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年，沧海桑田》蝴蝶没有翅膀

1、第一章 青云山初醒

　　我死的时候正当大好年华。

　　在经历了无边无际的灰暗与晕眩后，我又有了意识。

　　此时的我身着白色长衫，手脚虚浮，浑身感觉轻飘飘地，已然是一个女鬼。

　　我所在的地方四面青山，古木旺盛，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山间幽云绵绵，仿似仙境，是一处极优美的地方。

　　我飘啊飘，飘到视野宽阔的一个小山丘上，举目远眺，在东方一座极高的山峰上，隐隐看到屋殿重重，烟熏袅袅，眨下眼睛，再细看，除去一片浮云，竟什么都看不到了。

　　于是我向那巍峨的高山飘飘然地而去。

　　顺着清风而行，不比生前，速度极快，不用多时就到了那半山脚下，却怎么也上不去，往上硬冲了几次，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很强的力量，又把我反弹回来，如此折腾了几番，气喘呼呼，身子也虚弱下来。

　　“你只是一缕游魂，是破不了青云山的结界地，你这行为……鸡蛋碰石头你知道么？”清脆悦耳的嗤笑声中，一古装妙龄少女从山上缓缓而至。只见此少女冰肌玉肤，眉目精致，唇红齿白，身着一袭浅青色罗衣长褂，腰佩长剑，身姿纤细翩然，气质清逸脱俗，犹如天界仙女。

　　我瞠目结舌。

　　唔……我上天了？

　　少女步伐轻盈，转瞬就走到我跟前，歪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大眼上下打量我。“寻常的孤魂野鬼可是到不了这来的，你也算不错了，不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离去，免得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张大嘴巴。“灰飞烟灭？”

　　美目中换上好奇，“不去奈何桥转生，到青云山所为何事？”

　　我表情呆滞地告诉她：“醒来我就在这附近了，……这位仙子，为什么我不能来这里？”

　　“青云山乃仙山，仙气环绕，你是鬼魂，近不得仙气，久了便气息耗尽，魂飞魄散，飞回湮灭，永无超生。”话锋一转，少女浅笑嫣然。“我像是仙子么？其实我也才修仙六十载，半仙之躯都未得……”

　　“啊……修仙？！”这不是天上么？她既然不是仙女。那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神仙妖怪都有的异世大陆？

　　“速速离去吧，这山间有不少吸食鬼灵精魄的野怪神兽，小心成了它们提升灵力的腹中餐。”说罢，少女摆摆衣袖，踏步往山下就走。

　　我急忙飘在她身后。“那个……关于修仙，仙子可否提点一二？感激不尽啊。”

　　少女回眸凝我一眼，脚步未停。“你想修仙？当今天地有六界之分，即先有神界，然神不足者为仙，失堕者为魔，神又入凡尘，造人补天，开辟人间，万物幻化为妖，五界生灵寂灭是以为鬼，而仙为人修炼而成，你若真想修仙，先去轮回吧。”

　　这，“鬼，妖，不是……都可以修么？”

　　“鬼，妖乃异数，怎么可以修道成仙？”

　　我顿时焉了。才兴起的修仙美梦破灭。

　　“五界生灵寂灭还有机会做鬼，鬼寂灭却是烟消云散，但凡鬼灵，无不以轮回为重，留在世间的，大部分是些心思拨测之辈，我见你虽相貌不堪，但阴气不重，不像个坏鬼。快去轮回转世兴许能投个好人家，可不要为了留恋这凡尘俗世因小失大。不好，有妖气。”少女突然停住脚步，抽出佩剑，默念几个字诀，只见那手中的长剑自行飞到她脚下，她跳上去，朝着西南方的深树林风一般御剑而去，转眼没了身影。只余好听的声音留了下来。“快去黄泉路，过你的奈何桥，不得久留。”

　　我大急。“仙子……”至少要告诉我奈何桥怎么去吧。

　　愣了片刻，反复琢磨了遍她的话，复又想想四周有伤我于无形的仙气，不知何时会跳出来吃我的神兽，不禁后怕，赶紧往山下飘走。

　　下得山来，寻条小路飘了很久，路过不少山水瀑布林木洞天，一路上鸟语花香，风景无比秀丽，却提不起丝毫兴致。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所到之处依旧渺无人迹。入了夜，竟感觉不到一丝疲惫，随着夜的加深，只觉更加精力充沛。鬼果然是适合夜晚的。

　　直到遇到一条小蛇。实际上一路也遇到不少小动物，但是它们都看不到我，有只老虎甚至还从我身上跳过，让我晕眩了一下，后面相安无事。但这条小蛇不一样，它不仅可以看到我，还用寻猎般的眼神冷冷地瞅着我，两只幽深的眼睛随着我的身形滚动。不过是条小蛇，我是鬼，自然不怕它。便飘到它面前细观，这是一条银白色相间的银环蛇，全身泛着的淡淡的银色光圈，稍稍照亮了四周，据说此蛇甚毒，但是此刻只见它身上遍布血痕，躺在草堆里，动也不动，显是受了重伤。

　　大眼对小眼的瞅了一会后，我出声问，“你……需要帮忙吗？”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自从来到这地方，除了适才那位青云山下的少女外，再没谁瞄过我一眼，天地之间，仿若我是无物，而这小蛇又给了我存在感，扫去不少之前的失落。

　　只是，也不知它是否听得懂，因为它不点头，不摇头，不回话，只瞪着我不放。

　　在它身边寻了个草皮坐下，我兀自说道：“你身上的伤我不懂处理，就守护你吧，你尽可自己疗伤，如果有动物攻击你，我会帮忙把你叫醒的，怎么样？”

　　果然是通灵性的，闻言，它不再看我，连头一起把自己卷成一团，而身上的光圈亦更耀眼明亮，令我叹为观止。

　　我双手撑在膝上，下巴搁于手臂，一边留意小蛇的动静，一边回顾起悲伤的生前往事。

　　我死于睡觉时噩梦中不小心摔到了床下，被摔断了脖子……这种死法，太惨了。我长得不好，各方面也都太平凡，二十七年来，从未谈过一场恋爱，我喜欢过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似乎都没有，想到这里，真是叫人痛心疾首。再想起辛苦把我抚养成人的爸妈，一时间凄入肝脾，让最疼爱我的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孝至极。愈想下去，心中愈发悲恸，不自禁地便埋首“呜呜”哭出声来。

　　鬼是没有眼泪的，穷途之哭虽然肝肠寸断，但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我边哭边想着，原来这就是鬼哭，也忒难听。

　　“吵死了。”虚弱的小童的声音。

　　我受惊，打住哭声，抬头四望，最后视线停留在小蛇的身上。“是你在说话么？”

　　“唔……别吵。”

　　我最后抽噎了下，调整好呼吸，道：“不好意思，方才没控制住自己，你好生休养，我不哭就是。”

　　小蛇不再回应。

　　我呆呆地望着它，不敢再去想其他，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