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无野》阡寻

24、第二十三章 无心伤害

　　傅雷开车送安然回去，一路上两人无语。到了市区，安然忽然说：“我到龙隐区，你在路口放我下来就好。”
　　龙隐区？那是傅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他的手不自觉的一紧，“你去那儿……”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像是在过问安然的私事。
　　安然微微一笑，“龙隐区安静悠闲，有很多雅致的小店，我不过想随意逛逛。”
　　傅雷却比她更渴望到达龙隐区，他在路口放下安然，绕过两个街区，朝小艾的店直奔而去。
　　《落日》前，傅雷静静的伫立着，他有些混乱，需要细细审视自己的心绪。唯有立在这幅画前，他的心才会趋于宁静的极致，才能剖析明了自己真正的感情。
　　他忍不住伸手轻抚画面，安儿，这个能画出他心绪的女子，究竟在何处？是你燃起我心里的欲望，让我灰色的世界不再沉寂。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开始变得仓惶不安，我开始患得患失。如果有你在，你一定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要如何面对安然？傅雷身心疲惫，将额头轻轻的抵在画上……
　　小艾本想进来和傅雷打声招呼，却看见他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大惊。傅雷到底有着怎样的痛苦？而他对这幅画的依赖，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小艾心下唏嘘，悄悄的隐去身影。就让傅雷在此有一个让心灵安歇的地方吧……

　　安然在龙隐区悠闲的散步，虽然因为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过来，但她非常喜欢这里。路边高大的梧桐安静的立着，一派幽静出尘的景象。道路两边的小店虽然小巧精致，却都以品位高雅而在C市闻名。
　　去英国前，她曾经将一幅画托朋友寄放在龙隐的一家画廊里展出。虽然她只是个业余画家，可她的作品在业界颇受好评。将画寄放在此，并不是要卖掉，她只想让别人欣赏，让人分享美好的事物。那是她最好的作品，也是她最用心的作品。
　　她从来不曾来过，只是知道那家店的名称，叫做“望”。
　　“望”，多好的名字，守望、渴望、希望。安然抬头看着这家店，店门是黑白的格调，点缀着些许的红，简洁却不简单。
　　画廊里很安静，居然一个客人也没有。安然才踏进店门，小艾就注意到她了。他做这行这么久，对进来的客人一眼就可以分辨得出来，哪些是没事瞎逛的，哪些是有艺术品味真正看画的。眼前这个淡雅的女子，正是懂得品画之人。
　　安然在画廊里慢慢的踱着步子，这家画廊颇具实力，每一幅画的水准都在她之上，真是惭愧啊。
　　可是，当安然站在《落日》前，连她自己都被震撼了。
　　虽然没有那些名家的出众技法，可是她的画作色彩饱满，画中人真情流露，感染力极强。一年前，她在滨海公路对面的山崖上画下了这幅倾尽她才气的画，此后她再也不曾有作品出其右者。
　　安然的思绪飘忽到了好远的地方。她曾一度迷失在自己的画中，欣赏那个看海的男子，甚至以为那才是她心之所归。她一直告诫自己，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可她就是无法忘怀那个身影，那时的落日，海浪，还有那时的自己……
　　小艾看到安然的神情又是一愣。傅雷刚走，就又有人对这幅画痴迷不已，这两个人倒是可以好好交流交流了。

　　安然离开小艾的画廊后就给施睨儿打了个电话。当初是她托睨儿将画寄放于此，如今她想将画收回，还是由睨儿出面较为妥当。
　　睨儿很爽快的答应了，她不认为将画作拿回会有什么问题。
　　过了几天，当睨儿想起安然的事，打电话给小艾的时候，小艾居然没有立时答应，他要睨儿等他的答复。睨儿对于小艾的要求很是讶异，但她也没说什么，她等着。
　　傅雷接到小艾的电话后，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赶了过来。小艾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妥当，而且会坏了自己的声誉，可是他不忍心傅雷就这样失去他的精神依靠，虽然他看起来什么都有，但其实，他也什么都没有。他比谁都清楚傅雷的落寞，只有在那幅画前，他才如此的放任自己流露内心的感受……
　　傅雷拿着画，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安儿来要画，你就让她来找我。一切后果我来负责，你不用担心。”他终于有机会见到安儿了！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小艾微笑，他一直很喜欢傅雷，他并不象外人说的那样不堪，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小艾应允了他的要求。
　　当施睨儿听到小艾说《落日》已被一个朋友拿走，让画作者自行去找他要回来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信誉如此之好的小艾怎么会这样做事？
　　“小艾！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个解释！”睨儿质问他。
　　小艾将傅雷的地址给她，“我从来不曾看见过有人对一幅画如此痴迷，或是说是沉溺。我只能这样做。他的本意不过是想认识画的作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睨儿看着字条上的地址和名字，已然呆掉。
　　傅雷！竟然是傅雷！
　　睨儿半晌没回过神来，小艾诧异的看着她，“怎么了？”睨儿摇摇头，“没什么。”然后匆匆的离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这一切有些混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回到家，睨儿打电话给安然，约她到紫藤苑。
　　安然坐在睨儿的荼糜架下，看着睨儿。“什么好事？专程把我叫来。”睨儿看着她，“安然，我不明白，你和傅雷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然以为睨儿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公司里那些善妒的女人肯定会找机会诋毁她，散布谣言，当下叹气，“在英国的时候常常一起出去玩，回来后联系也不多，也就是一般的工作关系。”
　　睨儿瞪大眼，“啊？原来你在英国还经常和他出去玩？”她笑得花枝乱颤，安然竟然不打自招？哈哈，真是意外的收获！“可是上次在独秀峰，他怎么对你不冷不热的呀？”
　　安然扁扁嘴，“本来就是一般的朋友，你还想要他怎么样？”
　　睨儿摇摇头，“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问题！”她拿出小艾给她的地址，递给安然。“你知道吗？你的画竟然被傅雷拿走了！我听小艾说，傅雷很喜欢那幅画，他这样做是想见画的作者。”
　　安然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听思尧提过，说傅雷爱极了一幅画，偏偏是非卖品，他便常常去那家画廊看。想不到竟然是你的画！天啊！你们两个真是有缘啊！”睨儿自顾自的感叹，一转眼，却看见安然微蹙着眉，沉默不语。
　　安然的心里矛盾不已。傅雷并不知情，她亦不想让他知道，可是那幅画就永远要不回来了。那幅画里有着她的依恋，她不能割舍，可是她该如何面对傅雷？
　　当初在这儿见到的是思尧，可是与她渐行渐近的却是傅雷。人的际遇真是奇妙啊……

　　正在安然犹豫要不要向傅雷挑明自己的身份好要回画作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
　　周末，安然和睨儿逛街，到了吃饭的点儿，安然想随便找家饭馆吃饭便好，睨儿偏偏要去“兰亭阁”。那家餐厅虽然离她们所处位置不远，可也不近。看在睨儿那么坚持的份上，安然只好随她。
　　“兰亭阁”以优雅著称，才一进门，就听见溪流汩汩的清朗之声，这家餐厅的中部，居然有一条人工小溪！溪岸有卵石堆砌，有竹林丛生，风雅之极。安然正想笑睨儿吃饭也要吃环境，却见睨儿笑得诡异，带她来到一张桌前。安然顿时愣在原地。
　　那张桌，只两人，思尧和傅雷。
　　这死妮子！心存不良！安然还没来得及对她踢上一脚，睨儿已经施施然的在思尧身边落座。安然没有选择，只好坐在傅雷身边。
　　傅雷瞥了她一眼，神情淡然，依旧浅尝杯中清酒。思尧对着安然微微一笑，“真巧。”为她斟上一杯清酒。
　　酒色清浅，气味清香，一看便知酒精度数很低。安然抿了一口，“这酒我喜欢。”
　　“你好像什么酒都喝吧？”傅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安然一下子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睨儿和思尧也相视不语，正当睨儿想说话，一个闪光灯照亮了他们的桌子。
　　傅雷皱着眉看向闪光灯所在之处，一个年轻的记者尴尬的收起手中的相机，低头喝茶。傅雷紧紧的皱着眉，疾步走到他的桌前，沉声道：“把照片删掉！”
　　那个记者惊讶的抬起头，“傅少，不过就是一张你和朋友吃饭的照片，我不会乱写的。你也给我点活路吧。”
　　傅雷怒吼起来，“给我马上删掉！”
　　餐厅里所有的人都望向他们。那个年轻人被傅雷的怒气吓傻了，一下子呆在那里。傅雷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相机，随手甩到了旁边的小溪里。“啪！”的一声，震得人心里发麻。“明天你去鸿延集团要赔偿。”言罢，傅雷转身回到思尧等人面前，那个记者还傻傻的看着水里的相机。
　　思尧非常诧异，以前傅雷根本不在意这些无聊的小报记者，他跟女人出来，任他们怎么拍怎么写，全都无所谓，所以那些年他如明星般绯闻漫天飞，他也根本不在意。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安然？
　　安然看着那个可怜的记者，那台无辜的相机，终于见识到豪门少主暴戾的脾气了。“你还真是可以主宰很多人的命运嘛！”只要他想，那些人也可以包括她。也许某一天，惹他不高兴了，他也会这样手一挥，斩断她的生路。
　　空气一下子就凝结起来。傅雷不希望安然也和那些女人一样，成为他的又一个花边新闻，那些小报的卑劣做法她承受不了，他不要她受那样的伤害。安然嘲讽的口吻狠狠的戳在他心口上，原来，她竟如此的鄙夷他的为人。
　　傅雷冷笑起来，“难道安小姐是在怪我没给你机会？早说嘛，我可以提供很多他们感兴趣的资料，保准你一夜成名！”
　　此话一出，安然的脸色“唰”的就变得苍白，手指在微微的发抖。
　　思尧和睨儿都诧异的看着傅雷，他怎么能这样指责安然？傅雷一样面无血色，一瞬不眨的看着安然。
　　安然紧紧的咬住下唇，猛然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没等思尧他们反应过来，她已快步向门外走去。
　　谁都知道安然是为什么要走，可是傅雷还坐着不动，怔怔的望着安然的空位发呆。睨儿用力的推了傅雷肩膀一把，“去啊！你刚才说什么了！谁受得了啊！”
　　傅雷将椅子向后一摔，狂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