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米》含胭

2、二、秦小天的自行车

　　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就要举行，每个班都在组织同学报名。很块的，跳高、跳远、铅球、标枪、短距离跑等相对轻松的项目都报完了，老师和体育委员还在不停地做同学的思想工作，争取把800米、1500米和3000米这些痛苦的项目推销出去。
　　谭影问一扬打算报什么，一扬摇摇头，说自己体育不行，没什么项目在行的。
　　谭影微微有些失望，去年一扬就没有参加运动会。在她眼里，一扬是完美的，万能的，她有一点点不能接受一扬是个运动白痴。
　　秦小天报了三级跳，他在高一时就拿了年级第三。谭影当时在场边为他加油，运动场上的秦小天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他有着又长又直的腿，跑跳起来极具美感，他远远地一跃，让大家不得不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目光投到他身上？

　　谭影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令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低头考虑了一会儿，站起来慢慢走到了体育委员身边。
　　她对体育委员说：“我报3000米。”
　　谭影的声音细细的，可是大家还是听清了，体育委员吃惊地望着她：“谭影，你说什么？”
　　谭影重复一遍：“我报3000米。”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透着从未有过的自信。

　　最最吃惊的当然是秦小天了。放学的路上，他一直在喋喋不休：“谭影，你还是取消报名吧，你的身体怎么可能跑的了3000米，搞不好你才没跑两圈，就昏过去了，那可怎么办啊，我要吓死的……”
　　“秦小天，你相信我，我绝不会昏倒，我会跑到终点的。”谭影望着他的眼睛，说得很坚定。
　　秦小天久久地注视着谭影的眼睛，才一字一句地说：“谭影，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逞强。”
　　“恩，我答应你。”谭影笑起来，露出亮晶晶的牙。
　　秦小天轻轻叹口气，眼里写满担心，接过谭影的书包就往前走：“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报3000米，你是为了他，只有这样，他才会注意到你。”
　　有汽车开过他们身边，引擎声把一切都淹没。
　　他的声音很低，谭影什么都没有听见。

　　**********************
　　天微亮的时候，谭影就起床了，换了套运动服，她走到阳台，清晨的空气很干净，远处偶尔传来鸟叫声。谭影伸展手臂，深呼吸一下。
　　妈妈也起床了，看到谭影，有点吃惊：“小影，今天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
　　谭影回头朝妈妈笑：“我练跑步去。”

　　3000米是什么概念？
　　绕着400米的操场跑7圈半。

　　谭影没有告诉任何人，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二，她一直是学校田径队的，主攻的项目是800米和1500米。即使初三之后为了中考而不再练习，长跑对她来说还是不算困难的事。
　　扮演了太久的弱者，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她是那个说话声音细细的文静女生。每次体育课练习或测试800米，她都收藏起自己的真正实力，她永远跑在队伍的中间，学着别人的样子大口喘气，跑到终点后跌坐在地上，永远会有同学来扶她，大家都害怕她就这样倒下去，谭影乐此不疲地演着戏，享受着外表带给她的特殊待遇。

　　好久没有畅快地跑过步了。
　　谭影的脚步轻快，呼吸顺畅，风从耳边吹过，世界在快速倒退。谭影跑过一个又一个街角，她微笑着面对迎面而来的每一个路人，跑啊跑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呼吸已开始沉重，脚也渐渐变沉，她慢慢地停了下来。
　　环视周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5条街。谭影叉着腰，喘着气，想象自己在运动会上突然给大家一个惊喜，到时候一扬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觉得她，是那么不可思议。

　　来到学校，一切都没有变样，谭影还是那个乖乖的谭影，一扬也还是那个温柔的一扬。
　　体育课时，男女生分开上，小元边压腿边问谭影：“你真的打算跑3000米啊，会很痛苦哎。”
　　谭影反手舒展手臂，漫不经心地回答：“反正没人愿意跑，我就当是锻炼身体。”
　　“你知道吗，今天秦小天也报了3000米。”
　　谭影楞了下，她没有想到。

　　她知道秦小天不擅长长跑，他的1000米成绩很糟糕，可是，他居然报了3000米。为什么？谭影望向男生那边的场地，穿着天蓝色T恤的秦小天正在打篮球，身体轻巧地跃起，潇洒地投篮，可是球却没进。有同学在嘲笑他，秦小天尴尬地大笑起来，谭影不禁莞尔，她又看到一扬，他坐在场边，衣着干净，优美得如同雕塑一般。

　　放学的路上，谭影和秦小天一前一后走着，谭影突然回头：“秦小天，你干吗要报3000米？”
　　秦小天呆了下：“想报就报了呗，刚好减减肥。”
　　“你竹竿似的还减什么肥，你跑步又不好。”
　　“你也不见得好啊，不是也报了。”
　　“我能跑啊。”
　　“我也能！”

　　两个人站在路边，互相瞪着，秦小天慢慢缓下来：“好啦，男生这没人肯报，我想你都报了，干脆我也报了，就当陪陪你，我怕你……一个人跑……会害怕。”他的头低着，露出腼腆的表情，谭影从来不知道，秦小天还有害羞的时候。
　　谭影点点头：“好吧，既然你都报了名，那我们一起努力，你肯不肯和我一道练习啊？别到时候害怕的人是你哦！”
　　秦小天惊讶地张大嘴：“啊？还要练习啊？！不会吧！”
　　谭影把自己的书包丢给他：“那当然了，不练习，到了运动会时垫底，你不怕丢人我还怕呢。”

　　************************
　　谭影早晨到秦小天楼下喊他起床，可怜的秦小天哭丧着脸。
　　秋天的早晨空气清新，谭影贪婪地呼吸着，快活地像出笼的鸟。秦小天慢慢跑在她的身后，他从未发现她是如此生动，在这个早晨，她穿着运动衣，一点都不像平时的那个胆怯的女生谭影。
　　秦小天甚至发现自己跑不过她，因为跑过了几条街后，谭影还是那么精神，丝毫没有显露疲惫的感觉，而秦小天已经觉得心跳加快，双腿发软。

　　“谭影！谭影……”秦小天边跑边喊。
　　谭影放慢脚步，回头：“怎么了？”
　　“休……休息下……”他已经走到路边坐到了地上。
　　谭影把水递给秦小天，开始笑话他：“秦小天你怎么那么没用啊，跑这么一会儿就要休息。”
　　秦小天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我……不行……了，从没有……跑那么久过。”
　　“那你还跑3000米？”谭影担心地问。
　　“没事，到时候一定撑的下来。”秦小天眼神沮丧，嘴却很硬。
　　谭影也坐了下来，刚好没有人经过，世界很安静，只听得见秦小天大口的呼吸声。谭影抬头看天空，清晨的天蓝得清透，偶尔有小鸟飞过，她又转头看秦小天，秦小天的脸颊上都是汗水，耳边的发紧贴着皮肤，他的侧面线条清晰流畅，谭影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她从来没发现，原来秦小天的眼睛那么清澈，原来秦小天也长的那么好看啊。

　　一起吃早餐的时候，谭影没理由的脸红了，秦小天很奇怪，他伸手摸谭影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谭影想躲开他的手，却没有来得及，她更加感觉不安，为自己突然的怪念头觉得汗颜。

　　后来的每一天，秦小天都陪着谭影，但是他很少跑，大部分的时间，他骑着自行车慢慢地跟在谭影身后。一开始谭影会抗议，但是秦小天就是不肯多跑，他说自己每天都这么跑一回，估计熬不到运动会就要累死了。
　　谭影也就随他，她每天都往不同的方向跑，看不同的人和风景，跑累了，秦小天就骑车带她回去。谭影坐在秦小天的身后，晃着腿，她的手轻轻环着秦小天的腰，男孩子的气味就这样将她环抱，秦小天会哼歌，歌声悠悠扬扬地飘到谭影的耳朵里，谭影就有了想让秦小天一直带着她骑下去的念头。

　　他们每天在一个胖老头的摊位上吃早餐，有时候是馄饨油条，有时候是粉丝煎饼，胖老头会给他们的碗打得满满的，人们都喜欢看起来单纯青涩的孩子。
　　谭影坐在秦小天的自行车后座，穿过不同的街，在那年秋天的早晨。那时候，她会忘记杜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