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爱说故事的孩子》浅墨薇翼社团

8、[墨隐轩]流花误 文/夏衾雪

　　◎文/夏衾雪
　　【始】
　　耳际遥遥传来鸟语，清风拂过脸，带着些许馨香。
　　然后，是扑在耳畔的怒气，伴着男子的轻唤：“连儿。”
　　她笑了，伸手摸索着他的脸，佯装怒道：“谁准许你这么叫我的？”
　　“反正你是我的。”苏慕起身将她搂入了怀里。他凝望着怀中女子黯淡无光的眸子，满眼的疼惜，一扫方才进屋的欣喜。
　　“我打听到了，那个令于家公子的神医，她被人称作金针夫人，居住在一处幽静的山里。”压在心上多年的负担忽然卸下，苏慕的欢喜不言而喻。“连儿，你知道吗？你很快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墨连默然。七年前一场变故，她家破人亡。那一场大火，将一个少女的憧憬与幸福，将她的小小春心，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也是从此陷入黑暗，不得光明。
　　而苏慕，便是照亮她的世界的阳光。五年前偶然相识，之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她。他带着她，四处寻医求药，不辞辛苦，只是为了让她重见光明。
　　那份心愿，她自是懂的。只是她只能拖累他，心里的愧疚，未曾少过一分。他的幸福，应该由一个完美的人给予；他的宠爱，应由一个完美的人来承受——
　　至于她，只配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怎么，连儿，你不高兴？”
　　温柔若水的话音响过心头，墨连连忙去拭眼角，却发现她已是无泪可泣。手停在那里，不知该往何处去。苏慕抚着她的发，道：“放心，连儿，别人能有的幸福，我一定会给你；别人不能有的幸福，我也能给你！”

　　【承】
　　求医的过程出奇地顺利，金针夫人并没有像传说中那般性格乖僻，住所周围布满奇门异术，然后医治人有着诸多古怪规矩。
　　传说仅仅是传说。
　　推门进来的女子看上去三十来岁，再普通不过的村妇装扮，素颜无暇。看见他们的时候吃了一惊。
　　苏慕也吃了一惊，问道：“请问这里是金针夫人的住处吗？”
　　女子淡淡说道：“我就是。”
　　她的声音清澈如泉水，苏慕又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一遍，她不算年轻，但也不是想象中的苍老，实在无法与他想象的那个神医的形象吻合。
　　金针夫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怀疑，问道：“这位公子似乎不太相信。”
　　“不敢。”
　　女子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叹：“这世间到底是谁门下，年长技方才。”
　　苏慕一心挂着墨连，不想与她多磨，直接问道：“夫人当真能医好杯儿的眼？”
　　“你若不信，带她回去罢。“女子倚在门边，眼中的效益告诉他她料定他不会走。
　　苏慕也笑了，向她拜了一礼，道：“夫人见谅，在下唐突了。”
　　“你是何人？”
　　苏慕虽不明所以，还是答道：“在下苏慕。”
　　“苏慕？单枪匹马潜入祁家并揭开了祁宣之这个流花城第一富商的苏慕？”女子轻笑，将苏若朗的由来娓娓道来。
　　苏若朗挑眉，他不明白金针夫人要干什么。却又见她道：“带她进来吧。”顿时欣喜若狂，所有的顾虑皆被抛去九霄云外，心中只余了墨连一个。他赶快抱起墨连，跟着金针夫人走进桃花林中。
　　他的手在抖，声音也颤抖着：“夫人，怀儿的眼真的能医？”
　　像多年阴雨连绵的天，忽然就拨云见日了。
　　金针夫人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啰嗦？”
　　【忆】
　　金针夫人的院子旁边，有一片很大的桃花林。墨连虽然看不见，但这世间的，又岂是仅仅用“看”才能感知。
　　桃花瓣纷纷洒洒，将她带回八年前，那个少年仗剑而立，在桃花林深处。那容颜深深地刻在了她心中，再难抹去。
　　她悄悄地望着他，却还是被他发现了。两人对视的第一眼，桃花在身后飞舞，荡漾了谁的春心？
　　……

　　父亲说，他是个好男儿，值得你托付一生。
　　每个女子这一生，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一心一意陪在她身侧的良人，就胜过了金银万贯，富贵荣华。如今她虽然目不能视，但陪在她身侧的人已有，她又有什么可求的呢？
　　只是她在怕，怕自己给努力奥他完整的幸福。
　　是留，或是离，只在这一次。

　　那一颗芳心暗许，远远比天上的星月还要来之不易。红线已牵，星辰又变，他们未来的路，从此刻定好。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承】
　　那一间农家小院，多了两个月的欢言笑语，仿佛是那一双在外多年的儿女，回到了他们的母亲身边。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像梦一般。
　　苏慕不敢问金针夫人为何迟迟没有医治墨连，他怕触怒金针夫人，但他似乎也有点迷恋这个梦。就这么一天过了一天，始终没有提及别的事。
　　但是，金针夫人，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所以，她将苏慕唤醒了，梦中，只剩下墨连一个人。
　　“夫人找我何事？”
　　女子在桌边坐下，脸上带着忧色。这两个月，她何不是被带入了那个梦中，的确是很美的梦。但她还是一个医者，所以，她没有留在梦中。
　　再把苏慕唤醒。
　　“公子真的要医治墨连姑娘的眼吗？”
　　苏慕笑了，他道：“若非如此，，我怎么回来这里？”
　　“可是你知道代价吗？”
　　她看着苏慕，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苏公子能找上我，便是听闻了我治愈了那于家少爷的是吧？
　　“但苏公子一定不知道，在于家少爷复明的那一天，于家有个小丫鬟死了。“
　　苏慕愕然。
　　女子一生长叹，眼中染上了惆怅：“世人向来只看到辉煌，可曾看到过辉煌成就的过程，是怎般的血淋淋。”
　　几日来的不安之感终于得到了证实，苏慕的神情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对面那个女子，朱唇一张一合之间，结局已经注定。
　　“这世上上从来就没有令死物重生的方法，眼盲之人，他们的眼睛自然也是已经死去。”
　　苏慕心中一颤。
　　“不过，也不代表就没有办法了。比如，用一个新的，来代替原来那个已经死去的……”
　　说到此处，金针夫人停了下来，看着苏慕。
　　“夫人何意……”话未说完，苏慕就已经明白了。此刻他的心情，不知该用什么来新人，是悲，抑或喜？悲，又为何而悲？喜，又怎么个喜法？寻药访医，本就是为了与她更好地相守，但如今好不容易才寻得的希望，却又是这般弄人。下一步要怎么走，安于现状么？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但是那个许下的诺言呢？他说过，别人都能有的，他要让她也有。
　　金针夫人见他迟迟未开口，道：“其实你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何必呢？”
　　“我愿。”
　　那个女子愣住了，半晌，才问：“当真？”
　　【溯】
　　墨连觉得之间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她的少年。
　　在当初桃花飞舞的时节。
　　然后她便醒了，眼前的亮光，很刺眼。
　　荆钗布裙的女子，问她是否还好。
　　她努力地看清四周，不见那人身影。
　　“苏慕！”
　　那女子道：“他还要去寻找一味药，这是他给你的信。”
　　泪，无端地流下，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光了吗？

　　时间深处。
　　少年对着那片火海，感到阵阵的无力。他双手捂住脸，泪，从指缝滴落，随即消逝在熊熊烈火的炙热之中。
　　他只不过将祁宣之的恶行揭露出来，他只不过想维护那个叫正义的东西，可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怎懂得，正义，只是空白无力的两个字，这世人心里，有几个是真正念着正义的？
　　那群自称正义的人，在祁府放了一把火，将有罪的，无罪的，通通埋葬。

　　几年后的烟雨小桥，墨连遇见了苏慕。
　　作下的孽，结下的缘，终会完结。

　　【终】
　　三月桃花飞漫天。
　　桃花下，女子穿针引线，白绸上彩蝶翩飞。昔日的富家小姐，如今要这样一针一线来维持自己的生计。
　　锁在妆奁里的那封信，已是烂熟于心。她每日搬一把椅子，坐在家门前，做着绣活，等着那人的归来。
　　眼角有什么流下，她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活去拭。从金针夫人那儿回来以后，她的眼角总会莫名其妙地流泪。想是因为如此，什么才会急匆匆地去给她寻药，连一声告别都没有吧？
　　她的目光又落在远方的一方石碑上，心中默道，爹，你说的那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已经陪在我身边了，你可看到了吗？
　　也不妄你，用命换来我的命了。
　　石碑上镌着：父祁宣之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