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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丧礼 ...

  •   第四章蜀中观施恩殓遗骨报恩德亦如入山门

      此时,沈亦如见到的是毫发无伤、栩栩如生的爷爷如沉睡般的躺在棺木里,只见这口棺木乃是汉时流行的房型屋棺,帮底皆厚三寸,长约八尺余,宽约三尺,涂饰以朱漆而墨画其上,味若檀麝。棺木上所绘皆是仙鸟灵兽接引之图,棺椁前有一小香案,案上设一木牌,上有隶书“雒阳沈公卿翰府君之灵”,灵前即是香烛炉鼎,前边三个青瓷盘子,上面各盛着面捏的猪牛羊首,权作三牲祭礼。灵前虽然朴素,但是殿内香烟环绕,各人皆抄手肃立,这简单的灵堂也变得颇为庄严凝重起来。

      “对不住了,卿翰小友,本该给你打口更好的棺木,可惜我这道观清贫……”只见一位面容清癯、白发苍髯、神态安详的老道穿着一身交领大袖的白色道袍立于棺椁傍,轻轻一拂袖子,将拂尘换到左手,右手接过夏愈递来的引魂幡矗立在棺木旁,温声说道:“来,小小沈,为你爷爷入殓吧。”

      沈亦如哪里懂得入殓是如何做?只见那老道将沈亦如让到棺边,一面对沈亦如耳语道:“孩子,帮你爷爷最后梳理一下面容,莫要害怕……”

      沈亦如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一名年轻道人递来的方巾,在旁边的铜盆里浸了水,双手颤抖着为沈卿翰净面。

      此时爷爷躺在观中,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死人的青气,当沈亦如触到爷爷的脸时,他竟然觉得爷爷皮肤仍有弹性,甚至温软如生。

      爷爷的脸色安详,嘴角微扬,好像正在做什么美梦。沈亦如心中仅存的对死尸的畏惧霎时消失无影,想到爷爷一直以来对他的关怀疼爱、笑貌音容,眼泪不由自主的喷涌而出,不可抑制的抽泣起来。

      那老道走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别哭了,你这样卿翰怎么走的安心啊。”但是眼泪又如何能收得住?没法子,只好由着他一边哭着,一边为爷爷最后擦拭了身体,梳理了头发,再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平顺,还是爷爷最喜欢的一袭白衣,白玉簪子。沈亦如久久的看着棺木中的爷爷,眼泪扑簌扑簌的掉落在安详的面容上。

      “好了,愈儿,带小小沈去一旁歇息。卿翰小友啊,平日你下棋总赢我,笑贫道是臭棋篓子,唉!从未想过竟会有为你念祭文的一日,悲呼!”

      只见那老道从袖中抽出一卷白纸,缓缓打开,缓缓吟道:
      “维大梁大同十年,岁次庚申,九月丁亥朔,越七日癸巳,蜀山巨门之主漠以清酌庶羞祭于亡友沈公卿翰府君灵曰:惟尔挺生,夙标幼德。宗庙瑚琏,阶庭兰玉。每慰人心,方期戬谷。友爱睦邻,孝顺恭谨,为乡人所善。年十五而游于南北,登临诗赋,名动江左。系出名门而常怀山野逸志,身居乡野而心思天下兴废。心思淳善,家室殷实遂知报德于乡里,百里之民,咸得其惠。子孙孝谨而知礼仪,诗书传家,耕读济世,惜天不假年,父死子亡,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呜呼哀哉!
      吾承天泽,守此名山。君身虽丧,遗德未衰。及兹同还。抚念摧切,震悼心颜。方俟远日,卜尔幽宅。魂而有知,无嗟久客。呜呼哀哉!
      尚飨。”

      语调深沉悲痛,令人不忍卒听,沈亦如更是悲泣不止,读罢,老道讲祭文引烛火燃了,唤周围的道人来,一道为沈卿翰盖上棺木。

      “爷爷啊爷爷!醒醒,醒醒,不要丢下亦如,不要丢下亦如!!!”在阖棺的一瞬间,沈亦如推开阖棺的众人,猛扑到棺中,再次失声痛哭。直到此时,沈亦如才真正意识到那个爱他、疼他的爷爷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不可能再醒来了。
      “愈儿,快把那孩子拉开,别误了时辰……”老道说完,夏愈就默默的走到沈亦如身边,缓缓将他带到一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陪着他一起落泪。

      待盖棺后,老道又吩咐亦如来馆前三叩首,沈亦如就如同傀儡一般被夏愈扶到棺前,木木的叩头。

      “小猪……”夏愈心疼的看着他,却想不出丝毫办法。

      老道招呼观里的道士将沈卿翰的棺木抬了,招魂幡引路,一路倾洒纸钱、黄土,一行十余人来到观后一处草木繁密的土岗,沈亦如见此处竟已掘好墓穴,拱顶青砖的墓室和墓铭都已齐备甚至墓门前还有一对镇墓石俑——须知当时风俗,墓葬所用砖材、棺木一应葬具,是没有现成地方置办的,须人死以后赶工制造,寻常人家常因经济拮据,无钱入殓,家中有人过世甚至有久丧经年不葬的,好一些的拿被褥卷一卷,就算了,实在没办法的,便随便找个乱葬岗,夜里偷偷埋了了事。

      本来这些事,以沈家原来的财力置办起来自是毫不费力,但是今时今日,沈卿翰还能这样颇为体面的在头七下葬,对于小小的沈亦如而言,绝对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但这个奢望,却被一个自己完全不认得的老道默默的完成了,此时沈亦如心中除了感激已再无别的想法。

      圆坟之后,沈亦如对着新立的石碑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爷爷你放心,如儿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语毕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伏地之身久久不起。夏愈见沈亦如的小手已经深深抠进土中,只道是心中悲痛,却不知此时沈亦如心中立下的毒誓。

      沈亦如起身回过头来,膝行到那老道面前,重重磕了个响头,长身道,“仙长,殓葬家祖之德、搭救性命之恩,犹如再造,沈亦如没齿难忘,亦如愿一生在观中为奴为仆,供道长驱使,已报此大恩!恳请道长收下亦如吧。”说罢磕头不止,似直要把地面磕出血来。

      “小小沈快起来!你这是何必呢。”老道赶忙上前托起沈亦如,却见沈亦如小脸满是坚毅,嘴角已经咬出血迹,心中似乎意识到什么,顿了一顿,终于和声说道:“贫道与卿翰小友相交数十载,这些分属应当,哪里算什么恩德,你若真无处可去,又不嫌山中生活清苦,愿意长留在观中,那一口饱饭、一席暖枕贫道还是供得起的。”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沈亦如喜不自胜的爬起身来,四周看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略有不安的问道,“道长让我入观,不需要向观主说明么?”

      “观主?!”众人都一脸诧异。

      “对呀,就是前几天那个像一大团白毛球一样的人,他说他是观主……对了,他还是夏愈的爷爷呢!”沈亦如向夏愈投去疑问的目光。

      只见那老道面色微窘,而其他的弟子则是涨得满脸通红,就像是狠命憋住笑的模样。沈亦如见状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问道,“请恕徒儿无礼,看仙长法相庄严,料想必是观中地位尊崇之人,所、所以,不需要向观主说明的……是吧。”

      “哈哈哈……”夏愈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狂笑起来,“那个,哈哈哈,笑死我了,沈小猪啊,我爷爷只是因为今天要祭礼所以把头发胡子梳理了一下……”

      “咳、咳……”余下众人因仍在坟冢,不可太过放恣失态,却也一个个以咳嗽掩饰。

      沈亦如起先以为是夏愈又想捉弄于他,可再次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仙长后,沈亦如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啊!对不起……道长,啊不,对不起,观主爷爷……”

      “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沈亦如这么诚心要拜入蜀山观中,原因固然是有如他所说的现下孤苦无依,生活无着,加上这个观主算是爷爷生前的好友,爷爷走前更是形同将自己托付给蜀山观。但是更多的,其实是希望在蜀山观中学习本领,学成之后好惩治恶奴,夺回祖业。

      须知此时沈亦如年纪虽小,但是连遭大变,心智相较一般孩童更为成熟,他清楚的知道等他成人之时,以陈福的能力、野心,以及沈家的财力,必然已经把州府上下打点的妥妥帖帖,别说告诉无门,即便是真有官员接了这个案子,到时候还记得沈家的、肯为沈家说话的人或许已经荡然无存。

      是要自己做官发达么?此时家中无才无人,哪里够得上九品中正的取士标准?既然想通过正常途径扳倒陈福已是不可能了,那么便只有取所谓旁门左道为之。

      所谓旁门左道,在沈亦如幼小的心灵中,就只记得二爷爷曾对他说过的飞天剑侠的故事,《搜神记》上各种神奇莫名的法术……成为那些用袖中飞剑于千里外夺人性命,惩恶扬善的仙人侠士,这就是沈亦如心中勾画的报仇之路。

      蜀山观原本在沈亦如心目中就十分神秘,且在爷爷常年的故事中,这蜀山观中全都是厉害的不得了的飞天剑侠、修道仙人,观主是仙风道骨、童颜鹤发,弟子也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法术通神,所以这蜀中观早在幼时,就是沈亦如心驰神往之所在。

      现如今真正上山以后,更是被老观主悉心照料,亲身体会了观中的仙丹灵药,眼见了仙家道法的神奇精妙,更是加重了沈亦如对于这座梦想中的道观的憧憬。此时心中便只有一个心思,那便是进观之后,定要发奋刻苦,习得盖世神通,报仇雪恨,夺回祖业,当然,顺便也可以惩恶扬善,行侠仗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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