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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二篇 皮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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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长安起的有些晚,披了件衣裳推门出去,却瞧见浣宝坐在院里的花盆前,一个劲的出神。
长安起了玩性,迈着步渡到它身旁,俯下身子捏着它的颈项提了起来。
“老妖精,不想活了啊!”浣宝吓了一跳,立刻挣扎起来。
长安忍不住勾起唇,又把它往怀里抱,看着它浑身上下带刺儿的模样,心情舒坦不少。
浣宝却立刻用爪子捂住鼻,瞪着长安:“从哪染上了油彩味,重死了!”
长安不回答,只是凑上前,看着它的小爪子,似笑非笑的开口:“小东西,你身上的酒味,一夜都没散去啊!”
“啊——”浣宝立刻把爪子藏到身后,支支吾吾的。
“酒虽好,却易醉人。”长安把它丢了下来,径直走到躺椅前,又卧了上去。
侍染端着早膳走过来,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不声不响的准备离开。
“侍染。”长安轻轻唤道。
侍染看了眼长安,面露疑惑。
“这些日子,备几张纸吧!”
侍染有些诧异,却依旧不闻不问,只是点了点头,朝屋里走去。
长安的故事,隔年才陆陆续续的记着。今年过了冬,长安竟然又让他准备纸墨,这么看下去,这镇上,长安是不打算久住了。
“老妖精,昨晚看戏了吧?怎么,那戏子是妖,被缠上了?”浣宝也算是只久经风霜的妖,回头想想,把先前探的口风一股脑倒了出来,“那戏子真奇怪,别人画着胭脂,他倒是喜欢油彩。”
长安看了它一眼,懒懒的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又从腰间寻了折扇,在指间玩起来。
“他的皮影戏,看着不错。”半天,长安才来了这么一句。
浣宝哼了几声,跳到花盆前,伸出爪子挠了挠土,转眼间抹在自己身上,又跑回长安身边:“种子就埋在土里,自个儿会长么?”
“恩。”长安闭起眸,淡淡的应了一句。
浣宝瞧他不理人了,也不折腾,变了人身捧着花盆就朝外头跑去。
长安眯着眸,瞧着他的背影,忽然有趣的弯起唇角。
浣宝……长大了些啊!
夜里,长安又跟着人群去看戏。
开戏前,长安来到角落里的酒肆,要了壶春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细细品味着。
隔壁做了几桌人,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没瞧见看戏的人都少了么?”
“听说是镇长病倒了,人都没了意识,日日听着镇长家媳妇哭声,那些大夫倒还真束手无策。”
“怎么就病了呢?会不会是去了不干净的地方,中了邪?”
“镇长前些日子一直忙着李家宅子的事情,哪有功夫去什么地方!”
“李家宅子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管不了这么多,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病了,听大夫说,是劳累过度,气血不善上了头,才成了这副模样。”
“哎,镇长是个好人啊!”
“去、去、去,看你的戏去!”
寻常百姓带着几分说笑,长安也随意听了几句。坐久了,总觉得手上的酒没了味儿,他也懒得继续喝,放下银子朝外头走去。
春日里,过了一阵便来了绵绵细雨,长安又拾起那把纸伞,站在雨中看着朦胧的街巷。
南街搭起了棚子。
算算时日,这戏班子半个月后也就要离开,可这皮影戏演到一半,谁也舍不得就这么断了。
春天里都是些柔风暖雨,长安顺着打湿的青苔,踏着石阶朝棚子里走去。
有了棚子,戏台下面倒是规矩了许多,一张张桌子摆在那儿,上头搁了些点心、茶水,还放着帖子。
长安看了眼手中的名帖,寻着了自己的位子,收了伞立在桌脚,静静看着。
周围的百姓早已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白布之上,依旧是做工极其细致的皮影。
今天坐的近,长安倒是看出些名堂来。
别家的皮影做出来总带着死气,毕竟是死物,就算人的手灵活,也做不出那神态。
可是,情长的皮影却不一样。
说到底,长安是觉得那皮影会哭会笑,仿佛生来就是一场戏,没有谁牵引着,自己把故事走下去。
棚子里飘着股淡淡的油彩味,长安抬了眸,却看见白幕之后那双细长的眼朝他望来,其中尽是笑语盈盈,说不出的风情。
长安也抚上唇角,支着颊勾起笑来。
戏散的时候,长安又走到那小巷子。
雨下久了,便有些淅淅沥沥。
长安不知寻了哪户人家后院的门,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屋檐上的瓦落了下来。
那屋檐挂着灯笼,昏暗的照出一圈黄晕。
长安看着情长踩着水花,走到自己跟前。
情长不撑伞,站在雨中,水溅湿了他的衣裳。衣裳湿了,脸上的油彩却不见褪色。
长安也不动,靠着门板看着他,久了,才见情长贴了上来。
“公子真狠心。”情长靠着他的肩头,笑着说道。
长安抬指,绕着一圈湿发,放在鼻前嗅了嗅:“我也狠心,那人也狠心么?”
“你身上,有她的味儿……”情长轻声说道,眼中都是缱绻。
情长的皮影,眼神中,也透着缱绻。
长安不说话,指腹上的那缕长发依旧带着股油彩的味道,在雨水中,越发的浓稠。
过了半晌,情长缓缓从长安怀里退了出来,看了眼角落里的纸伞,柔柔的笑:“这伞,能借与情长么?”
长安看着他,俯身取了伞,素色的袍子沾上水珠,湿了点了墨的竹。
情长接过伞,指尖在长安温热的手上流连了一会,才撑开它,走进雨中。
长安静静的看着,情长的身影被昏黄的光染上一层温暖的颜色,可在雨中,硬生生的失了温度。
情长,情为谁而长?
“吱呀——”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长安侧首,熟悉的酒香飘了过来,那人双手环胸,又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次离得近了,看着那人眉眼间的清隽,始终带着几分雅致,唇有着姑娘家的色泽,也实实在在是个穿着书生衣袍的女子。
长安看着她,想起那日酒肆外,她衣裳松垮,拎着酒放荡不羁的模样,手指又忍不住抚上唇,浑身徜徉出种酒醉后的懒意。
“镇长的病可好?”长安唇角微扬,眼神中尽是风情。
“不好。”女子放下手,洒脱的挑了腰间的长箫,指着长安,“镇长被带走了三魂五魄,再过半月,怕是救不活了。”
长安伸手,把她手里的长箫夺了过来。五指紧紧的攀附在光滑如玉的竹面,他望进她的眼眸。
“浣宝说你是只别扭的老妖精,我本是不信,如今再见,它说的倒是在理。”
“你叫什么?”长安放轻了心思,把长箫收入袖中。
女子没有回答,含着笑看了眼身后,缓缓朝前走进雨中。
长安忍不住跟了过去,雨刚打上身子,却听她淡淡答道:
“兰桓。”
兰桓。
长安笑起来。
和当初一样,笑容又带着没心没肺。
雨中还留着酒香,长安摸了摸袖中的长箫,终于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对面书肆的主人,兰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