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红』（GL）》柳无盐

3、彼岸（三）

　　因为台风的原因，虽然还未到晚秋，却有着股初冬的感觉。温黄色的梧桐树叶还停留在树上，只是空气已经是肃杀的冷寂。

　　从昨天夜里就开始下雨，更是将冰冷的寒意渗进肌肤。

　　宋陌站在中庭桂园二楼的走廊上，萧瑟的细雨打在桂树上，馨黄色的小花骨朵儿显得娇柔可怜，让人心软的生出许多怜惜。

　　一阵残风吹来，斜斜的吹落了一地黄色的小花，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味，有着几许的水泽冷香……

　　迷药一般浓郁的桂花香……

　　宋陌慵懒的斜靠在走廊的圆柱上淡笑。

　　她的眼神透过这高高的庭院，只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天空。就这样看着……很清冷的早晨，这座庭园安静的只有沙沙的树叶声。

　　雨渐渐的停了。

　　桂树上的乌鸦，一声长叫，抖了抖小脑袋，开始慢条斯理的打理自己的羽毛，它的样子悠然自得……没有拘束……

　　宋陌的眼神有点羡慕，不过这很可笑，她拥有一切，却需要羡慕庭园中一只微不足道，连风雨无法遮住的黑色乌鸦。

　　“呜……。”细小的声音打断了宋陌的思绪。

　　她偏头看到走廊的角落，蜷缩着一只小狗。抖抖擞擞扑动着整个身躯，它那全身白色的绒毛和珍袖型的小身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显得和那满庭四处飘洒的桂花一样可怜无助。

　　“毛毛……。”焦急的女声叫唤。

　　蕾丝边的淑女裙映入宋陌的眼帘，一张清丽柔弱的脸……哦！荏弱，就像是寒风中的花或者这只可爱白色的小狗。

　　宋叶看到宋陌注视自己的眼神，一下子拘谨的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站在原地不敢动。半响才怯生生的喊道，“表姐……早……早上好。”

　　陌表姐怎么会在这里呢，宋叶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宋家虽大，但是到了宋陌这代，只剩下宋陌一个直系继承人了。所以全家上下，莫不把宋陌当成宝贝。

　　她是宋家的公主。

　　只是这位公主殿下，生来长了反逆的骨头……

　　飙车，打架闹事……而且总是喜欢穿着一身奇怪的男装……

　　宋叶从小就怕宋陌，因为表姐的眼神总是很犀利，又很冷淡，朝她看看真的是很可怕。可是如果对表姐不礼貌的话，会把逐出宋家的，这样就拿不到继承权了。

　　宋陌轻轻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摆手。“早……你的狗吧，拿走吧。”

　　“谢谢表姐。”宋叶弯腰抱了狗，很快的消失在走廊。

　　宋陌半弯腰，靠着栏杆托腮。

　　比起那个蕾丝边的公主和她的宠物狗，自己更想做一只黑色的乌鸦啊！

　　五年前，她的一位远房表哥，仗着宋家的权势，在学校调戏女同学，被她撞见了，她把那位表哥打的进医院住了一个月，逐出宋家，削去继承权。一时间宋家所有人惊惧……宋家的女煞星，只是没有人敢谈论。

　　自此以后，宋陌是宋家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哪怕在他们眼中，宋陌是个流氓一样的女孩子，却仍然对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在宋家的小世界里，她被怕，被恨，被爱……

　　昨天晚上，那位爱她的妈咪对她说。“小陌，你该长大了，不能这样玩了，从明天开始，你要去公司跟在你大表哥那学习……小陌，乖……听妈咪的话，妈咪都是为了你好。”

　　呵呵……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母亲，为自己做好了一切决定。

　　“扑……。”

　　乌鸦突然飞走了。

　　宋陌诧异的看过去，一只黑色的猫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停在树干上。因为乌鸦飞走了，它有些生气的逆毛，龇牙咧嘴的不高兴……

　　“哈哈……哈哈……。”

　　宋陌站在走廊上高兴的大笑起来，来回的下人有些不明所以的瞥向笑得高兴的大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乌鸦有翅膀，猫却不能飞……

　　宋陌心情大好，决定去找林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大约是因为昨夜狂风暴雨，空气非常的清新，只是风真的很寒冷。宋陌那个疯子，居然将车调成敞篷的，招摇过市，嚣张的不行。

　　因为天气的原因，六点多的早晨，街道上根本没有什么人。整个城市经过昨夜的洗礼，出奇的干净清爽。

　　市中心广场的巨幅广告看版边，几个工作人员冒着大风，拉下帆布，渐渐的露出新换上的广告版面。

　　宋陌的眼神匆匆一瞥，一个急刹车。

　　黑发黑眸的女子，眼神深邃，如一泓遥不可及的深水。还有那抹熟悉却又陌生的笑，朦胧的画布效果……广袤的森林是她的背景……

　　巨大的海报，高解析的镜头。

　　有一瞬间，宋陌觉得这个嵌在海报上的女人，冷酷的不行……

　　因为可遥而不可及。

　　世界香水龙头SKLL的最新香水『遥』，它所展示的便是一种矛盾的心态，伸手却不可得的痛苦。由国际巨星Shadow代言。

　　宋陌可以肯定，所有人在一瞬间都会被这副海报震撼……就像所有人都会为了Shadow疯狂一样，同样大家也为之痛苦……

　　看版的右下角，有行小小却醒目的字体，『要伸手吗？』

　　要伸手吗？要抓住吗？似有若无……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人却偏偏不会吸取教训……如果不去伸手的话，又怎么会怎么能证实呢？会不甘心的！

　　越是理智的人，越是容易自作聪明，他们喜欢理智的在头脑里分析然后做出判断，因而失去了很多莫名的东西……他们连失败后的痛苦感觉都不曾拥有过。

　　清冷萧飒的空气，明明笑的优雅温暖却是万分冷酷的女人……风从领口，吹进宋陌的身躯里，她全身冰凉。

　　宋陌突然想起来，她十六岁的时候，曾经渴望骑着单车，在一个夏日热辣的下午，顺着无人的平原公路，去奔向世界的尽头。
　　虽然幼稚，却是最真实的想法。

　　如今不过才短短四年，自己已经被颓废的时光折断了思想的翅膀，再也飞翔。抬头望去，四处都是高楼，目光再也投不到遥远的地方去，那世界的镜头也那么缥缈。

　　果然是『遥』。

　　宋陌斜靠在车子边上，拿出手机给周桐影拨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迷迷糊糊间仿佛昨夜没有睡过，在恍恍惚惚一场梦的人生中，垂死挣扎的寻找某些意义。

　　“你好！”温柔的女声打算了宋陌的思绪，只是这却不是周桐影的声音。

　　“你好，我是宋陌。”无意识的抬头看海报。

　　太清晰了，连肌肤都像是在呼吸着空气……猛然，宋陌像是受到了什么出动，她觉得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木，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一些东西，有一种兴奋而懵懂的未知感，像是无边的黑洞让她的虚浮在里面。

　　对方迟疑了一下。“宋小姐，你好，我是孟卿……你是要找影吗？她现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不必了，谢谢。”宋陌挂了电话，拿出一根香烟给自己点上。风还是很冷，她坐上车子，决定还是去找任林芳。

　　青铜色的镂花铁门前，梧桐的树叶落了一地，冷风吹来，哗啦啦的树叶响。宋陌斜斜的靠在车子上，漫不经心的抽烟。

　　她的黑色西服，在雨后的阴天，格外的醒目。

　　香烟随风缭绕着氤氲的湿气，模糊的烟圈……

　　“一大早就抽烟，你不怕得癌症，我还嫌你污染了我家的环境呢。”铁门口，任林芳一头波浪一样曲卷的长发，大红色风衣，黑色的靴子，任天色昏沉，她却总是艳光四射的林芳重彩。

　　“你怎么出来了。”宋陌撇眼有些意外。

　　“有人来跟我报告，说宋家大小姐一大早没事在我家门口抽烟，我当然要出来看看。”她眼睛一闪，盯着宋陌。“你怎么不进去。”

　　宋陌灭掉手上的烟，“我打算抽完这支烟。”

　　“你现在抽烟倒是越来越凶了，你的橙橙呢？她不管你吗？”任林芳挑衅道。

　　“任林芳，你睡醒了没有，没有的话回去继续睡，我走了。”宋陌挪动了身躯，打了个哈欠，冷吹着她的中长发，扫过有些干涩发白的嘴唇。

　　“好了，我不提就是了，一大早你来干什么呢？”

　　“出去喝杯吧，这天气冷死了。”宋陌整张脸写着无聊。

　　“一大早不是烟就是酒，我们还真是颓废的人。”任林芳嘲讽的打开车门。“麻烦关上车顶，我还不想冻死。”

　　“是，大小姐。”宋陌发动了车子。

　　宋陌一整天都跟着任林芳在外面泡酒吧，无聊人家的大小姐自然不知道人间疾苦。

　　又下了一天的小雨，仿佛细蒙蒙的江南秋雨。

　　宋陌一直到夜里十点才回到家，她刚一回家，下人就来报告说，有位周小姐等了她一下午，现在还在等。

　　宋陌有些吃惊，她没想过。

　　匆忙赶到桂园的会客室，周桐影正坐在沙发上一脸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咖啡，玻璃窗外的寒风瑟雨仿佛与世隔绝。

　　“你找我有什么事？”宋陌脱下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

　　她现在不想一抬头就看到早上在画报上看到的那张脸，太具有诱惑力了，在那双眼睛深处闪动的光亮，是自己所无法抗拒的。

　　暗夜的灯塔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早上你打电话给我了，抱歉，我正在洗澡……给你回电话，一直关机，所以下午，我就来了。”周桐影放下咖啡杯，平静的叙述。

　　宋陌分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一个等了她一下午的人，她实在不像。“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看到你的新广告了，祝贺你。”

　　“不客气……也祝贺你。”周桐影顺手将咖啡递给宋陌。

　　“祝贺我什么？”宋陌诧异。

　　“我看了报纸，从下个星期开始，你就正式成为宋氏的一员了。”毫不经意的话语，狠狠的掀起宋陌的伤疤。

　　宋陌缓缓的抬起头，凝视着周桐影，四周奇异的安静，她炽热的眸子闪过受伤的愤怒。早上她想得一点也没有错，这是一个冷酷的女人。“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陌陌，既然你没有勇气反抗，为什么不尝试接受。总要有一个选择。”周桐影平静的说道，唇角泛起的弧度让宋陌为之着迷。

　　“我没有勇气？”宋陌提大了声音，像是被惹毛了的小狮子，随时准备伸出她的爪子。只是她的爪子在周桐影面前只会显得可爱的虚张声势。

　　“是。”周桐影的眼神是她所有武器中，最终必杀技，你不能看她的眼，你会迷失自己的心，受她蛊惑，被她动摇。

　　沉默了许久，宋陌仿佛挫败的自言自语道。“桐影，你是从哪里来的，到底为什么要来啊！”

　　你知不知道，我从你的眸子里，我能看到自己的脆弱，懦弱的胆小鬼。宣告着我们的不同，你的坚定只能折射我的动摇。

　　我内心的野草无法宣泄，疯长，被你看到了丑陋的一面吧。

　　“陌陌，你真笨。”周桐影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话语有些宠溺的味道，顿时让气氛柔和下来，只是这样的直白口气，让宋陌猝不及防。

　　这个人太强了，为什么她的意志力可以比自己强这么多，光是看着她的眼神就足以让自己深深的自卑。

　　为什么！

　　强到让人想脆弱的在她面前哭泣，如同意志力的对决失败……可是究竟人要怎么样才可以象她那样坦然和无谓。

　　从第一次到现在，这个人随时在自己面前那样优雅的展现着自己，为什么有人可以活得象她那样的坚定执着、从容理智。

　　鼻息飘来带着冷清的桂花暗香，混合在开着空调的房间，更是浓郁无比，瑰丽的奇幻迷药一样让宋陌为之眩晕，只能看到对面那双黑色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她到底希望自己怎么样？她到底知道自己的什么？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

　　大脑在散热，宋陌觉得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桐影，星期一来参加我的晚宴吧，我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勇气。”她这样说完，走到周桐影面前，轻柔的蹭了蹭她的面颊，象一直受伤的小猫一样可怜又可爱。

　　“陌陌……。”周桐影有些玩味的轻笑，总是笑的那么让人招架不住。

　　“嗯，我好困。”这桂花真的好香好香。

　　周桐影从宋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午夜，冷风肆虐。她的长发在风里飘扬，没有人看到她的脸是如何的冷酷！

　　只留下她的背影，笔直的……意志坚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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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偶，拥有华美的外表，纤质的体型，还有那栩栩如生的眼神……

　　完美！

　　但它没有思想。

　　宋陌看着身上白雪一样纯洁的纱裙，笑的诡异……她频频的看向门口……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却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宋陌的嘲讽的笑了笑，走回房间……人群中，一双眼睛注视她离去。

　　黑色的礼服，高顶的帽子，手杖……

　　天……宋家大小姐变成了魔术师，她站在华丽的舞台上，笑的有些痞……脱帽向她的观众致敬飞吻……

　　所有的宾客都笑意盎然，用着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这当然是宋家大小姐的一个游戏吧！

　　却没想，宋陌站在台上，得意的对着众人道。“我，宋陌，从今天开始放弃宋氏的继承权。”她笑的像个无知的孩子一样开心，眼神里却透着刻骨的苍凉。

　　魔术师代表——未知。

　　一时间，上下大乱，宋冉心爱的人偶终于崩裂了，它要脱离自己的手心，奔向未知的领域，飞向无边的蓝天，延伸幻想。

　　阵阵哗然中，宴会厅的灯忽然灭了，整个宴会厅在一片幽暗中！

　　啊……此起彼伏的尖叫……谁说贵夫人都是有气质的？

　　灯再亮时，宋陌再无踪影。

　　从舞台从消失了，只留下孤单的帽子在灯光下无人收留。

　　公主殿下在黑暗中逃跑了。她留下了她的帽子，让人知道这不是一场午夜的梦。

　　风吹得猛烈，公路两边的树木哗哗的响，车子开的飞快，宋陌打开车顶，风猛烈的吹起她的发，瞬间驱走她全身的温度。

　　凉……彻骨的凉，却从灵魂里燃烧起一股战栗的火热。

　　饥渴，对蓝天的幻想。

　　她迈出了那一步，正面的较量。

　　周桐影专心的开车，任宋陌畅游在自我的世界。

　　漂亮流畅的线条一般，车子在暗夜中划破一切，冲向前方！

　　“我以为你没有来。”海边宋陌大声喊道，风吹散了她的话语，轻悠悠的飘得很远。

　　“不，我一直都在。”周桐影用风衣将宋陌裹进怀中。

　　就算身在黑暗，宋陌也能感觉到她的眼神，萦绕着她的气息的海风，海水拍打着岩石，世界空寂。

　　无边的黑色苍穹，浪花独自在嬉戏。

　　逃亡者们浪漫的拥抱。

　　“灯光是你弄的。”

　　“是。”

　　“为什么。”

　　“想带你这个快乐的人出来看看日出。”

　　宋陌没有看过日出吗？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莫明其妙的人和不是借口的理由，一切都不构成原因……

　　人如果追究最终，一切大约会索然无味，所以世界上才会有浪漫的语言和甜蜜的谎言。只是两者的区别没有真正的定义。

　　宋家。

　　宋冉看着保镖送来的照片，脸色发青。

　　这个夜晚是真的很冷。

　　周桐影，她居然无声息的出现在小陌的身边了……这太可怕了，小陌，我心爱的娃娃会被她撕裂的。

　　小陌，是为了她放弃宋家继承人身份的么。

　　宋冉沉默了很久才抬起眼，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凝重的丈夫，“尚怀，姐姐的小影回来找我们了。”

　　“小陌她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卫尚怀的表情有些怪异。

　　“这群保镖都是吃干饭的，指望他们都成不了事……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赶快把小陌找回来……还有，她的身份也只有我和你知道……。”宋冉看着卫尚怀，不再言语。

　　“我知道。”卫尚怀答的冷冰。

　　“小陌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要保护她。”

　　卫尚怀听了这句话冰冷的盯着宋冉，“你是为了宋家还是小冉。”

　　“都有。”宋冉极其冷淡的回答。“尚怀，不管怎么样，小陌是你的孩子，不管来的人是谁，你都有义务守卫她。”

　　“当然，我是小陌的父亲，我自然不会容忍别人伤害她。”

　　“就算那个人是小影？”宋冉突然反问。

　　“小冉，我不想跟你吵架。”卫尚怀隐约有些忿怒。

　　“她的眼神真象姐姐呢，不过这轮廓太深了，象那个人。”宋冉的目光落到照片上。

　　“宋冉，提到辛童，你不会做恶梦吗？”

　　宋冉诧异的看着卫尚怀，嘴唇有些发抖。“我恨你，你们所有人，最好都去死。”说完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优雅的抬起头，完美的高傲表情，高高在上的宋家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