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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安·然 ...

  •   “有些事过了就再也无迹可寻,它们已永远消失。就像盒子里最后一颗巧克力糖,吃了就再也没有了。所以,请紧紧抓住这最后的快乐时光,这唯一的幸福,不要轻易松手。即使最终把它放在舌间,也请闭上眼,安静地等待它的离去。”
      “可是等女孩长大了,可以买下一屋子的巧克力糖。”
      “时过境迁,谁还能找回儿时的梦想?长大后的她已不再是女孩了,也不再爱吃巧克力糖。”
      “……即使如此,但那些巧克力总是在的。”
      “在哪里?”
      “在心里。”
      “……所以她的脸上,才满是忧伤吗?”

      第二章安·然
      天空有飞鸟的痕迹,宣告着又一个夏天的到来。
      刚下过一阵雨,宛如无数扑闪着透明羽翼的精灵自天界坠落,吟诵着晶莹的旋律。它们施展魔法,风里开始夹杂着萱珞的清香。
      这是一种奇异的植物,一年四季旺盛生长,夏天能开出清香四溢、纯洁无暇的花朵。资料到此不能再详尽,因为萱珞正是传说中指引亡者去往地狱的引领者,因而据说见过此植物的人类不久亦会加入亡者的行列。
      在纳卡特村附近,只有西面七里外的卡沙诺尔湖边长满了萱珞。因此,卡沙诺尔湖成了“禁忌之地”。村子附近湖泊众多,因此平日孩子们是不会想起这座湖的,但风里飘扬着萱珞香的夏日另当别论。
      每当听到第一声蝉鸣,每个有孩子的家庭都会在千叮咛万嘱咐之余尽量把孩子关在家里。几乎所有孩子都无法享用一个完整的夏天,只有一个人例外。
      亚蕾克西儿这天穿着一条墨色的纱裙,上面的蕾丝花边是这个16岁的女孩自己绣上去的,有点歪了,但她并不介意。她沿着小路飞跑时,精心梳理过的长发飞扬起来,反射出绚丽的紫色光彩,但这也比不上她神采飞扬的双眼。那是一双大而有神的黑色眼眸,此时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悠闲。
      等来到小路转向南边处,她已一头钻进了树林子。半个小时后,她便像往常一样,站在了萱珞遍地的卡沙诺尔湖边。

      纳卡特村是一座可爱的村庄,可一到夏天便会沉寂许多。孩子们被关在家里,而我幸免于难主要得归功于慈祥的父亲,只要不做坏事,他便不再对我有所管束。而他每天做得最多的,无外乎是在躺椅上晒晒太阳,静静地阅读,或是凝望着墙上我母亲的的照片,许久不发一言。
      小时候我曾好奇过母亲离开的原因,但父亲脸上无限绵延的忧伤使我没再敢问第二遍。坊间也有传言母亲是看见刚出生的弟弟受惊而死,然具体原因不明。
      我不以为然。
      罗洁爱尔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有一头泛着水色光芒的银发,足以成为造物主偏心证据的金色眼瞳,和一张英俊到近似原罪的脸。这样的弟弟出生时一定是个俊美的婴孩,母亲没有理由惊吓而死。
      关于这点,未砂——当时唯一在场的人也不愿给我太多答案。于是这个迷就再也没有了底。
      未砂是村里的女巫,会一些法术,她的工作主要是帮大家治病或是祈祷好运。还真的很灵,因此她总是忙,特别在谷物播种的时节。

      其实我完全不善于和别的孩子打成一片,甚至不怎么愿意笑,所有的笑容在我眼里都是有些虚伪的。
      卡沙诺尔湖便成了一个绝好的选择,不会有任何人接近,却有漫山遍野的萱珞,年复一年地旺盛生长,仿佛只为我而存在。
      未砂有空的时候也过来。我在萱珞之上翩翩起舞,植物柔软的枝叶在脚下盛开。灿烂的阳光笼罩一切,身轻若蝶,风的呼啸往往带给我飞翔的错觉;未砂则斜靠在树下弹奏她的竖琴,银弦微动,会感受到阵阵光阴似水淌过她的指间。琴音敲打满地萱珞后的回音传出很远,宛若天籁。
      我曾打趣:手指这么灵巧,怎么不去学点更高深的术法?她就懒懒回应:看你的舞跳得挺灵活,怎么不去习剑?
      然后她猛然停住,那是一个凉爽的初秋,可是习习的风也驱散不开她瞬间的惊恐莫名。不等我追问,她已恢复了平日的神色,笑笑说没事(可见笑是多么虚伪的东西)。
      有时候未砂会给我讲一些神话,不久我就确定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如此熟谙这些神迹的过往。每当这时候她的眼里会落入奇妙的影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绿会与她眼中的金色暖昧交融,很特别的祥和。
      一次她说萱珞在神话中的别名叫月神草,为了赞颂神像月光一样把自己无私的爱平分给每一个生命。然后她很无奈地望着眼前无边的“月神草”,说自己从未见过神。
      “神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恩,他创造一切,因此他通晓万物以及所有的事。”
      “这样……未砂没觉得自己就像半个‘神’么?”
      “哎?”
      “可是如果有神的话,法力一定比你高深吧。”我转了话题。或许出于孩子的天性,我一直希望未砂成为真正的魔法师,发挥了不得的魔法,而不是现在这样小打小闹。
      “好高的要求。可即使掌握全部法术,我也始终是人类啊!”她泄气地说,看看我,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然而我就这样一直认为她不是个普通人。
      大多数时候未砂因为工作不能陪我,于是在10岁生日时送给我一个自制娃娃,说这孩子叫姬理绘,并且我一定会喜欢她。
      未卜先知果然是她的天赋。我喜欢叫她朵娜,的确十分喜欢她。
      朵娜金色的长发和眸子像极了未砂,和别的娃娃不同,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眼睛一闪一闪。看着她会感到真实的愉悦,真实的东西往往没有笑容。
      朵娜坐在树下,篮子放在一旁,里面有我的午餐。而我尽情挥霍着这些闪闪亮亮的时光,不曾注意到心中某个未被照射到的角落。

      ************************************

      8月27日仲夏之夜,是未砂的生日,于是约她去卡沙诺尔湖畔的山上看星星。她还有工作于是我先走。临行前她的脸上忽然显露出担忧,可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缘由,便只是挥挥手让我小心。
      我物色到一处很棒的山崖,临于湖上,天上的星光点点映射在宽阔的湖面上,甚是壮观。不担心未砂找不到这里,以她的能力。
      不久之后我就发现气温在下降。一阵寒风刮过,月亮瑟缩进了云层,漫天的星星也暗淡无光。如镜的湖面上起了变化,仿佛有深灰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从湖底冒出来。周围愈发冷了,我后退几步,不盯着湖面。可是雾气越来越浓,已经隐没了来路,星星刹时间不见了踪影,抽走最后一丝光亮。
      眼前一片浓雾,伸手不见无指。可是还有听觉,我能听到这些雾正在窃窃私语,邪恶地对话,它们发现了我……很兴奋……它们起了杀意……。周围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无力感在身上蔓延,我在颤抖,周身冰凉。随即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呼吸桎梏——在这永无尽头的一秒内,我竟感到灵魂正在试图逃离□□。
      下一秒,奇迹绽开。
      我真切地感受到这种力量,因为它来源于我本身,从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带着有机的光和热,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脖子上的压力顿时惊惶地退却了。
      我听见翅膀拍打的声响,由巨大的灵力汇聚而成,但举目四顾,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也许是因为周围的迷雾依然浓重。接着,左前方燃起了一线微光,那光线渐渐扩大,变亮,是一样物件带着奇异的光华向我靠近,它在微微作响,那是它与我周身散发出的光芒产生着共鸣!
      眨眼的瞬间,它已来到我面前。终于看清了,这是一把剑,通体黝黑,不是平日所知的任何材料所打造,但它的每一个分子都是那样熟悉地存在着,杀气凛冽的剑体上,七枚异常锋利的剑刃闪烁着寒光。
      “七刃御魂剑。”片刻之后,我得出了答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剑柄。七刃御魂剑发出轰鸣,顺势带出了第一击。周围仿佛燃起了焚毁一切的烈焰,御魂剑使出的招式刀刀溅血、犀利无比,雾气被撕裂出一个个巨大的口子,空气中溢满了哀鸣,震动着我的耳膜。
      我一边灵敏地躲避,以防疯狂的攻击伤到自己,一边竭力控制它的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终于重新变得透明,灵力散去。满天的繁星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般无辜地闪耀。我松开好不容易停歇的七刃御魂剑,筋疲力尽地呼出一口气,不料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从悬崖上滑落,向着湖心坠去!
      全身的意识都在告诉我危险,我能听见御魂剑在担忧地鸣响,我有一种预感,一旦落入这禁忌之湖,万劫不复。
      朵娜还坐在树下,篮子放在一旁,里面有我的晚餐,手心还握有自己十六岁的璀璨年华。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在这样一番九死一生后迎接死亡。眼前浮现出数小时前未砂溢满担忧的眼神——你的预言又将实现吗?
      湖面狰狞地逼近,闪烁着深紫色的幽光,仿佛地狱向我敞开了门户。我疲倦地闭上眼,心中的绝望汹涌而至。

      蓦地,一只手拉住了我,在最后一瞬止住了下坠之势,既而是第二只。这双没有丝毫温度的手攥紧我,将我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一切只是刹那间的事,来不及感知安然,来不及把心放下。
      睁开眼,已是在刚才的山崖上,惊魂未定,举目四顾。只见不远处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月亮忽然就从云层中跃了出来,却不敢把华光撒在他身上,只是含情脉脉地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再小心地镀上一层银辉。但那人却并不领情,几步从阴影中走出。
      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他棱角分明、宛若天人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却足以震撼任何人。仿佛超越一切人类之上的存在,不带半分感情的温度,散发出异界的暗夜气息。
      本应是完全陌生,事实上却不可思议地熟悉,竟与灵魂里那个黑暗角落像齿轮般完全契合,密不透风得让我有些窒息。而这种意念仿佛早在出生以前就深深地嵌入灵魂,如今翻出来思索竟有许些疼痛。
      所有的思虑都在望见他的眼睛后终结,惊鸿一瞥,一切瞬间凝滞,而后飞速弥散。那双无机质的灰色眼瞳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能吸尽世间万种。
      四目相对,无言。终于,他开口,语气像是刚从诧异中平复,带着我无法理解的某种满意:“珍惜自己的性命,下一次我不会救你。有机天使,亚蕾克西儿。”——一切就此定格。
      身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回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未砂:“……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传说中,地狱里的鬼怪闯入人间的日子,邪气重的地方,它们,会袭击其他的生物……所以,我才会有不详的预感……你?……”她的话里像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破天荒地没兴趣追问。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我没事。”忽然感到空空荡荡,转身,那里早已只剩下月光。仿佛应了这后知后觉,我的御魂剑也消失了!
      盛放得如火如荼的萱珞花,那一刹那忽然开始全部凋谢,只剩下植株继续着生命,在禁忌湖畔生长出一片不为人知的荒芜。

      记忆开始恍惚起来,那年秋天,父亲染上风寒,一直病到深冬,渐渐不支。有这样的说法:病入膏肓的人,是熬不过冬至的。父亲终于于冬至前夕死去。
      我并不十分悲伤,他只是去到天国与母亲团聚了,倾尽他十六年来全部的思念。葬礼定在三天后。
      冬至一过,我17岁了,而16岁这一年所有的变数终于封入记忆,只是我忘记了记忆也会有延续。
      父亲只有一个远房亲戚,于是他带着家人来参加葬礼,看见我时就笑着问候:“都这么大了!”我也笑笑:“恩,伯伯你好!”他很高兴:“给亚蕾克西儿介绍一下,我内子。”
      未曾谋面的亲人,只是礼节性地互相点头。
      “……这是我的儿子——朔夜吉良。”
      那个男孩甚至没有抬眼,只是懒懒地打了声招呼。却使这一季所有凛冽的风在我耳边全部停止了呼啸。
      我又看到了那双无机质的眼睛。

      ·第二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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