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花样》叶弭

2、重遇

　　盛夏的黄昏。

　　绿色桑塔纳三千“吱”的一声停在云亭小区大门口，后车门打开，李惠从车上跳下来，黄小菲从路边冲过来，拉着她就往小区跑。

　　她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天，让黄小菲发现了她的然然。

　　“他、他在吗？”李惠激动地声音颤抖。

　　“在，快点。”黄小菲和她一样激动。

　　云亭小区的建筑有些年头了，六层高的楼房外立面早已变成黑灰色，外墙漆一块块的脱落显得斑驳，白色涂料裂开了许多缝隙，黑乎乎的暴露在日光下，楼梯道的扶手长期没人擦洗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灰。

　　李惠难以想象，讲究吃穿住的前老婆婆为了躲她竟然一直住在这里。

　　小区里有个小花园，此时被四周的楼房挡住了些阳光，带着热气的微风吹来，桂花树叶儿随风微微晃动，郁郁葱葱透着生命的力量。

　　桂花树下有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玩沙子，小男孩的眼睛又大又圆，粉嘟嘟的小脸可爱极了。

　　看见了，终于看见了她的宝贝！

　　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强装镇定的走到他身边，蹲下后摸摸他的头发，还是那样柔软。

　　她的然然抬起头，好奇的看着她，忽然冲她暖暖一笑。这笑，像春天的花一样温暖好看。

　　李惠也笑了，“然然，你好吗？”

　　然然奶声奶气的问：“阿姨认识然然？”

　　她认识吗？是的，认识。即使两年没见，她依然看出他小时的样子，即使在人海里也能一眼认出。

　　她想笑的，真的想笑，可是讨厌的鼻子好酸。泪水浸湿了眼眶，她使劲的眨了眨，笑着说：“是啊，阿姨是然然的……妈妈的好朋友。”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没力气也没勇气，哪怕多说一个字，就无法控制她的眼泪。

　　是妈妈的朋友！然然高兴地笑，回头看了看，问：“妈妈呢？”

　　他叫着别的女人妈妈！

　　这心，怎么这么痛呢！

　　“没……来。然然喜欢妈妈吗？”

　　然然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两秒后默默地点头。

　　然然！李惠默默地摸他的发，她知道他沉默的原因。

　　二十多天前，黄小菲因拆迁来云亭小区租了一套很便宜的房子，没想到两天前在小区看见了窦俊和他现任妻子。她一路跟踪再通过打探确认是窦俊父母带着窦子然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多。

　　黄小菲观察过，那个女人带然然出来玩总是表现出一副厌恶嫌弃的表情，没说两句就用手指戳他脑袋，骂他，揪他耳朵。

　　然然咧着小嘴，想哭又不敢，撇撇小嘴巴，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孩子虽然小，却能深刻的体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所以人们都爱说小孩子的话最真实。

　　儿子，没有母爱！

　　她低叹一声，“然然，阿姨能和你拍张照吗？”

　　“好啊好啊！”然然高兴地拍掌。李惠拿出手机和他脸贴脸，趁势把他搂进怀里，这柔软的小身子是她的儿子啊！

　　“咔嚓”声毕，她舍不得放开儿子，就这么怜爱的抱着他轻抚他，恨不得把她的生命掏出来给他。

　　“小惠！”黄小菲喊她，那是因为然然的爷爷来了。

　　她必须走，不然就又要看不见儿子了。可是她真的舍不得放开手啊！

　　“快，他来了。”黄小菲跑过来拉开她的手拖着就走。

　　“阿姨。”然然呆呆的想哭的她，他有些害怕，可是阿姨的身上有着他不想离开的味道。

　　这声阿姨喊得李惠的心碎了，甩开黄小菲的手，蹲下来轻轻地搂了然然一把，“然然，阿姨明天来看你，可是要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哦。”然然似懂非懂的点头。

　　“啵！”她忍不住亲了儿子一口，依依不舍的离开。明天还可以来看的，不是?

　　然而，“姓李的，你在干什么！”暴躁的声音在后面炸开，同时也打碎了她的光明。

　　然然爷爷窦家友快步奔过来，抱起然然就破口大骂，什么脏话粗话都骂的出口，然然被吓得缩在他怀里不敢说话，偶尔怯怯的看李惠一眼。

　　“我有探视权，你们凭什么躲起来不让我见儿子。”儿子那怯怯的眼神痛的李惠不敢大声说话。

　　有人好奇的走来，窦家友来了神，大声的骂：“不要脸的女人也好意思要儿子？生不出来就想来抢吗？当初怎么狠下心甩下丈夫和孩子跟人跑了？”

　　简直血口喷人黑白颠倒，李惠气的浑身颤抖，黄小菲看不下去也破口大骂，“他妈的，姓窦的，睁着眼说瞎话，小心被雷劈死。”

　　窦家友更来神，指着李惠对旁边的人说她怎么怎么不要脸，边说边往后退。李惠哪里肯让他走，拨开众人跟上来。

　　然然吓得哇哇大哭，哭的李惠不知怎么办是好，可是只能狠下心跟着窦家友。窦家友请人帮忙喊保安，在他们来到三十一栋前，保安也到了。

　　窦家友用物业费威胁保安，黄小菲也用物业费威胁，虽然她因为拆迁搬来没几天。然然的奶奶也下楼了，恨不得扑上来撕了李惠。

　　其实，真正想撕人的是李惠。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公有公理婆有婆理，有人出主意叫窦俊回来。窦家友哼了哼，不情不愿的打电话给窦俊，李惠从他手上一把夺走手机，“窦俊！”

　　一如夫妻百日恩，即使他们没有恩爱，也曾一起生活了三百六十五天！

　　她恨他，恨他的绝情他的狠毒，可是她骂不出来，只想哀求他让她见儿子！

　　“李惠？”窦俊的声音明显有些迟疑，听李惠说了几句大致明白儿子被发现了，不得不做出让步，“我今天没空，你明天再来。”

　　“好，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你明天一定会到场。”李惠把手机调成免提。

　　“你烦不烦？说了明天就明天！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吓着然然！”

　　“是，可是是你逼的。”李惠内疚的看了一眼儿子，可怜的人儿回头看着她手上的手机，认真的听爸爸的声音。

　　李惠关了手机还给窦家友，“他们都听见了，所以你们不要再无耻的躲起来不让我见儿子。”

　　窦家友黑着脸不吭声，然然奶奶气呼呼的瞪着她。李惠再看一眼儿子，这次看见的是后脑勺，她拉着黄小菲拨开众人离开。

　　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她在小区门口找了个地方坐着，不能回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连夜逃走。黄小菲陪着她，“小惠，要不先去我家吃饭，就算他们要走也没这么快。”

　　“不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就行。”她摇头。只要一想他们有可能会离开，呼吸就好像断了似的。

　　哪儿都不能去，她要死守在此。

　　黄小菲回家做饭，反正老公下班后有三个人可以轮流蹲点。然而，老天似乎很爱开玩笑，李惠在黄小菲家吃了晚饭正要过来换夏强，意外的接到母亲的电话。

　　“小惠，你回来时帮我买瓶药，我头又痛了。”

　　怎么办？黄小菲和夏强帮过她太多的忙，而今晚守株待兔等窦俊这事只能她自己做，可是妈妈的身体也要紧啊。

　　无奈之下，她和夏强黄小菲说定，九点半还没来就不用等了。

　　到家，陶顺英在客厅看电视，“回来啦？”

　　李惠嗯了声，低头换鞋没像往常一样过去抱抱她，把药放在桌上，说有点不舒服进了屋。她不敢过去，因为回来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她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凄苦和失去儿子的痛苦，痛的泪流满面。

　　她不想让妈妈看出她哭过的眼睛，不想妈妈为她担心受怕。

　　李惠花了比平时多十多分钟的时间洗澡，陶顺英很敏感，察觉到她的异常，带她出来喊她一块看电视。

　　李惠只好走过来，陶顺英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了？”

　　她知道瞒不过去，只好撒谎，“没事，单位跟人吵了一架。”

　　陶顺英过来搂着她， “丫头，咱不做亏心事，总有一天老天会睁开眼看到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妈！”李惠把头搁她肩上，泪水无声的滑落。父亲去的早，在她十几岁时就和母亲一起相依为命，浓浓的母爱让她感到惭愧，这两年找儿子分走她大部分的时间，很少陪妈妈。

　　同样的母爱又让她感到内疚，妈妈爱她，就像她深深地爱着她的然然一样。可是，只给了然然一年的母爱。

　　电视上放的什么内容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眼前不断地晃着儿子绚烂的笑脸，柔软的小手和软软的童声。

　　陶顺英换到一档常看的娱乐节目，节目很搞笑，她忍不住的笑出声，拉着沉默不语的李慧说：“看他们多好玩。”

　　其实，老人家看电视不过凑个热闹，不喜欢节目里太过喧闹的气氛，可是搞笑的情节能让她大笑，女儿一定也会笑。

　　为了不让妈妈失望，李惠打起精神认真的看。

　　过了一会儿，主持人请上来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电视里气氛热烈，可李家的气氛却被冻住。

　　小男孩！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她们的然然。

　　陶顺英拿起遥控器要换台。“别换。”李惠怔怔的看着电视，电视上的小男孩变成了她的然然。

　　她好像魔怔了似地，自言自语道：“我看见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