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三十章·流萤〔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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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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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美抬头望了望窗外，千层万叠的海水把阳光滤得不甚明晰，却还是能辨认出一日之中晨昏的变化。满窗灿如飞棠的金红已然消逝，几缕淡若烟霞的暗紫色飘然而临，似一滴墨水般转眼就浸染了整片海空。
雅美夹着笔托着腮，专注看着窗外的晦明交替，一时间竟痴了。
“你那边好了吗？”
雅美一惊，转头，看见加隆面前高高地垒着一叠文件，悠闲自在地看着她，显然他早已完工，只是在等雅美罢了。
“恩，好了……”飞速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上字，雅美把文件叠好，伸了个懒腰说道：“没想到你的这个小小的海界，事情还真多啊！”
“哦……其实也不多的……”加隆心不在焉地答道，“只不过我一个星期才改一次，所以有点多……”
雅美嘴角抽搐。好吧，她收回所有赞扬加隆勤奋刻苦努力尽责的话……想当年她在圣域的时候，曾看见过撒老大工作狂可是钻进书房里几天几夜都不出来，真是让她无比地钦佩加汗颜；现在看看隆少，好吧，他能改公文，还是一周一次这么“勤快”就已经要念南无阿弥陀佛了……
“天都黑了……”加隆站起来，走到雅美身边，双手抱胸靠在桌子上，“饿了吗？”
“从下午一直吃饼干吃到现在，想饿都难。”雅美也起身，迈着小步在加隆对面站定，“你呢？”
加隆低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们出去走走？”雅美斜眼看着加隆，灯火的明辉映在她眼里，似有星光点点。
加隆闭眼挑眉，表示同意。然后牵起雅美的手，走出了书房。
手指相触的一霎那，似有一阵电流直击她心头，冲上大脑，一幕幕的往事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喷涌而出。雅美就在加隆身后不足一步的地方走着，抬眼，加隆的背影在光影绰落中分外鲜明深刻，如一幅写意的雕版画，在晦暗疏离下，重叠于另一相同的背影。心上顿时期期艾艾地悲戚。
曾几何时，也有一双手，牵着她走过高华巍峨的楼阁殿宇，直到俯视苍生的神坛之上，那一刻起，她就决定，要做一个守护者，与他们并肩作战。到现在，无论是撒加开始纱织，都在默默而顽强地对抗着命运的压迫与欺凌，唯独她，却安然恬静地待在海界甜蜜地享受加隆的爱情。
愧责之情油然而生，她不该，不该被爱情冲昏了头做出这样自私的决定，她本该伤一好就离开的，可如今半个多月过去了，她却希望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不自禁紧了紧加隆的手，换来的是他有力而安慰的回握。他的手心温暖干燥，一点一点地温热着她湿冷的手，她真的，舍不得放开。
与此同时，那些她一直在逃避的问题竟如此毫无预兆地摆在她眼前，让她措手不及：她和加隆，有将来吗？她现在正牵着的手，不久之后便会掀起滔天的风浪，把许多无辜的生命吞没其中；而那时，他们会不会拼得你死我活？
“你是不会害我的，是吗？”
脑海里突兀地冒出这句话来，让她的心又狠狠绞了一下。加隆是如此地相信她，以至于肯把性命交付。但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她知道所有人命途的轨迹，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她和加隆的结局，是悲是喜，仍是福祸难测的未解之谜。每每念及于此，无论先前是怎样地感念触动、畅快舒心，一颗心总会骤然沉抑而散乱地坠下。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中庭之中，天色越发地漆黑昏暗，那满院的珊瑚在夜色的掩盖下模糊不清，唯留招展攀延的轮廓。却见那一片海天映着月色的光亮，潆潆波动，格外可爱可怜，独成风韵。雅美望着碧波凌霄许久，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随手卷着胸前的垂落的发丝，雅美似有所思道：“我只是看着这海空朗朗，浩瀚无比，不禁把它和陆地上的夜空做了比较。”
“那结果如何呢？”加隆饶有兴致地问道。
“各有千秋吧。”笑眯着眼，如新月一般婉约动人，“在陆地上，白天的天空是多变的，日晒风吹、晴雨不定，总给人不少的惊讶喜悦；到了晚上又有满天星斗，浪漫唯美。海界么……”雅美低头微微一思索，抬头又是一笑，无不陶醉地说道，“海界就更美了，白日里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海像天空一样浮在头顶，各种各样平日里看不到的鱼儿成群结队地巡游，翩翩起舞；还有五彩缤纷的水草珊瑚，和游行穿梭的鱼儿动静相映，自然天成，无拘无束……只可惜……”
“可惜什么？”
雅美嫣然的巧笑带了几许的遗憾：“可惜到了晚上，这海底便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月色的反光，倒是见不着星汉的灿烂了……”
“你喜欢星星？”疑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语气。
“恩！特别喜欢。”雅美难得这么干脆诚实。
“那走吧，到海面上，我们去看星星。”加隆拉着雅美的手，准备出发。
“等等……”雅美止住加隆，“如果就这样上去，看的还是陆上的星星，却不是海底的星星，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加隆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之中充满了宠溺：“就你麻烦事多……”旋即低头沉吟，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常态，“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找‘海界的星星’……”说罢一个瞬移就没了影子。
“喂、喂……”雅美这次没拦住他，眼睛变成小豆豆，自言自语着，“我只是太懒了不想动才那样说的，没想要看星星啊……”
转目四顾，只见天色愈发乌黑，连点点抖落的月辉也不见，白日里赏心悦目的景物如今亦余黑影幢幢，匍匐潜动。雅美平时很少在中庭走动，此时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搓着手臂报怨道：“加隆怎么这么慢呐！好歹也是黄金啊……”
抬头间，恍惚见到如黑幕般的海空远处，似有一亮斑有远及近而来，倏忽划过头顶，隐于黑寂。
雅美搓了搓眼，那是什么？流星吗？怎么可能啊？这里可是海底，别是看错了吧。
疑惑间，只见更多的光斑齐齐赶来，游移乱走，宛若春至雪融时的瀑流，奔腾万里一泻三千，又似成雨坠落的流星，奋身而逝壮阔瑰丽。当星群行至她头顶正上方的时候，无数点莹光同时亮起，恰如万枚烟火骤然齐放，光转玉壶，烟霞朦胧；又似被东风催开的千树银花，浮光盈盈，闪跃翩跹；把夜幕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水影摇晃，更为这绮丽的盛景笼上了几许迷离恍惚，似是梦寐未觉时幻象，惺忪似雾。
雅美被着如梦似幻的景致震慑，只是呆呆看着星光灿灿，对身旁的事务一概不觉。一点荧光飘飘荡荡地来到她跟前，绕着她转了一圈，在她眼前停下。
“咦？这是什么？”伸出手，拢住亮点，放在眼前细看，“萤火虫！？”雅美惊讶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萤火虫呢？不对……这是海里，怎么可能有萤火虫？”转眼，只见流萤满空，宛转轻舞，黄绿的荧光闪烁明灭，与头顶的光芒交相辉映，晶莹若雪，好似天上的星屑落入凡尘一般。
意兴盎然，雅美不禁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开始起舞弄萤。玉手轻摆，几只流萤穿过轻纱衣袖，如蒙上绢缎的明烛，减却了悠悠长夜中素女婵娟不耐秋冷淡清苦，倒有几分银烛冷屏下轻罗小扇扑流萤闲志意趣。一连数个回旋，羽衣旋摆霓裳飘展，把欲亲近芳泽的小火光远远弹开，停下身来，几枚小精灵有晃晃悠悠地聚拢。雅美更是高兴，足下微动，又开始作舞，口中轻唱：
“半冷半暖的秋静静烫贴身边
默默看着流光飞舞
晚风中几片红叶
惹得身心酥软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认认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端飘雪
以冰清轻轻吻面
带出一波一波缠绵
留人间几回爱
迎浮生千重变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未问是劫是缘
似柳也似春风伴着你过春天
就让你埋首烟波里
放出心底狂热
抱一身春雨绵绵”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雅美暗念着，只觉似乎有一道光簌然照进心底，澄亮无比，困扰心间的幽暝沉抑一时开阔。如果说遇见加隆是缘，那么无法自拔地爱上他，就是她无可逃避的劫。千年一回，为了此缘，她甘受此劫，就算肠断心碎、木石成灰，亦无悔。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必当潇洒走一回，何必纠结于那些假设的未来而自寻烦恼？”想透了这一层，心中豁然开朗，是呀，将来并不一定会像她知道的那样黯淡悲怆，她的出现也许就是改变命运之锁的一把钢锤。
噙着松弛从容的微笑，舞步微旋，抖落掠影浮光千千，雅美一个回身总算是结束了舞蹈。蓦然回首，却见加隆长身玉立于光瑶琼华之外，微弱阑珊的灯火映着他遗世独立的身影，平白无故地覆上了几许凄清与寞落。他的眼中混杂着迷惘与哀伤，清淡得好似被风一吹就散，却又那么沉痛，仿佛万里愁云都不及他眉心浅浅的一蹙。
“怎么了？”从疏光灯影中走出，莞尔笑问加隆。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儿熟悉罢了……”眼中的茫然散去，清明重回，加隆又恢复了平时的桀傲顽劣，嘴角挂着一丝骄矜却温柔的笑意，“怎么样？这海底的星星还不错吧？”
“宛如仙境。”雅美的笑容在光影绰绰中格外清逸怡人，“你是怎么弄的？”
“海底可是有很多发光的动植物啊，凭我海将军之力，把他们聚集起来并不难……”加隆望着天上的星光璀璨，漫不经心地说道，“至于萤火虫嘛，这个季节虽然不很常见，但仔细找找，还是有的。”
虽然加隆说的云淡风轻，但其中耗费的苦心与精力雅美却了然于胸。别说在如此大规模地汇聚发光的鱼类，让其有序地游动，就是这不合时宜的季节捕捉萤火虫，恐怕也让加隆忙活好一阵子了。可是无论再怎么费时费力，为了她的一句戏言，他都愿意去做。
心中热然欣喜，一时却也不知对加隆说些什么，只是默默。
“喏，给。”正当雅美凝迟间，加隆递给雅美一个半透明的丝麻布袋。
“这是干什么？”
加隆避开她盈盈的目光，看着乱舞的流萤道：“这个……我想如果把萤火虫装在袋子里，挂在床头，晚上你睡觉时，就像睡在星空下一样……”说罢又补充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心疼海界的能源而已。把萤火虫当灯来照明，也省了一份支出……”
心中不甚明了，抿嘴一笑，雅美打趣道：“古人囊萤映雪挑灯夜读，你却有如此好的雅兴，让我把这萤火虫装在袋子当夜灯赏玩，不知道车胤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都死了几百年的人了，还能被你再气死一次不成？”加隆扶额，“你高兴就好了，何必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也是……”微微低头，雅美浅笑，手指摩挲着绢袋，只觉硬线密织的袋子甚是粗糙磨手，细细抚摸时又觉顺滑异常，刚硬中透着些许的柔婉。
和婉一笑，雅美把绢袋贴紧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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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坐在床上，雅美轻轻掩下绞纱帐，环抱着膝盖，看着帘外明星闪烁。本来这些萤火虫是装在纱袋中的，可是雅美觉得在袋子太过死板，不若满天飞舞来得自然雅致，于是便把萤火虫都放出来了，坐在帐子里看。
不过，更重要的是……
薄如蝉翼的纱帘把星离雨散的萤光滤得朦胧离稀，煞是轻柔可爱。雅美淡淡一笑，爬到枕边跪下，把枕头掀开，小心翼翼地拿出不起眼的一个浅蓝色的小布袋，慢慢拉开系口的丝带。雅美伸手探进袋子里，动作轻巧缓慢，仿佛怕伤了里面的物件。半晌，雅美才掏出里头的东西，那是一条质地优良的白色丝帕，不过上面却沾染了点点红色的胭脂，如颗颗殷红圆润的相思豆。
雅美拿着帕子端详了好一阵子，含羞轻笑，把手帕捂在胸口，许久许久才放下收进袋子里，又从身边的摸出一个绢袋，亦是细心折好，一同放了进去。然后藏在枕头底下，再躺了上去。
紧紧抓着枕套，笑意不可抑制地在嘴角洋溢，雅美闭着眼睛，任丝丝的甜蜜从心底一层一层地泛滥。帐外荧光微薄，照着她安睡的好梦。
第三十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三十章·流萤〔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