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茶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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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店家，来一壶酒。”三人站在一家小店前，说话的是那为首之人。
正于后堂内写字的孔明闻言，微微皱眉，放下笔。
“抱歉，这里只有茶。”孔明从后堂走出，淡淡地回应道。
已落座的那三人见了孔明，微微惊讶。素衣，纶巾，羽扇。气质出尘，宛若仙人。这副模样的人竟是个卖茶的？
坐在中间的那人，年级稍长于另外两人，他正欲开口，却被身旁那蓄着浓黑胡子的黑衣汉子抢了先：“哎？你这里连口酒都没有吗？这可做不了生意！”
“三位若是想喝酒也不难，五里外便有家酒馆。”孔明瞧了那黑衣汉子一眼，语气仍是淡淡的。
“嘿！你这个店家当得真有趣！哪有把自家生意往别处赶的？”那黑衣汉子笑起来，又看着坐在中间的人，“大哥，俺们就去那里喝酒吧！”
“来回折腾岂不费时间？三弟，你这嗜酒的性子也得改改了，今天咱们就喝茶。”中间之人没有什么表情，语气颇有威严，“那么，可否上一壶茶？”
“请稍等片刻。”孔明这才轻轻一笑。
“大哥！走个几里地也不远嘛！”那黑衣汉子不情愿地大叫，可“大哥”愣是不准，最后叫喊变成了小声嘟哝，正准备烹茶的孔明听了这对兄弟的对话早在偷笑了。
淡淡的茶香已伴着轻烟飘出，沁人心脾。于是，一壶香茶被孔明轻轻放在小木桌上，孔明又摆开三个小巧的木质杯子，帮客人斟茶。那茶，透着淡淡的嫩绿，淡淡的清香。“有些烫，请慢用。”第三个杯子也被斟上了茶，孔明欲转身时轻轻补上了一句。
那三人想是很少品茶，由其是那黑衣汉子，也不怕烫，端起杯子就将茶一饮而尽，而坐在另一边一位身着绿衣，面如重枣的汉子还稍有些风度，但也是一口将茶喝完。只有中间那人稍稍呷了一小口，便将杯子放下。
“大哥，你怎么这样喝啊？”那黑衣汉子笑起来，“哎！店家！换个大杯子行不？”
中间那人也不说话，也只是偷偷笑，一小口一小口极有风度地品茶，他虽很少喝，却也能品出些味道。
“只有这么大的，除此之外……也只有碗了，要么？”孔明从未见过样喝茶的人，暗自好笑。
“好啊！”那汉子爽快地答应了，另一位绿衣汉子也要了碗。
孔明将两只大木碗给了那两人，便回到里屋继续写字。
“大哥，咱们还是去喝酒吧！这茶简直就是水嘛，没味儿！”里屋内的孔明又听见那黑衣汉子不停地埋怨，可他大哥就是不允，这汉子也颇乖，过了会儿便不闹了，竟像个单纯的孩子。其实孔明也早从这三人的相貌举止看出他们便是新野的刘关张，只不知今日到隆中做什么？
孔明正寻思着，忽听见刘备有力的声音：“公子——”
孔明忍不住轻轻笑出声，他是在说自己么？
孔明收敛了笑容，出了里屋，而刘关张三人已然远去，几枚茶钱留在小桌上。
（二）
“客官，又喝茶么？”孔明仍是一袭白衣，手里多了把羽毛扇子轻轻摇着，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在小店门口，仿佛是专门来迎接三人的。
“……是。”刘备见孔明这般俊朗，先是一怔，随即便感觉脸颊微热，连忙回道。初见孔明时刘备还没有这般感觉，只觉得他像位遗落凡尘的仙人，这一次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请。”孔明已然笑着将茶端上，小木桌上，茶壶小木杯各一只，大碗两只。
“公子……”
“何事？”孔明斟完茶，抬起头，刘备见孔明那明快的笑容，竟觉得脸上滚烫，方才想说的话，现在是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结结巴巴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客官？”孔明却不知是自己的笑容带来了刘备的窘迫，仍带着笑容，只笑意比方才略减了些。
“没，没什么。”刘备忙转过头去，生怕自己一见孔明的笑容就控制不住……
“那么请慢用。”孔明也不知刘备的举动是何意图，便回里屋了，刚刚坐下便听见张飞的声音：“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以前就是见到漂亮姑娘也没见你这样啊？！那小子不就长得俊了点么！”
“翼德！”刘备微窘，轻声喝止。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孔明偷偷笑了笑，自己的笑容也会惹祸么？可是自古以来只有“红颜祸水”，可没有“蓝颜祸水”，这刘玄德到底是何意图？
孔明没再多想，拿起方才没看完的那卷兵书。约十日前刘关张三人来了一次，今日是第二次来，也不知他们要做些什么。前厅内只有刘关张三人，张飞的嗓门最大，性情又豪爽，说起话来就像扯着嗓子喊叫一般，关羽声音也极为洪亮，刘备的声音沉稳，略微低沉些，他们在一起所说的，孔明在里屋都能听见。
只听见张飞又再抱怨：“哥哥，为啥还要来这里啊？不会是想……”说到这里，张飞瞧着刘备有些阴沉的脸色，便不敢说“见那个生得漂亮的小子吧”，而是改了口，“不会是大哥改了性子，喜欢喝茶了？”
“我带你们来就是要改改你们嗜酒的性子。”刘备轻轻抿了一口茶，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里屋那扇门。
“可是，俺最近也没有因为喝酒而误了事情啊！哥哥，你已经禁了俺三天的酒了！”张飞苦着脸，恨恨地看着碗里的清茶。
“三弟，你难道忘了你几日前醉酒后打伤几名士卒一事么？”关羽将茶一饮而尽，缓缓说道，他素来善待士卒，故对三弟这坏毛病颇为不满。
“唉……”张飞见二哥也这样说，便像个泄了气地皮球。
里屋内的孔明笑了笑，对于张飞的性子他是有过耳闻的，也难怪惹得两位哥哥禁他的酒，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崔州平远游回来带了一坛美酒给自己，放在屋里一直没喝，不如便请刘关张三人喝了。
“这位客官若是想喝酒，倒来得巧了。在下前日得上好佳酿一坛，若不嫌弃……”孔明从里屋出来摇扇笑道，还未说完，只听张飞已经迫不及待地道：“好哇好哇，总算有酒喝啦！大哥，这可是店家主动邀我喝的，你就准了我吧！”
刘备见孔明这样说，便允了，问道：“在下新野刘备，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公子’倒不必了，在下姓孔，山野村夫罢了！刘将军能光临便是在下三生有幸！”孔明笑了笑，不愿透露真名，“在下这便取酒来。”
那一坛酒有些重，孔明又是读书人，虽然也常下地侍弄家里一二亩田地，但只是为了娱乐而已，重活是不曾干得的，故搬起这酒时便觉吃力。
刘备见孔明搬得吃力，连忙去接住了酒坛。
“多谢将军。”孔明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可真的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张飞见了酒，自是欢喜的紧，另外两人邀请孔明一起痛饮，孔明不好酒，只是坐在一边喝茶与刘备聊天。
刘备说着说着，便又说到了天下大势，孔明不愿显山露水，略微点了几句。时机未到之时，只怕自己出山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刘备不明白孔明心中想法，自顾自地说着，见孔明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也不再说下去，只道孔明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却又觉得孔明气质出尘，并不像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书生，正纳闷，又听关羽道：“大哥，酒喝完了，我们走吧？”
刘备当下点头，付了钱，领着两个弟弟回了新野。一年后刘备任命徐庶为军师，按照他制定的方案治理新野，外抵强贼，内治新野，整日繁忙，此后多年竟再没光顾孔明的茶棚。
（三）
六年来，刘备从未这样失落过。徐元直走了，被曹操、被“孝”逼走了。忽然，他觉得有件事一直未做，可却想不起来。蓦地，听见一声马嘶，只见徐庶调转马头，向自己奔来。刘备大喜，元直不走了？并非如此，徐庶将“卧龙”推荐给了刘备，便继续去了。刘备曾听过诸葛亮的名字，从未见过，也不知能否请来。
清晨，刘备率领两个弟弟去了隆中。已是晚秋，隆中深林一片萧瑟。蓦地看见了一座小茶棚，为何这样眼熟？刘备一时想不起来，又听两个弟弟抱怨口渴，便进了那茶棚要了一壶茶。
终于听见这三个熟悉的声音了。时隔多年，孔明已是待价隆中，正寻觅出山的时机。
“茶来了。二位将军还要大碗是么？”孔明出了里屋，端上一壶茶，一只杯，两只碗，笑容与多年前一样，从未变过。
刘备怔住了。原来自己一直在想的事情，就是到这里来喝一杯茶。
“哈哈，你还记得我们！”张飞爽朗地笑起来。
“怎么不记得！”孔明也笑，又转头对刘备道，“将军多年未顾，怎今日突然来了？”
“呵呵，事务繁忙，近日来隆中拜访卧龙先生……孔先生识得他么？”刘备笑了笑，面对孔明的笑容，他依然觉得面容发烫。
“识得。”孔明在腹中暗笑，识得，自己怎会不识得自己！
“真的么？！”刘备惊喜地道，“卧龙先生他……他可在家么？”
“他几日前出去远游，也不知今日有未回来，将军若是想见他，只需向前再走几里便到了。”孔明早知刘备要请自己出山，可他却又想试探刘备诚意，便早嘱咐了书童，如此一来刘备去了也是枉然。
“多谢先生！”刘备大喜，觉得今日定能请卧龙出山，连忙带着两个弟弟赶路去了。孔明摇着扇子回到里屋去，继续看书写字。
孔明常住在自家的茅庐里，而这座小茶棚实为自娱自乐而用，平日里来的都是些高人隐士，一起畅谈天下，也逍遥自在。
（四）
已经去隆中两次了，仍未见到卧龙。此时的刘备有些心灰意冷，难道真的无法请出那位卧龙先生吗？
眼看已是阳春三月，若是曹操在此时南下，荆州必定不保……刘备今日决定再去隆中，这一次定要见到卧龙！
离隆中还有几里远，刘备便下马步行，到那茶棚时，却发现孔明并不在内。
“这位小哥，你家孔先生呢？”刘备本想像往日一样喝杯茶，打听一下卧龙的情况，可孔明不在，喝茶的兴致也减了三分。
“我家先生今日回家了，不出来。”那小童说道，“客官要喝茶么？”
“不了，谢谢。”刘备摆摆手，又与弟弟继续前行。
这一次，卧龙终于回来了，在房内小睡。
刘备恭敬地在房门口等待，却发现踏上之人的身影那样熟悉……
孔明醒了，那一刻，他看到了刘备诧异的眼神。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刘将军，别来无恙？”
…………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茶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