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游龙》阿踢仔

29、第二十九回

　　武当、少林整顿启程，韩小易亲自相送，想要将闻迦神教与武林中的嫌隙摸消确实不易，但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天清道长在段柚芸处受了奇耻大辱，脸色不好，韩小易估摸着，这回去起码闭关五年，再出来找段师叔决斗。易行大师对韩小易所说以杀止杀实难接受，带着一众弟子默默离开。实际上，韩小易琢磨了一下，这样一出之后，除开少了一门华山派，江湖大抵上还是没变，自己也不算做了多少孽。大仇得报，这才是最重要。
　　一行人连夜往莒州去，韩小易纵然骑马骑得屁股疼，也顾不得许多。
　　房大人府上异常繁忙，西厢客房中萧寻羽为尹空和去毒不甚理想。
　　韩小易奔进去见着的人，早已是昏迷不醒。这一状况，韩小易看在眼里，如同往他心上闷擂一拳，说不出的难受。一个人闷闷的在门外站着，连小梦窗前去用话激他也无半点反应。
　　特穆尔、林澹等见他这般亦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跟萧老太爷说。萧老太爷不慌不忙，一言不发，只做去毒的事情。直到将尹空和体内之毒稳住，才出得房来，在韩小易身边站着同他一起发呆。
　　呆到韩小易再忍不住了，“说……”半死不活的说出这个字来，萧老太爷才做声响。
　　“这毒啊，名字叫做绿葵，来自天竺，名字也是梵文……”
　　“你少跟我扯，就说有救没救。”韩小易心乱的很，恶声恶状的打断萧寻羽的话。
　　“没救。”萧老太爷也干脆，两个字说完就走人。
　　“萧寻羽你回来！”韩小易这就慌了，赶上去抓人，“没救？！”
　　“嗯，你没听错，没救。”萧寻羽再说了一遍。
　　“怎么可以没救？”
　　“说了没救就没救！”
　　“你知道的那么清楚，你说没救？还有你不能救的？”
　　“就是因为我清楚，所以才没救。”
　　“……怎么办？”
　　“让你听我说。”
　　“你说……”
　　“你不让我说啊……”
　　“我求你说。”韩小易拉着萧寻羽的手不放了，“寻羽，好寻羽，寻羽爹……”
　　“别撒娇啊！”萧寻羽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是天竺的毒，和尚们传过来。”
　　“这些和尚吃撑了是不是，好好的佛法不学，带毒回来……”韩小易始终是市井小泼皮，不骂上两句不过瘾的。
　　“这毒能驱蚊避虫，和尚带在身上趋避蛇鼠蚊虫的。后来才发现有这样的毒性。最可恶的是一开始数月一次，中毒越深，复发的时间越短，最后连续发作三日，把中毒的人活活疼死，无解。”萧寻羽说的可轻松了，“你们尹大爷挺能的，自己用内功抗住不少，只是可惜这身武功被这毒给废了一半了。我现在给你出的主意挺馊的，但是能救尹空和一命，嘿嘿嘿嘿……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尹空和还能活个半年。”
　　“说。”韩小易瞧萧寻羽那一脸的笑很不顺眼。
　　“住少林寺去，学《易筋经》保不齐能去尽余毒。你想想啊，这毒本来是他们和尚带回来的，然后呢少林寺又是和尚最多的地方，然后呢刚好他们这门内功也是天竺来的和尚创的，是不是？”萧寻羽说完，忍不住嘿嘿的继续笑。
　　“你笑什么啊？”韩小易伸手掐萧寻羽这老不正经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你不是号称什么杏林圣手么？就只能这样？我刚跟人家结仇你不知道。”
　　“……我笑得不是你，我，我笑的我自己……”萧寻羽躲开韩小易的毒手，“亏的是我，要不你换个医生，尹空和早死了去。”
　　“上不上少林寺？”
　　“上，刀山火海我都上，何况个区区少林寺。”韩大人豁出去了。
　　#
　　官道上马车慢摇，前后都是高头大马护着。
　　特穆尔在前边开道，心情舒爽，萧寻羽在后面压阵，酒壶不离手。车里坐着韩小易，怀里抱着剩半条命的尹空和。
　　“渴不渴？累不累？”
　　韩小易瞅见尹空和睁开了眼睛，上赶着问问去。
　　尹空和一一摇头。
　　“哪儿不舒服？”
　　“很好。”尹空和说话着实没力，听的韩小易心里暗淡。
　　“没事儿，我们上了少林寺……”韩小易要说，尹空和握住了他的手，韩小易便不说了，和他十指紧扣着，“空和……”
　　“嗯……”尹空和拖韩小易手往自己嘴边送，轻轻的吻在手背上。
　　“……”韩小易因为这吻再说不出话来，只把尹空和往自己怀里搂，心下里不住的念叨不会让你死云云。
　　#
　　韩小易略微知道点儿萧寻羽和他小叔的事儿。可是太小，心性没长成，还是记得不全。到了少室山脚下，萧寻羽自觉带着队伍轻车熟路往山上去，韩小易终于想起来了，这萧寻羽当年在人少林寺也是为非作歹过的。赶紧的拉开车帘子，笑着道：“寻羽啊，故地重游感觉可好？”
　　“好个屁，又不是下山找韩子昭的心境。”萧寻羽喝口酒话没过脑子果然露了马脚。
　　韩小易闷笑，忍不住给尹空和显摆，“我说萧寻羽这老混蛋怎么这么乐，原来是这样呢！”尹空和听了，仿佛又回到幽州城那时的好日子，不觉面上有了笑。再来听着韩小易又说了：“你说，到底是哪个老和尚把你撵下山的，我替你把气出了！你要晓得，易行那样儿得老头都管乾元叫师叔祖的，你说小爷辈分有多高！”
　　“我谢谢您，千万别！”萧寻羽这会儿自觉失言，要对韩小易严防死守。
　　“嘿嘿嘿……”韩小易回过头来跟尹空和讲萧寻羽和韩子昭的当年。
　　萧寻羽这老混蛋形骸放浪惯了，真是怄倒了韩子昭，赌咒发誓换不回韩子昭，韩小爷说了除非萧寻羽在少林寺清修三年，方才原谅他。萧寻羽还真就去了，没到三个月，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和尚们撵出了山门，乐颠颠的就找韩子昭去了。这可不是萧寻羽不清修，是人家要撵人人嘛！
　　“小易……”尹空和听出了由头，“……如果……”
　　“没有如果。”韩小易捂住尹空和的嘴，“尹大爷，你这人就是，不给人添麻烦，麻烦还天天找着你。他们要是不愿意救你，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哭着喊着要救你。萧寻羽都能让他们嘿嘿……更何况韩大人的本事。”
　　“……”尹空和喜欢他那种洋洋得意的调子。
　　到如今，从朝堂到江湖，韩大人已经无人可阻了。
　　#
　　易行大师带着一帮小和尚刚刚回寺，转眼间韩小易领着人马又来。方丈大师听易行把这回的事儿一交代，光亮的秃瓢上都起了褶子，那叫一个愁。
　　这韩大人封疆大吏不说，自家那掉书袋的师叔祖还跟他称兄道弟上了，自己就算是方丈，也要跟着把韩小易当师叔祖那么供着。再来，韩大人到少林寺笑容可掬不说，还敲锣打鼓赠牌送扁，搞得好不热闹，都道是韩大人感念少林寺僧众的恩情，这回少林寺沾上这位红牌大人又要好好发达一番了。只有方丈他老人家知道，韩大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让他们家尹空和学《易筋经》。
　　哎哟我的天，这《易筋经》非本派弟子不可学，就算是本派弟子，机缘不合也不可学啊！
　　韩大人听了，连声叫妙。大方的道：“没关系，我就把尹空和舍给你们寺庙里了。学完了，再把他赎回就是了。前朝梁武皇帝不也是这般么？皇帝都行，我家尹空和区区草民更是不在话下了。再者，佛门最是宏广，尹空和这孩子以前不懂事儿，是魔教的人呗，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一心向善哪，方丈你可不要错失了这度人的好机会！”
　　一席话说下来滴水不漏，方丈和尚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可还是不可，跟韩大人一直的模棱两可。
　　韩大人就想，这玩意儿还要动真格了是不是？于是韩大人要给战死沙场的弟兄们做足道场，让大小和尚忙得双脚不沾地，韩大人还要与其中，要不是方丈他老人家终于说了句明话，韩大人还要上奏朝廷，请皇家一族都来寺里参加参加祭奠国士的道场。
　　方丈和尚算是应了却又有意推脱，韩大人就一心向佛了，天天地伴着方丈和尚吃斋念佛，讲经说法。韩大人不但不耻下问，还要有意刁难。方丈讲东韩大人问西，方丈说圆韩大人谈方，方丈和尚慈悲为怀，口舌上哪能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韩小易较量？
　　乾元师叔祖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明显的了然于心，却还要跑来跟方丈和尚说随意随意，原因只在韩大人当年把乾元师叔祖从戈壁滩上拎回来，为救他的命给灌了酒喂了肉，乾元师叔祖显然觉得这事儿不可言。
　　方丈和尚有苦无处诉、有怨无处伸，上赶着给韩大人下软话，说是马上就让人教，韩大人却是不急了，淡淡笑着叫新来的歌伎丫头唱那《玉树□□花》，还拉着方丈和尚的手不放说您来也来听听这靡靡之音才不枉人间走一遭啊！惊得方丈和尚一脸土色，这才晓得他们这南苑厢房的贵客们是把什么酒色财气的玩意儿都弄进来了。
　　萧老太爷看在眼里，甚是不服气，想当年自己也就天天炖狗肉馋那帮小和尚了，韩小易居然缺德到搞得这么声色犬马，一搞月余，还要不要人活啊！刚笑说了没一会儿，方丈和尚领着好几个一看就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来了，说是要给尹空和疏通经脉，传授《易筋经》。那边屋内，帷幔轻挑，走出尹空和来，拱手说谢方丈心意，《易筋经》业已铭记在心，参透过半，不劳各位出手了。观他面色，果然不复初来时的惨淡。
　　韩小易和萧寻羽见那些和尚摸不着头脑，兀自闷笑。这人是活的，藏经阁是死的，找一本《易筋经》哪里难得住人？尹空和是有慧根的，萧寻羽是有本事的，韩小易是会折腾的，方丈大人，人一开始就没有指望着让人教的。
　　求人不如求己，韩大人深谙此道。
　　韩大人在少林寺为捐躯国士做了水陆道场，足足呆上了三个月，为君分忧到这份上自然被嘉奖了又嘉奖。韩大人也不小气，该给少林寺贴金的地方一个没少，方丈和尚再没眼力见儿也不会嚷嚷什么韩小易等人盗学少林绝学的事迹出来。
　　#
　　余毒到底还是没能尽除，剩下的却是少之又少了，萧寻羽炼丹做药，搞出名叫如意散的药来，能抵住那绿葵剩下的微弱毒性。
　　“如意散……”韩小易笑倒，“你这味药以前在南影楼也做过，还是春药好不好？”
　　“嗯？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萧寻羽酒喝得太多，记性着实不好。
　　“换一个名儿。”韩大人拿着药瓶儿在手里把玩，对于萧寻羽取的名儿实在是不敢苟同。
　　“换什么啊，能治病不就如意嘛！以后我萧神医的药全都叫如意散。”
　　“……”韩小易拗不过他，只好带着如意散伺候尹空和服下，一提这药的名字，生生的瞅见他家尹大爷连药带水喷了出来。韩小易一边给他擦干净嘴角，一边碎碎念，“多可惜啊，萧寻羽用药从来又贵又刁钻，你别浪费好不好，现在就靠着点儿俸禄和贿赂过日子，多紧巴啊，尹大爷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才米油盐贵哟！”
　　尹空和任他收拾和念叨，能和韩小易再如此这般的过下去，虽死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