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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蝶毒]罂粟(上) ...

  •   ——你是我,无法抗拒的罂粟。

      初遇是在一个雨后新晴的午后。

      野宫百合子难得娴静了一把,扯了把椅子,躲在庭院新雨后的树荫下,捧了本俳句集,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藤田引着新来的园艺师,正打算带他去仆人房间时,却在途中猛然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刚下完雨,在这里睡着会着凉的。”

      藤田管家笑得无奈。

      树荫下乘凉假寐的野宫家的大小姐,俳句集失手“啪嗒”滑落到了地上。似是被这个动静惊到,一直恭敬温和笑着,并守礼垂着头的新来的园艺师,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直直对上了那双睡眼惺忪的黑眸里。

      有时候血缘就是这样奇怪的存在。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话也未曾交谈,流淌在全身上下,奔腾不息的血液,就那么轻易地被彼此吸引。

      并非刻意。

      却又无法抗拒。

      宛如地球天生就该绕着太阳旋转一般,自然到毫无道理可言。

      庭院成为了野宫百合子最喜欢逗留的地方。她总是扯了把椅子,躲在树荫下,悄悄地观察着这个新来的园艺师。

      了解越深,心里的喜欢就越控制不住地加深一点。

      那是一个充满了阳光,纯净至极的少年。

      温和守礼,笑容如午后阳光般温暖。

      仅仅是看着他在庭院忙碌侍弄花草的身影,百合子就无比地安心。

      野宫百合子捏紧了手里的素描本和炭笔。

      哥哥最擅长的是油画,听说她想学画画,虽然诧异,却还是愿意教她。但画笔那样太过显眼的存在,根本没法让她装作正大光明地在庭院翻书,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不远处。

      听了她的要求,哥哥皱了一下眉,最后给她推荐了西洋的炭笔。

      细软的炭笔,几笔就可以在雪白的素描本上,勾勒出那个人修长挺拔的身姿。

      越是一点点描绘他的轮廓,越是一点点心动。

      不,从一开始,从那次在假寐中醒来,睁眼看到他的瞬间,就早已沦陷。

      心动得覆水难收。

      百合子卧室里,放满了一张张素描的抽屉,最后落了锁。

      母亲繁子笑着说女儿长大了,也有了小心事了,却也没有刻意追究,自己小女儿的小秘密。

      倒是哥哥时常奇怪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百合子曾经以学园艺为借口,企图靠近对方。然而诚如之前所说,少年是个温和守礼的人,笑容温暖,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发自肺腑夸赞女性的话。但是正是这样,反而让百合子心生失落,敏感地察觉出了对方不咸不淡地与周围的人保持距离。

      拼命想靠近,他的周围却仿佛有一圈真空,自然而然地隔绝排斥了世界。

      五年下来,两人搭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几乎是百合子拉着他求教园艺方面的知识。

      百合子想,那个少年估计不知道,每次他认真地蹲在庭院的花园边,指着某株植物给她详细讲解时,她都在偷偷用余光注视着他的脸庞。

      那晕满了浅淡金色阳光的清俊脸庞,温柔的眸色,微微弯起的唇角,甚至少年阳光跳跃的柔和黑发,落在她眼里,都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好想……好想画下来。

      把这一刻定格为永恒。

      收藏在记忆的深处。

      身份的差距,注定了百合子不能频繁地接近对方。

      甚至连搬个椅子坐到庭院的树荫下,佯装翻书乘凉,实际偷偷捕捉对方身影这样的趣事,也被母亲以不成体统而勒令停止。

      年纪小时,尚还可以用懵懂无知来作为借口。

      百合子渐渐长大,宛如芬芳的花苞徐徐绽放,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后,顾忌华族的声名,这样放肆的行为,父母自然不再放任。

      母亲甚至委婉提醒,与家里的男性仆人保持距离,免得传出不三不四的流言。

      就算家族渐渐破败,财政窘迫,几乎连下人的薪水也快无法发放,野宫家也顶着华族的光环。

      哪怕内里早已空虚落败,外表却依然要维持华族世家的矜持与高贵。

      百合子十八岁的生日转眼就到了。

      野宫家砸下几乎仅存的钱,甚至到处举债,打算把百合子的生日宴办得风光华丽,纸醉金迷。

      换上母亲再三强调一定要穿上的华贵晚礼服,百合子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心里苦闷至极。

      她虽然被家里人保护得几乎不知世事,但不代表察觉不出,在家里举债维艰,靠出卖祖辈流传下来的古董艰难度日的境地下,父母大肆操办她生日宴的用意。

      明明……明明她就有喜欢的人了啊!

      难道就这样乖乖地,毫无选择余地地,穿着这一身华贵礼服,宛如物品一般出现在生日宴上,让那些人用挑剔的目光看着自己吗?

      她做不到!

      扯起洋装下摆,百合子猛然推开了窗,正一脚踏上窗户,打算跃到阳台上时,却又一顿,转而回了身。

      既然打算逃走,最珍贵的东西,自然要一起带走。

      百合子来到梳妆台前,打开落锁的抽屉,拿出那些被珍重保存的素描画。

      轻易地踏上窗户,来到了阳台。百合子将洋装撩起,在腰间打个结,露出修长精致的双腿。

      正当她准备跨过扶手,顺着伸到阳台上的树干从二楼爬到庭院里时,下面却传来了熟悉至极的嗓音。

      那个一贯温温和和的声音,慌张至极。

      “您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百合子探头一看,就见身穿和服的真岛正大惊失色地望着这里,张开双手企图接住自己。

      “啊……原来你也在啊,真岛……”

      百合子几乎是瞬间就雀跃了起来。

      真岛满脸惊慌失措,保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打算随时接住掉下来的她,声音带着一些责备:“先别说我了!大小姐,您这是准备干什么?多危险啊!”

      百合子将手里卷成了筒状,用艳丽的红绸带绑了蝴蝶结的素描画,轻松地扔给了他:“接住。”

      真岛一把接住,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头顶上方,传来大小姐带笑意的声音:“真岛……好好接住啊!”

      和服青年一抬头,就见百合子放弃爬树下去的打算,放下了缠于腰间的洋装下摆,转而张开双手,朝着下面的他跳了下来……

      那样义无反顾,满心信任。

      “大小姐!!”

      真岛吓得连忙上前,将那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抱个满怀,踉跄着后退几步,却依然抵不过冲击力,抱着对方狼狈摔到了庭院的草地上。

      “大小姐您到底在干什么!”

      真岛双手紧紧抱住对方的纤腰,平日温和的眸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百合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对方,笑了笑:“逃跑啊。很明显吧!”

      真岛神色一愣:“逃跑?”

      百合子骄傲宣布:“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种明显是父母给我挑结婚对象的生日宴,我当然要逃跑啦!”

      他放在少女腰间的手,越发收紧。

      百合子骄傲的神色渐隐。

      这一番话说完,对方却依然无动于衷,连询问自己喜欢谁的意思都没有……

      她猛然低头,柔软的唇覆盖上那双她无数次用炭笔描绘过的嘴唇,以近乎肆意奔流的绝望,狠狠吻了下去。

      一贯温和的黑眸,倏然睁圆。

      双唇分开,百合子喘息着按着身下男人的胸膛,悲愤开口:“真岛是个笨蛋!”

      两人上方百合子的卧室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直僵硬着躺在庭院草坪上的和服男子,惊慌地推开了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站起身后,却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

      “大小姐……”

      真岛眼神游移,脸上却露出快要哭的表情。

      百合子瘫坐地上,一脸绝望。

      “真岛,把大小姐带回来!”

      野宫繁子站在窗前,望着下面的庭院,望着狼狈瘫坐于地的女儿,压抑着怒火如此命令。

      回过神,真岛恭敬回答:“是,夫人。”

      “我不要!”百合子绝望悲鸣。

      “放肆!今晚是你的生日晚宴,你才是主角,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地步?”繁子大怒。

      怕这里的动静惊动下面大厅的宴席贵客,野宫子爵好声好气地将自己妻子哄离了窗前,随即冷静指使真岛将百合子从偏僻楼梯带上来。

      “……大小姐。”真岛垂着头,望着瘫坐于地的百合子。

      似乎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逃跑无望,只能出场生日宴会后,百合子抬头望着那个喜欢了五年的人,伸出了白皙纤细的手。

      “如果你拉着我的手,我就愿意随你上去。”

      真岛一惊。

      随即又露出那种欲哭的表情。

      正当百合子以为对方不愿时,那双她早已铭刻于心的手,轻柔地将她从地上扶起,又替她拂去头上身上的碎草后,转而牵起她的手,转过庭院,朝里面走去。

      百合子心痛得无以言表。

      未曾被牵住的另一只手,难过地揪住胸前的洋装,企图这样就能缓缓心痛,让自己好过一些。

      她钟情了五年,喜欢了五年,爱了五年的人,此刻亲手领着她,打算将她交给别的人。

      亲自将她嫁给别的人!

      刚踏上住宅大门前的台阶,百合子就愤怒地甩开他的手,自己大步跨了进去。

      真岛静静地站在台阶之上,掌心还残有余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蝶毒]罂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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