地答道。
赵红凌听罢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在床边坐着望了白影良久,起身走了。
白影缓缓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出声问道:“为何不如实告诉她我其实是为照看你累晕的?”
俞小蕙抬头望了半天房顶,轻叹了一声,垂目问道:“你……不想见他么?”
白影一愣,待明白她指的什么,鼻尖忍不住骤然一酸,忙有些生硬地别开眼去,俞小蕙虽没有明说“他”是谁,白影心里又怎能不知,这数个月来炼狱般噬心折磨的日子里,她无日无夜不思念记挂,想要见到的人只有展昭一个。
而她收有那黄花一事也只有展昭知道,自己对古玉之毒的推想也只对他一人唠叨过,如今赵红凌在俞小蕙中毒后即刻随后赶来提醒告知自己,显然两人是可通音信的。方才俞小蕙故意将自己的情形说的糟糕至厮,便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让赵红凌传话给展昭。
然而……
白影一则觉得此事欠妥,若因此给猫儿和红凌招来灾祸,她宁愿不见;再则……红凌两次前来都未以真面目示她,若非自己之前便留意过她变声后的声音,又对她的身形动作熟悉之至,只怕到如今还被蒙在鼓中。她有意如此,她又怎会不知她是怕自己纠缠不休。至于展昭,若然真的不期而遇,恐怕还要故意视作陌路,又怎会……冒险主动前来看她?
白影苦笑了笑,心说这丫头的想法,着实也太天真了些。
俞小蕙在一旁见白影黯然出神良久,最后嘴角竟勾起一抹不以为然的苦笑,以为她认为以当下展昭的处境,她实不能与展昭相见,叹了一声道:“你放心吧,若要相见,就定然会先安排妥当一切,不会害他性命的。”
白影望她一眼,见她一心以为计成,不好拂她,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却未敢认真将此事放在心上。
万籁俱寂的黑夜,总是最容易招惹沉重的眼皮,白影虽然有心想要在头脑中理顺一些事情,比如猫儿会来的可能性有几成,一直以来为他何要将此事死死瞒着自己,如今若是来了算不算是坏了规矩,坏了规矩会不会令他置身险地,文大人会不会因此将他置于弃子之列,再比如江南古墓中的奇毒为何会突然现身汴京,以及为何会有西夏人想要纠缠于自己……,然而却终究抵不过身体的极度疲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