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系列》zaq

7、番外二 夏天的回礼

　　今年的比赛到季后赛第二轮就结束了。输给了后来成为总冠军的球队，不算太糟糕的战绩。
　　球队从赛季初就一直事故频发，先是主力中锋和教练的矛盾，然后流川伤了膝盖。虽然两个星期之后又重回赛场，但按医生的意见，最好在赛季结束后立即做手术。于是五月的后半月连同几乎一整个六月，大部分时间都被花在医院或者医院相关上。
　　仙道在电话里开玩笑，“哪，要不要我去照顾你呢？”
　　流川不屑了一下，“你会吗？”
　　“不会可以学习么。”
　　仙道是不以为意的，但流川没有做实验品的嗜好，所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仙道也只是在那边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一下他的遗憾。
　　六月的最后一次复检，被医生告知基本已经复原，但最好一个月内不要做剧烈的体育运动。经济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流川撇撇嘴，脸有点黑。
　　做流川经济人已经八年，他在想什么，苏珊自然清楚。虽然流川大体上算一个知好歹的人，但要说真不担心他一时手痒是不可能的。所以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在不厌其烦地叮咛一定要遵医嘱。流川起先听得不耐烦，快到家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苏珊很生气，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你敢嫌我啰嗦？”
　　流川从昏睡中一惊，有点迷糊地摸摸被敲的地方，过了一会，好像有点清醒了，转过头去愤怒地看着他的经济人。
　　女子的手再次敲下去，被躲开了，“你瞪什么瞪？你要是下半辈子还想打球这一个月就给我老实点！”
　　流川不忿，然而遗憾的是医生和苏珊说的都是事实，只好直视前方一言不发，算在赌气。
　　“你给我在心里骂也没用，”前方已经可以远远看见流川的房子了，白色的门廊台阶上似乎坐着一个人，苏珊的眼眯起来，“——记者？”
　　距离很快就接近到能够看清楚的地步，那是个就算只是一眼扫过去也可以叫人眼前一亮的男人，坐在台阶上，一边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人就倚靠在右边的行李箱上。
　　绝对不相信流川有会拖着行李箱的访客的美女经济人略微讽刺地说笑，“如今的小报记者流行随身带家当么？”
　　流川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算什么明显的反应。但手却在解安全带了。苏珊以看外星生物的眼光看了看流川，又转头看了看门廊前的帅哥，还来不及说声“要遵守交通规则”，目的地已经到了。
　　车停在了草坪前。
　　流川第一时间下了车，留下一头雾水的苏珊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一边紧盯着一反常态的问题小子。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直直向门廊走过去，然后那个罕见的东方帅哥微笑着站起身，流川的右手从裤里掏出来向前轻轻一摆，炽烈日光下一道耀眼的银色闪光直直落入帅哥的手里。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让那小子把家门钥匙都交了！苏珊愤愤地一用力，安全带开了，不确定是正确解开还是对方屈从于暴力。
　　下车的时候，东方帅哥已经转身开了门，正把行李箱往屋内搬。依稀有直觉，那小子现在是拿她当不应存在的闲杂人等看的，但身为经济人，对这样反常的状况不能掌握实情，那十之八九就要等着哭鼻子了。所以顾不上穿的是今年超流行同时也超考验走路技巧的高跟鞋，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遗憾的是还是差了点。流川那小子在她冲上台阶的前一秒关上了门。
　　“喂！”苏珊很愤怒，“小子，你给我开门！”
　　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叫的是芝麻开门的咒语，然而门居然应声而开，流川堵在门前。在NBA里，流川的身材当然不能算壮实，然而足以令加上高跟鞋也不超过一米七的苏珊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苏珊把头仰高三十度角尽力瞪着扮门神的人，“小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流川的回应是轻轻耸耸肩，“你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他绝对绝对在报复自己一路上的絮絮叨叨！
　　但纠缠于这些小细节是无益的，身为一个成熟老练的经济人，苏珊懂得什么才是一针见血的重点，“他是谁？”
　　流川的眼中转过一丝可以称之为调皮的神色，“小报记者。”
　　“吓？”门在眼前光明正大的合上了。惊讶于答案的美女完全没有想到要去阻拦一下。
　　流川合上门，转过身去看还站在门厅里看着自己的人。
　　“小报记者？”仙道挑高了一边眉毛，问句的语音也挑得颇有几分调侃加戏谑。
　　流川忽然就笑起来，“你不是？”
　　“不要问这种为难人的问题嘛……”
　　仙道也笑开来，小小的空间里淡淡散着茉莉待放的芬芳，于是整个门厅在突然之间明亮一如窗外午后的晴空。

　　流川抓住一个行李箱，指指楼上，同时示意仙道去拿另外一个箱子，“客房在二楼。”
　　仙道搁在提手上的手顿了一下，“客房？”
　　尽管一间独立别墅有客房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流川枫会有可以留宿的客人却是出人意料，所以，从流川嘴里冒出客房两个字听起来实在是怪异。又或者，可以留宿的客人这种人物是有的，不过是自己并不知道而已。说起来，尽管这一年来的联络算是频繁（以流川枫的标准衡量－－），但对于流川的私人生活，其实也并没有了解多少。
　　流川奇怪地看了一眼对方，“怎么了？”
　　“有点意外而已。”仙道笑笑，拖起行李箱走向楼梯，“客房是二楼的哪一间？”
　　“东边，第二间。”
　　“那么是从东边数第二间还是向东边数的第二间？”
　　“白痴，都是同一间。”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未卜先知啊……
　　“话又说回来，是南边还是北边的房间呢？”
　　“北边只有两扇门。”
　　不咸不淡地拌着嘴，仙道撑着行李站在楼梯口寻找传说中无论是从东边数还是向东边数都是第二间的朝南向客房时，一团黑色的阴影忽然从脚边蹿过，在他身边略停了一停，极轻盈地跃上了楼梯扶手延伸出的护栏，然后以不以为然的口气“喵”了一声。仙道偏过头去，正对上一双防备警惕的绿色眼睛，对方抖了抖胡子，身上的毛略有些炸开来。
　　这是不那么强烈，但绝不容许你忽略的敌意吧。
　　猫……
　　皮毛油光水滑，看来被照顾得十分之好。
　　那个看起来连自己也照顾不好的人居然可以照顾好宠物，又是预料之外的一件事。
　　啊，等等，宠物，养宠物的流川枫，无论如何，都在认知之外……
　　“宠物？”
　　被询问者扔下行李越过发问者，揪着怀疑对象的后颈毛皮拎起来，和那双瞬间转为不满的绿眼睛对视了三秒——大约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苏珊的宠物。”
　　手松开来，落地的黑猫极其不满地叫了一声，向收容者抖抖胡子，又愤愤不平地瞄了一眼客人，一扭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仙道龇着牙笑，“还是比较像你的宠物。”流川不理他，一手勾回箱子一手去掏裤兜，悉悉索索摸了半天，忽然一顿，转头向仙道勾勾手指，“钥匙。”
　　仙道扔给他，他一把接住了，仍然不肯放开箱子，只用一只手费力地一个一个拨弄着五花八门的钥匙，仙道觉得实在有点看不下去，“要不要我帮你？”
　　“啊？”流川看看他，有点不明所以。
　　“你告诉我是哪一把我来开，如果，”仙道指指被流川的手指特别眷顾的行李箱，“你特别不愿意放开它的话。”
　　流川瞪了他一眼，松开行李箱两只手配合仔仔细细地找钥匙。仙道眼看他把钥匙转过两圈之后终于忍不住再指教，“你要不要干脆每一把都试一下？”
　　流川再度抬头瞪他一眼，“只用试几把。”
　　仙道大笑起来。
　　笑声里，传说中的客房门被打开了。
　　因为拉着窗帘，房间里昏昏暗暗，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流川反射性地倒退几步，顺手干脆地带上房门。
　　“唉？”仙道不明所以。
　　流川拖着箱子呼噜呼噜往隔壁间走，“你睡我的房间。”
　　虽然是抱着得寸进尺的想法来美国骚扰流川，但也没想过要进展得这么快，仙道在后面拽着箱子发呆。
　　流川转头看他，有点不耐烦的神色，“你在干嘛？”
　　仙道抓抓头，“那你睡哪？”
　　“书房。”

　　书房倒是名符其实的书房，四面墙，三面半是书柜。剩下半面是电脑的地盘。有两面摆上了书，高高低低厚厚薄薄，凑近了看，上面文学，下面历史，左边科普，右边传记，中间一块大约是体育专业的博士才看的书，类别和类别之间还夹杂着诸如法律、新闻、旅游、经济之类的小派别。仙道随手抽出一本，封面规规矩矩几个大字：犯罪心理学。
　　——“休斯敦犯罪率很高？”
　　流川看都不看他一眼，“苏珊买的。”
　　同理可以推定，别墅是苏珊看中的，装修是苏珊打点的，家具是苏珊操办的，连宠物都是苏珊领养的，除了必须住在这里，这间别墅和流川枫本人大约没有任何关系。后来仙道对这个观点作了些许修正，因为他在一楼发现了室内篮球场，那估计并不是一个女人在进行房屋装修时会加以考虑的东西。
　　那个叫苏珊的女人似乎以一种无孔不入的方式侵入了流川生活的每一寸——固然她是他的经济人，无可厚非——“真不知道等你没有经济人的时候，该怎么办？”
　　“刚来美国的时候，我也没有经济人。”流川的神情里，有一种无所谓的神气。这种问话，在他那里无疑是废话。
　　仙道笑一笑，“答非所问哎。”这样的问话方式，流川当然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不需要任何人，他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但是——“你这种家伙，那个时候大概只能让自己活着而已吧？”
　　“没那么惨。”流川从他手里抽出书来插回架上，回头问他，“吃午饭了吗？”
　　虽然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事情，但是人类不停地寻找伴侣，必定有他的理由吧？

　　“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苏珊哀叹着顺过身边的杂志盖在脸上。
　　麻依子微微欠身拿下杂志，“公共场合，注意形象。”
　　苏珊不满地向墙角窝了窝，“反正没人注意。”
　　“不要摆出一副被男友抛弃的表情。”
　　“不，”苏珊忽然直起身子，向着友人的方向略略靠近，营造出闺中秘语的气氛，“倒是感觉像要嫁女儿一样。”
　　麻依子张大嘴，发出“啊啊”两声。面对友人的一脸蠢相，女经济人连忙补充说明，“当然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这种感觉本来就很奇怪。台阶上突然冒出一个带着行李的陌生人，长得像明星一样，还从流川枫那种ET手里拿到了钥匙，对，然后你居然被关在了门外。这个男人你不被允许去盘查！天啊，你能想象流川枫身上会出这种事吗？如果他性别为女，那我一定怀疑他的下一步举动是和那个男人私奔！”
　　“为什么是私奔？”
　　“因为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苏珊，胡说八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但因为问题解决不了就连胡说八道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麻依子耸耸肩，“你觉得呢？”
　　苏珊再度像个泄气的皮球倒下去，“你觉得那个男人会是谁？”
　　“朋友。”
　　“废话！”
　　“嗯，大概是在日本时的朋友。”
　　“废——去年夏天！”经济人跳起来，“一定是和那时候的失踪有关的人！”
　　麻依子被兴奋过度的友人抱了个满怀，她费力地从女人的胳膊里挣扎出来，正对上对面一位男士愕然的脸——尽管她们的位置有大型观赏木作掩体，但也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墙。麻依子慢慢举起获得自由的手，坚定地敲在不肯松手的友人头上，“我不想明天见报成为你的绯闻对象。”
　　一旦知道了方向，找到真相只是时间的问题。何况现实之中布满了真相的蛛丝马迹。从去年那个计划外的专访开始，顺藤摸瓜往下走，托福于叫google的搜索工具，找到正主不过是二十分钟的事情。
　　姓名：仙道彰。
　　性别：男。
　　身高：193cm。
　　体重：80kg。
　　婚否：未婚。
　　情史：不详。
　　职业：记者兼畅销书作家（没错，这个职业是托了流川同学的福）。
　　履历：东大新闻系毕业，后就职于XX朝报社会新闻部，因为报道了数起重大事件而为社会新闻界的后起之秀。20XX年，因为《我与流川枫》一书成为炽手可热的畅销书作家。目前休假中。
　　苏珊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对那个害自己被驱逐出境的男人肆无忌惮地品头论足，“当一个应该去当模特的男人成为记者和作家时，唯一的解释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无论怎么听，你都像在发花痴。”
　　“生气！”一个抱枕扔过来，“我在生气！”
　　从电脑里翻出友人雇主的照片，拖到和绣花枕头并列的地方，麻依子站起来，退后两步，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说实话，这种组合的私奔，相~~~当养眼。”
　　这次砸过来的，是一只巨型布布熊。

　　从东京到纽约，十多个小时的路程。经济舱空间狭小，仙道手长脚长，一路蜷缩着，自然是睡不好的。再加上时差的缘故，午饭后精神就萎靡下来。
　　流川看不下去仙道眼睛似闭非闭，一副随时就会睡过去的表情，推了他一把，“去床上睡。”
　　“啊？”仙道猛一惊，用力挤了挤眼睛，“不用，熬过去就好了。”
　　流川一声不吭站起身，抓住仙道的手用力把他拖起来，仙道摆动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我还要倒时差啊。”
　　流川还是不说话，也不松开他的手，只管直直地盯着他。仙道眨眨眼，突然前倾身子把头靠在对方肩上，嘴里不甚清楚地嘟囔，“要么就这样睡也行。”
　　这大概就是身高相仿的坏处，只要微微一低头就可以抵在自己的肩上，看起来倒是非常舒服的姿势。流川突然有些不忿起来，伸手轻拍肩膀上的脑袋，“喂，起来！”
　　“不要……”声音听起来居然有点像撒娇。
　　……
　　像……
　　早上不肯起床的小男孩对着母亲耍赖。
　　流川的脸立刻黑下来，用手试探着推了推对方的肩膀，仙道晃动一下，仍然执着地把脑袋粘在别人的肩膀上。于是流川的手用上了力气，仙道像塑料假人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后面是沙发。流川居高临下地看着改而赖上沙发的客人，从鼻腔深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仙道困乏地睁开眼睛，盯着主人远去的背影，有点抱怨地想，真是无情的家伙。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黑猫跳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倒在沙发上的人，后腿一蹬，也转身跑了。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猫……迷迷糊糊地想着，仙道开始拒绝不了周公的召唤。入睡前的最后一点意识是，似乎有一片巨大的黑影自天而降。

　　“那你准备怎么办？”日籍女友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怀抱着大型布布熊玩偶。
　　“把熊给我。”苏珊向她伸出手。
　　麻依子把布偶扔给她。苏珊接过来，一拳用力地砸在布偶的头上。
　　“你在揍谁？”
　　“随便哪个。”苏珊挥出第二拳。
　　“可是……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嗯？”女经济人停止暴力行为，眯着眼睛看向她的女伴。
　　“就算……流川真的找回来一个女朋友，你也没有生气的权利不是吗？”
　　“他的工作在目前阶段可不包括找一个公开的女朋友！”
　　“可是他是个正常男人……”
　　“也是个偶像！”苏珊再次对布偶施暴，“——他是个正常男人吗？”
　　“……你宁愿他不正常？”
　　“你什么意思？”
　　麻依子扬起眉毛，耸耸肩，“要么找个女朋友，要么找个男朋友，要么，都有……”尾音消失在暴走的友人的双手里。
　　“什么都不——许——你往我嘴里塞了什么？”
　　“巧克力。”
　　苏珊松开掐着对方脖子的双手，从嘴里吐出一个银闪闪的圆球，“你对我可真好。”
　　女友一脸无辜，“如果你慢一点扑过来，我会为你把剔纸剥了的。”
　　苏珊向后退开，把自己用力地扔在女友的身边，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探身把地上装着巧克力的糖果盒抓进怀里，抱着它开始吃起来，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什么。
　　看起来，一手养大的小猫（？）开始进入疑似发情期确实令猫妈妈很烦恼，尽管她烦恼的理由极有可能是招财猫变过气猫，但麻依子仍然深刻地同情起她的友人来。毕竟让一直活力四射到仿佛根本不知丧气为何物的女王级人物露出这么落寞的表情，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就发愁不是太早了吗？第一，你根本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第二，你也完全不了解流川本人的态度。第三，你可以为我留两块巧克力吗？”
　　“第一，对一个二十七岁高龄还没有女朋友的男人而言，有一个男朋友是个非小概率事件。第二，我用小脑都可以知道流川绝不会对自己的爱恨情仇有一丝半点的遮掩态度，就像他对他的现任老板那样。第三，巧克力是我出钱买的。”苏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乎让麻依子误以为她要哭了，但她随后拿起最后一颗巧克力球，利落地剥掉锡纸塞进嘴里，好像没看见朋友的杀人目光似的，“所以，在流川揍了笨蛋警察之后最大的公众形象危机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的用词好像有问题。”
　　“这不是问题。”苏珊扔掉空了的糖果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乔，明天的新闻发布会你替我去，看着流川别让他乱说话，一句话不说简直最好。我相信这活你能胜任。还有，如果他身上有任何可疑痕迹，把他包成粽子再出门。让记者拍到什么的话，你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叫可疑痕迹？”
　　苏珊突然转身把友人扑倒在沙发上，手脚并用阻止可能的抵抗，然后扯开对方的衣领，食指沿着友人的颈线滑下去，直到锁骨下方，“就是这玩意儿。”
　　“那是蚊子咬的。”麻依子眨眨眼，很是无辜。
　　“那么我的职责就是：不让他被任何生物咬到！”

　　仙道醒过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昏暗。百叶窗被人合上了，外界的光线被阻隔，一时无法判断是什么时间。虽然沙发似乎是考虑到流川的身高而特意订制的加长版，肩颈处仍然隐隐酸痛。果然一时犯懒的后果都是严重的。仙道坐起身，轻薄的毯子从肩上滑落，于是他对着那毯子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这大概是临睡前那片黑影的制造者。流川这家伙，也不算全无情义嘛——虽然放任自己窝在狭小的沙发里睡了——仙道眯着眼睛分辨着墙上挂钟的时间，六点零五分——整整一个下午。
　　那么，主人在哪里呢？
　　屋里很安静，唯一的声响来自起居室的东边。
　　仙道站起身，扭了扭肌肉僵直的脖子，懒得穿拖鞋，就光着脚慢慢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走过去。午餐叫的是外卖，流川把东西随意地扔在起居室的桌子上，两个人是盘腿坐在地上解决掉那些日式料理的，所以仙道一直没有注意到，这间屋子的东边是，至少在设计意义上是饭厅，饭厅之后的开间显然是厨房。主人背对着他站着，手里不知在拌着什么东西，身上穿了一件橙红的围裙。
　　如果不是那件围裙，仙道觉得自己大概在一瞬间会感动那么一下，毕竟无关竞赛，无关第一，流川枫只是单纯地为谁亲自下厨，在旁人眼里说不定是比地球倒转还难以想象的事情。洗手作羹汤的流川，那些为他神魂颠倒的女孩子们想得到么？不过，穿着诡异的橙红色围裙的流川才是更难想象的情景吧，于是还是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流川很不满意地转过身来，“你笑什么？”
　　“围裙……”仙道想了想，然后从数个选择中找出最可能的那个，“是苏珊买的？”
　　流川不置可否，仙道便当作自己猜对了。正要再说些什么，旁边计时器开始尖叫。流川伸手按掉它，从围裙口袋里抓出手套套上，然后打开旁边的烤箱门，从里面端出一盘披萨来。“晚饭。”
　　“说实话，我对烤大饼真的没什么兴趣……”
　　流川理直气壮地打断他，“我只会做这个。”
　　仙道想起一年前那些灾难性的杰作，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下刚出炉的大饼，似乎、大概、可能这的确是块正常的披萨……
　　——“你有肠胃药吗？”
　　毕竟那只是似乎、大概、可能，而不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好在那的确是块正常的披萨，说不上非常美味，但也没有让那些仙道硬逼着流川翻出来的肠胃药派上用场。
　　“我为我的过分未雨绸缪而道歉。”仙道瘫在沙发里，举着手向黑口黑面的流川投降。
　　“诚意不足。”
　　日本投降的时候，美国如果坚决不接受的话，会不会再投下第三颗原子弹呢？仙道掂量着原子弹的可能投放地点和爆炸范围，“什么样才叫有诚意？”
　　这倒难住了流川。就像问一只猴子，哪里卖的香蕉才是你最喜欢吃的香蕉呢？猴子只是单纯地不满意香蕉的质量，而要去哪里买香蕉，“猴子哪里会知道……”
　　仙道笑着去扯他的嘴，“猴子是谁？”
　　流川意识到把自己奇怪的想法说漏了嘴，脸微微涨红起来，掩饰似地狠狠把仙道不老实的那只手拍下去。
　　仙道收回被拍痛的手，举起手来恢复投降状。猫是很适合去招惹的生物，但太过分的话——毕竟还是食肉动物啊——“那么，我很有诚意地问一句，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流川先生有时间陪我在美国游玩一圈吗？”
　　“一圈？”
　　仙道立刻作限定词修正，“一小圈。”
　　“一大圈。”流川干脆地纠正。
　　“哎？”这倒叫仙道惊讶了。
　　“我有一个月的假期，除了明天要开发布会。”
　　“你的经济人对你真好。”仙道感叹，怎么自己向老板要假就像要他把三天前吃的饭吐出来一样难呢……
　　“你想去什么地方？”
　　“布鲁克林区，四十二街……”懒洋洋地说了两个地名，抬眼看流川，意料之中地发现对方刚刚转阴的脸又黑了，连忙笑起来，捏捏对方的手臂，“当然是开玩笑。只要是安全的地方，随便哪里都可以。”
　　“你等一下。”温度离开了，过了一会，身边的沙发再度陷下去。仙道挪了下身子，换了个可以更容易和流川对视的角度。
　　“先去纽约，然后到新泽西，巴尔的摩，奥克兰，……”流川对着旅游指南一本正经地规划路线，“向北去多伦多，再转回洛杉矶……”
　　还真是很大的一圈，从东海岸到西海岸，连国境都绕出去了。仙道冷不防倾身抽走那本指南，“亲爱的，你的路线图……似乎每一站都有一个著名的街球公园。”
　　被识破阴谋的人毫无羞愧意识，“有意见？”
　　“虽然我对观摩美国和加拿大的街球同样充满兴趣，但如果你能安排一些其他项目的话，我会更高兴的。”
　　“……”不知道是不是其他项目这四个字难住了流川，他沉默了半晌，才吐出一个词来，“拉斯维加斯？”
　　“如果你愿意出赌资，我个人倒是很有兴趣。不过我有更省钱的提议，看看自然风光如何？”
　　“从洛杉矶回芝加哥，我们会经过洛基山脉，”流川顿了顿，加了一个注释，“坐飞机。”
　　仙道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流川打败。
　　但不管是迟还是早，到底都是以后的事情。目前阶段，仙道还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为自己争取权利最大化。最终他们的旅行图里，按照仙道的说法，“俗气地”加入了那条著名的瀑布和那个同样著名的峡谷。当仙道试图变本加厉地把除了街球公园没有多少旅游价值的奥克兰和巴尔的摩从规划中去除时，自认已经一让再让的流川“啪”地合上指南，向楼上一扬脖子，“去洗澡！”
　　“啊？”话题的转换快得让仙道有点反应不过来。
　　流川皱皱鼻子，“臭了。”
　　事实当然不象流川所说的那么夸张，但若不是自己犯困睡了整整一下午，十二个小时的飞机之后理当立即洗澡的。仙道忽然也觉得全身粘腻起来。于是旅游路线的问题，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说到洗澡，才发现行李居然一直扔在流川的卧室里没有整理。事实上仙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整理，在卧室里就地安置还是需要转战连防尘布都没有撤的客房，取决于流川。
　　“扔着好了。”流川的结论是不管它，反正过两天就走了。于是仙道只好蹲在大箱子面前，愁眉苦脸地翻他的睡衣他的毛巾他的洗浴用品。在一个箱子翻得乱七八糟却只找出一瓶发胶一条内裤之后仙道放弃再糟蹋另一个箱子的想法，向流川一伸手，“都用你的。毛巾，睡衣，洗发水，护发素，浴液，刮胡液，剃须刀，统统交出来。”
　　流川在自己的抽屉里一通胡翻，居然也给他找出两条新毛巾一套新睡衣来。毛巾倒还好，睡衣后背上印了一个大大的内裤外穿男。仙道想起那条诡异的橙红色的围裙，抖着睡衣笑，“苏珊买的？”
　　流川脸一黑，伸手要抢，“不穿少啰嗦！”
　　仙道把手举高不让他抢，流川扑过去，两个人展开不甚光彩的贴身肉搏，扭打着就倒在了床上，流川压在仙道身上，一只手压住对方的胸膛，用另一只手去抢睡衣，仙道一扬手把睡衣扔在地上，流川切了一声，一翻身，躺在仙道身侧，闹了一下，有点累了。
　　仙道突然有点黯然。
　　别墅是苏珊看中的，装修是苏珊打点的，家具是苏珊操办的，宠物是苏珊领养的，连睡衣都是苏珊挑选的，流川仍然是流川，却是被一个女人侵入每一寸生活的流川，他所不知道的被一个女人入侵了生活每一寸的流川。
　　纵然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事情，但群居的人类生活从来都是被无数有联系的人影响着，有人多有人少，而这个叫苏珊的女人，似乎影响巨大得几乎要叫人……不悦了……
　　“流川……”
　　“Huuuu”
　　“我大概不会喜欢你的经济人。”
　　“她的品味是很烂。”
　　仙道突然有把流川扔进垃圾桶让垃圾车打包带走的冲动。
　　然后仙道第二天早上刚起床就收到了来自那个大概不会被他所喜欢的女性的电话。之前流川被助手用车接走了，去参加关于他的手术结果的新闻发布会。仙道懒洋洋地在床上赖到九点半才下楼。起居室里的电话响了几声，然后转成答录状态。仙道打着呵欠听答录机沙沙作响，然而下一刻，答录机里传来的内容把他的呵欠惊退了一半。
　　“仙道先生，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和您谈谈。十分钟后见。”
　　虽然用了“如果您方便”这样的假设句，但整体上毫无让人回绝的意思。如果不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那就是——“黄鼠狼吧……”仙道揪着自己的头发上楼去换衣服，穿某个人买的超人睡衣，和让某个人看见穿了某个人买的超人睡衣是两回事。
　　揪到半路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底细似乎已经被人摸清了。“但至少还不算是只□□……”说不好这是不是自我安慰。
　　做经济人的大约对掐时间都很有一套。十分钟后，门铃准时响起。仙道开门，昨天只来得及瞥上一眼的小个子女人礼貌而气势十足地站在面前，让仙道不由想起十多年前湘北那个精力十足的女经理——升级加强版的彩子。
　　“苏珊·海默尔，流川的经济人。你可以叫我苏珊。”流川的眼神有时候像X光机，而他的经济人此刻的目光像扫描仪，一种是深可见骨的，另一种则是恨不得把你外形的每一个细节都忠实记录下来，用亮得刺眼的强光。
　　“Akira Sendoh，流川的……朋友。”仙道握住对方伸出的手，一秒钟之后放开。忍住拔掉扫描仪插头的冲动，以完美的礼仪接受分辨率3200*6400的打量，然后在对方做出结束扫描的示意后，侧身让开进入屋内的道路。
　　苏珊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一罐咖啡，一边问仙道，“您要喝什么吗？”
　　“柠檬水，谢谢。”
　　……
　　“抱歉，没有柠檬水。”
　　我知道。但，“您左边的柜子里有柠檬。”
　　两个都应该算外人的人在别人家里比拼谁才更像主人，仙道觉得自己一定是缺少娱乐才堕落到配合别人做这种无聊事的地步。
　　小个子经济人拿着两罐咖啡回到起居室，把其中一罐递给仙道，“请将就一下吧。”
　　仙道接过来，捏在手里把玩。
　　“我不喜欢绕圈子，相信您也是。”苏珊挺直身体，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仙道，并不因为对方的漫不经心态度而受到任何影响，“我今天找您，是想确认一件事，您和流川，究竟是什么关系？”
　　“确认之后呢？”
　　“您的意思是，您默认是非同寻常的关系？”
　　“我看不出来您是如何得出这个默认的结论的。”
　　“从您的这句话倒是可以看出您是明白非同寻常的定义的。”
　　仙道歪着头，似笑非笑，“是什么？”
　　苏珊愣了一下，没有料到皮球又被踢回来，“玩文字游戏没有任何意义，仙道先生。”她含了一口咖啡，慢慢咽下去，似乎以此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在世人的眼里，美国大概是民主、自由、开放的象征。但事实上，美国，至少是美国的某些地区，并不象别人想象得那样开放。尤其是中部和南部，因为传统教会的强大影响，人们的思想是非常保守的。由于《旧约》记载所多玛城因为种种罪恶的行径遭到天谴，在南部地区占主导地位的宗教保守派对某些行为深恶痛绝，休斯敦也不例外，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的是，”仙道慢吞吞地说道，开始有点意兴阑珊，“您为什么不直接说同性恋？”
　　“因为我不希望这是事实。但我希望您能明白流川的处境。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保守派的压力，虽然这些人可能就足以让他在休斯敦无法立足，因为他的主教练乔治是一个极端的反同性恋者。我想您知道流川和他的老板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如果不是乔治坚持，他大概早就坐穿了板凳。您完全可以理解，流川不仅仅是个职业球员，尽管他本人并不乐意，但从商业角度来说，他的偶像意义甚至高于职业意义，他的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如果他出了这样的丑闻，将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甚至是您无法想象的，而我要收拾多么困难的烂摊子大概也是我自己无法想象的。所以，我必须确保，他是一个有个性的，但在私生活方面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偶像，就像之前的十年一样，至少在他那些天价合同结束之前。”
　　理由都是差不多的，莫名其妙的对信仰的偏执，或者不那么莫名其妙的对利益的偏执。千百年来毫无变化的人性让仙道觉得有些无聊了。他突然明白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对流川这么有兴趣，做什么，是因为想做什么，如果在一起，就是因为相爱，如果不在一起，就是因为不爱，如果相爱而不在一起，那只是因为不知道，谁管那么多拉拉杂杂的牵扯不清——而同样的事情在别人那里就盘根错节得像千年老树根。
　　“您的确足够坦白，”仙道把咖啡罐抛给在苏珊慷慨陈词时突然出现的黑猫玩，“但是，您的一切分析，都建立在我和流川是同性恋人的虚拟基础之上。”
　　“我必须确保不出任何差错。从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您对流川的影响太过巨大，大到我不得不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仔细考虑并制定应对方案的地步。尽管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流川在不通音讯的十年之后再次去日本找您，但您和流川的关系必须维持在朋友的界线之内，如果您能够理智地看待这件事的话，您会同意我的看法的。我并不是说流川的职业生涯脆弱到承担不起这样的伤害，但我想您和我一样不希望他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他很可能不得不离开和队友已经十分默契的火箭，而到另一个队去坐长时间的板凳，因为那个队的打法与他的特点不合。您知道篮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能上场又意味着什么。”
　　“您几乎要说动我了。”仙道微笑着站起来，“不过说来说去，倒霉的似乎还是流川。那么，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去烦恼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详细说一下，那个所谓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流川在不通音讯的十年之后再次去日本找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吗？”

　　“我讨厌日本人！”
　　“哎？”麻依子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怎么说？”
　　“因为你们都自私、自大、自以为是！”
　　“啊，”麻依子点点头，一脸我明白了，“今天碰了大钉子，是吧？”
　　“……”
　　“在我的母国的邻邦，有一句古话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我只知道，在你的母国的邻邦，有一句成语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珊，不熟悉的词还是不要乱用的好。”
　　“……”

　　被同胞和经济人任意婚配了的流川结束了记者会回到家的时候，面对的是这样凄惨的景象：仙道站在楼梯前，与扶手上蓄势待发的黑猫大眼瞪小眼，仙道光着脚，T恤破了一个大洞，黑猫的毛则凌乱得像刚遭遇八级大风——室内家具和摆件的现状表明风力甚至还不止八级——显然这两种生物都无暇顾及自身形象问题，仙道高举着的右手里抓着一包拆了封的鱿鱼丝，嘴角边还挂着长长的一条，这使得他挑衅的表情更像搞笑，而黑猫则一会瞄一眼整包鱿鱼丝，一会又瞪一下嘴角下那一长条，似乎无法确定先抢哪一个才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一人一猫谁也没功夫去管已经回家的主人。
　　流川一言不发地上楼，经过仙道的时候，顺手扯下他嘴边碍眼的那一溜，扔进自己的嘴里。
　　“我的鱿鱼丝！”仙道追上去，勒住流川的脖子，“吐出来吐出来！”
　　流川硬掰开仙道的手，梗着脖子拼命地咽下去，然后转过头，对着仙道张开嘴，连牙缝里都干干净净，“鱿鱼丝是买给库比的。”
　　“库比？”仙道有点傻了。
　　流川皱着眉仔细地研究仙道的表情，可不是真傻了吧？“猫的名字。”
　　可是跟猫抢鱿鱼丝不是真的傻了么？
　　“……我还以为你家的猫一定是没有名字的……”
　　果然是傻了！
　　流川一拳轰在仙道的头上，谁家养个宠物不起名啊？
　　库比趁机英勇地扑上来，光荣地完成了鱿鱼丝保卫战任务。
　　“为什么叫库比？”敌人没有空理会鱿鱼丝战役了。
　　是傻彻底了，“问苏珊去。”
　　又是苏珊……
　　当然当然，既然宠物都是那个女人弄回来的，名字是她取的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说到苏珊，倒是突然想起来——
　　“流川，所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流川枫在不通音讯的十年之后再次去日本找仙道彰’，是什么意思呢？”
　　流川斜靠在楼梯上，眉毛慢慢皱起来，“苏珊？”
　　仙道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十分确定自己真的讨厌这个无孔不入的名字了。
　　但那个女人不是现在应该关心的重点，仙道抬起手，压在流川的脑后，逼迫他正视自己，“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哦，流川君。”
　　流川打掉仙道的手，“不是去找你。”
　　“啊？”仙道被打击了，“她骗我？”
　　流川撇撇嘴，智商不见长，演技倒是出色了，沮丧得好像真的一样……
　　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对方显得尤为沮丧的左脸——怎么可能去找这么白痴的人呢？
　　所以……
　　当然不是去找仙道。
　　不是去找眼前这个一脸白痴的白痴。
　　而只是突然想起过去的岁月。
　　激情，热血，青春，像一出漂亮的肥皂剧。
　　而那一场梦一个名字那一个人一段同居，都是意外，像另一出更漂亮的肥皂剧。
　　在更远的时候，那一张CD一个拥抱一次俯视一场烟火，是只在仙道嘴里上演的舞台剧，隔离于时间和记忆之外，更像别人的故事。
　　所以，就算被揭穿了事实，也可以很理直气壮地否认。因为这些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事实虚幻得连自己都不确定它们是否真的以某种特定的含义存在。又或者含义是有的，只是不知道。
　　流川拒绝去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他把它们统统扔进黑箱里，任其自生自灭，谁知道哪一天里面就会长出一朵花来呢？
　　只是……
　　只是现在，面对眼前那张失望得过分刻意的脸，流川对自己的否认又迟疑了起来。
　　他把手搁在仙道的眼睛上，因为那眼神让他觉得刺眼，“……不过，梦见了你。”
　　所以，想起以前的事。
　　想回去看看。
　　就是这样。
　　仙道在眨眼，流川感觉到睫毛在手心里轻轻扇动的酥麻，轻柔的触感似乎让心变得柔软了一点，他放下手掌，张开嘴，想说一些也许更适合安慰人的话，但那些试图彻底地消失在忽然覆过来的嘴唇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