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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魂魂的贺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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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竹马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纯白的辛夷花在她的阁楼前盛开着,空气里飘着那一缕缕清香。它们似乎在小声私语着什么,像是说着: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增君。她独自倚靠在阁楼上那上了朱漆的柱子上,一手扶着木质的雕栏,眼睛注视着远方,那边的那边会是她的良人归来时必经的小路。傍晚橘红的阳光照过来,让她一时陷入了回忆。
她和他,便是那人们口中的青梅竹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时初遇。
她穿着红色喜庆的小襦裙,藏在娘亲的身后,手里捏着娘亲给的小手绢。她偷偷地探出身子来,私下打量着这个比她稍长几岁的小哥哥。听着阿爹说起过,双方的长辈是世交,阿爹与那小哥哥的令尊大人也是世交。对方来访,该以贵客之礼相待。正如,古人所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阿爹和那位伯伯先行,去了书房。娘亲则是领了自己来,去了大堂。
那个哥哥看着有点像过年时年画上的童子,白白的,还算挺好看。感觉不太爱说话,他只是有礼地回应长辈的问话,问一句,答一句,若无人问,便一声不吭。这就是那些婶婶姨姨说的“闷葫芦”了吧。奇怪的小哥哥。
后来。
那个小哥哥的家人搬到了他们家的旁边,这下他们成了邻里。来往便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小哥哥便会由着他的娘亲领过来坐会。他总是沉默地在一边呆着,不参与到她们的话题里。或许是自家的娘亲终是看不过去了,便低下头来对她说:“和哥哥一起去后面的院子去玩玩吧。”她有点不大情愿,那里有啥好玩的?小哥哥也总是不说话,忒没意思。而且不是那谁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的吗?这多不好!但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她还是领着那个小哥哥一起到后面的院子去了。
他确实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倒是老实巴交地样子跟了过来。她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还怕自己说了半天,那人却依旧一声不吭的冷场,这样要有多难看?她领着他四处闲逛着,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突然发现院子里那亭子前的那株辛夷花开了,她开始一路小跑过去,站在树下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气。“真香!”她高兴得转身向身后跟来的他粲然一笑,她急于想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便没有再在意他这时和她或许还并不熟。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记住了这一时辛夷花的美丽的时候,她身后的他记住了她美丽的笑靥。
于是。
他和她就这样渐渐地熟稔起来了,虽然他还是很少言语,但莫名的,她却可以开始读懂他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曜,也知道了他取的字——景之,均有光明之意。她也知道他有自己的抱负,有着他的责任。随着岁月流转,他们也再不能随意相会,他们都长大了,也该避讳了,人言人语不能落下了口风。但是,他对自己的父母说了,以后要娶她做了他的新娘子,非她不娶!一向沉默的他居然真的说了这样的誓言,让他的父母都一阵吃惊。但也有些欣慰,孩子长大了,知道娶媳妇了。那位世交的小姐也倒是个妙人!于是商量着和她家的父母订个亲吧,算是有了父母之约了。到时在请个好媒人,成就一段佳话!她的父母也看出了自家女儿对那人家儿子暗许了芳心,便没有再三推脱什么的,果断地许了,毕竟和世交成为了亲家也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
奈何。
或许就是好事多磨。他高中了,但是却要在远方就职了,离家,离开父母,离开她。那重重山,条条水就不再是美丽的景致了,而是他和她之间的天堑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记得她,记得那一时一树的辛夷花。人们总说,男子薄幸。诗经里也规劝着女子“无与士耽”,上面说着“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她开始不知道是否应该坚持,坚持做那韧如丝的蒲苇,并能一直相信他是那不转移的磐石。
他依旧定时地不间断地寄信过来,她一一回信,述说身边的点滴小事,他们都了解对方,也知道对方所想,这样有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但她的眼角的那抹忧虑,他却是看不见的了。
不曾料。
终是有几日,他的信件没有过来了。没等她能有什么推测,她便看见了天边的那一抹火光冲起,或许在和他通信的时候,他们都刻意避开了时势的现状,导致她都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了。这时,还并不是个安平的乐世。这是个战乱不定的年代。上一刻或许还是言笑晏晏,下一刻可能就是泣语声声。而现在,战火终究是烧到这边来了,到了她的家门口。
她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女子。她招呼着家里的佣人集合,遣散了一部分各找出路,留下一部分忠心的家仆领着已经有些年迈的父母,带着少许家产逃难去。同时不忘照看了他的父母,劝说他们一起走。她将他们所有的财务包在粗布里,用泥水弄污了自己平时爱俏的脸,同样教着众人一起伪装了,他们躲进了山里去。所幸,带够了必须的干粮,可保几日无忧。但再长远了,就不好说了。只能听天由命。
然后。
几天过去了,相安无事。或许外面有平静了,但是她不敢冒那个险。她打算出去先找些野果子和草根回来,在看看能否还寻上一些野菇子。他们的干粮已经不够用了。在山上可还能活活将自己饿死了,实在不成名堂!
她正在地上拔着一些暂能饱肚的草根,突然听见一些不寻常的声响,顿时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她真怕是有一群追兵上来了。立马将自己藏在一棵三人也围不住的大树后面,她小心地看过去。黑乎乎的一道影子,只有一个人。或许是逃兵什么的吧?她暗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不能让他继续上去了,因为上面还有她和他的一家老小呢!
她绕到那个人影的身后,猛地扑上去将那人压在自己的身、下,用自身的重力阻止那人可能会有的所有行动。她只能拼命一搏了。
“别动!”她厉声道。
听言,那人沉默地不动了,他披头散发,胡渣应该有几天没理了。只听他说道:“阿魂,我还记得你在那一树辛夷花下的样子。”
一时,她愣住了。泪水先流了出来,在她泥污的脸上划下了两道浅浅的印子。
…… …… …… ……
“阿魂?”
这声叫唤让她恍然从自己的回忆里醒了过来。那边,站着的可不正是她的良人?
“景之,你回来了。”
“阿魂的生辰,最喜欢的豆酥糖。”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直不动声色的脸上竟是显出一抹红晕来了。他向来是这样,从不提那一家最好吃的豆酥糖是在多远的地方,从不提自己的辛劳有多苦,从不提他到底有多么……但她都知道,她也知道,他们会一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他看着她的眼睛里,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