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下雨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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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莫名其妙地坐在餐桌前。在下雨天也没有沾到一点污泥的洁白球鞋并排等在玄关。
余光扫过身边，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贼，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偷窥着属于她的一点一滴。
整个屋子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他手边留着几本网球杂志。
不耐地翻着杂志，却意外地看不进任何新闻。“嘶——”，翻到一半的书页卡住，闪亮亮页面的边角裂开了一些。于是正厅里唯一零碎的翻页声也停了下来。
现在只能愣愣地瞪着手中的书页，一点点淡淡的愧疚让气氛有些尴尬。手冢又稍微坐正了一些，在眼镜的掩饰下把视线从面前的杂志上落到他面前许久未出声的师傅身上。
可是她只是安静地端坐着，手头仍旧整理着一味一味的药材，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窘境。
只剩淅淅嗦嗦的干燥药材窃窃私语。清苦的气味和渐渐沉淀下来的温和宁静一起，伴随着厨房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弥漫在这间不大的组屋里。
本来这样的沉默应该是最让他冷静而且感到自在的。不用过多地考虑对方的感受，他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地以自己的利益来估计接下来的情节。沉默是他控制局势的关键。
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在用每一次的呼吸声狠狠地勒着自己的脖子，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自己端坐在长辈面前东张西望的狼狈。
所以他真的是希望突然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来打破这样的安静。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腿自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因为端坐而麻木——第一次是被爷爷罚坐——对面的师傅终于停止了整理药材的工作，转而开始跟他说话。
“手冢君，”他听到她用带点微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于是不由自主地做得更直，“泪儿那个孩子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不，完全不会，神月总是很好地……照顾她自己。”谎言。手冢听到自己在心里说，神月明明总是让人担心。担心她为了胜利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担心她美丽的眼睛里失去星光，担心她在父亲面前笨拙又慌张地不知如何去表达那份亲情，担心她信任其他人甚于自己——当然仅限男生，担心她突然什么都不说就跑开，担心……担心她有一天会丢下所有人独自前进。
那样他就再也没有借口牵着她的手为她开路，陪她前进了。
不是猜测，也不是了解，更不是自欺欺人。他只是知道她坚强如斯。
“呵呵，我是看着泪儿长大的，她眼珠一转我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师傅并不介意手冢打断她的话，只是示意手冢喝茶冷静一下，“她的母亲因为车祸离开得很早，泪儿却总是认为自己最后迟到所以才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她的父亲也因为不知道要怎么照顾这个孩子，才把她交给了我。而我，十年之前也只不过是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手冢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师傅了然地一笑，仍然以原来的速度慢慢地说下去：“我们……可以算是相依为命。但是我不让她叫我‘妈妈’，是因为我很明白，在她心里，也许会有和母亲一样重要的人出现，却永远不可能再有一位母亲了。所以，我是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她，而在她心里，我想我是和母亲一样重要的人……但是，手冢君，神月的心里……”
师傅忽然停下，只是微微点头向他表示歉意之后转向厨房。
手冢看着她的微笑明白了什么，也很快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里。
他就这样看着微笑的神月端着两碗饭走过来。
她淡定温和的微笑，就和注视着她的师傅一样。
下一秒钟，他就因为心里潮水般涌上来的苦涩疑惑感到微微窒息。
神月，你的心里……真的还会有留给我的位置吗？
“呐，师傅，我上了高中之后就不打网球了吧？”
想着神月的话，手冢撑开伞，走出几步之后却因为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转身。
神月只是安静地倚在门边，冲他无奈地笑笑，然后深深鞠躬。
雨不停，有一些溅上了他的镜片，让他看不清她逆光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之前不是那样看重与自己的承诺吗？不是甚至愿意输掉比赛让自己受伤也要遵守那个变强的承诺吗？那个冷漠的眼神之下不是有着那样激烈的热忱吗？
是他高估了神月的坚持……还是高估了自己对她的重要？
微微皱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含在喉头：“雨很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深深鞠躬却不曾抬起头，她的声音在雨声里听起来破碎而无助。
不用说对不起。他很想这么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所以他只是撑着伞站在雨里，手指握紧伞柄，直到指关节发白。
自己好像在生气。因为什么而生气。
失望吗？不甘心吗？遗憾吗？……难过吗？
只是想陪伴在她身边。
雨水冲刷着一切。她没有撑伞就跟了出来。
平时骄傲的马尾不再飞扬，只是任刘海让水滴凝成泪痕滑落脸颊。
手冢的视线有点模糊。
就好像，突然之间，他被她推开，一个人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她在雨里渐行渐远。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推眼镜之后才再次睁开眼。
凤眼里是一丝无奈的笑意。
不过，也许只有他能追上她的背影……
忽然被抓住手臂拉进路边商店的屋檐下，神月猛然回头：“手……”
“雨很大。”手冢固执地打断她的话，然后把伞放下，不容神月抗议就用外套把她裹起来。
“对不起……”神月微微低下头，伸手就要把外套脱下还给他。
手冢轻轻按住她的手，和往常一样凑着她的身高微微低头：“要还的。”
……要还的？！神月惊讶地抬起头：“我放弃了网球，手冢君不生气吗？”
他带着点笑意看进她的眼瞳里：“我很生气。”
“呃……我应该说手冢君很直接吗……”神月挑了挑眉，眼中的光华随着自嘲的淡笑一掠而过，“请别在意，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可是我没有在开玩笑。”手冢轻轻叹气，帮神月拉好外套的拉链，“放弃只是因为你有你的理由。”
“……”神月的手指无意地覆上他的手指，停住，冰冷。
“可是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反握住她的手指放下，手冢迟疑了之后才伸手拭去她脸上的雨水痕迹，“我只是遵守承诺，等着你变强的一天。”
“就算那不可能实现……”神月的视线移向路边的禁止通行箭头。
“不，承诺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手冢重新捡起伞，身形在雨夜中有一些单薄，“就算一方似乎不可能遵守，只要另一方等着，就还有希望。所以我只是在等，等我们的承诺实现的一天。”
“我们的……”神月有些失神地看向手冢。
“而且我也在等，”他只是很自然地伸手扶上她的肩膀，然后把她笼进他的伞下，“等你把一切都告诉我。”
感受着温暖隔着衣物传递到脸颊和手臂上，神月如倦了的小猫一般放心地偎依：“那么，我觉得手冢君不用再等了……”
只是一个很短很普通的故事。
身为网球运动员的母亲帮女儿寻找球拍的时候不慎跌落楼梯。然后在雷雨天，母亲临终，女儿却因为在医院与父亲走丢而迟到，最终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然后父亲再婚，将女儿托付给一个失去了孩子的中医抚养。
所以这个女孩害怕雷声，讨厌阴暗的鬼屋，厌恶迟到，渴望温暖。
只是现在网球已经快要把来自师傅的温暖从她的心中掩盖。
不要再迟到……也不要失去师傅的温暖……
只是这么简单的故事。才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神月家门口。
手冢稍稍加大了手下的力度圈住神月微微颤抖的肩膀。
然后他很快被怀里仍然颤栗的小猫推开。
意外地没有感觉到失落。早就已经知道她的坚强不允许她为失去什么而沉沦，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她失落的时候借出些许温暖。
她用力向他点点头，眨眨眼，又是星光一片：“那么，手冢君还是早些回去吧。”
“还是麻烦手冢君了。”师傅看着神月走回卧室，微笑着把准备好的替换外套递给手冢，“泪儿的心里……”
“我明白。”手冢接过外套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师傅的意思。
再次撑开伞。雨还是没有停。只是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每一份思念。
手冢抬头看了看夜空。雨滴落在镜片上，他却习惯性地闭上眼。
因为抬起头会让雨水落进眼中，所以人们总是错过下雨天的美景。
那样空寂的天空里……盛着满满的，天空对大地的思念。
终于无法让浮云遮掩自己的心情，天空才会下雨吧？
天与地之间隔着一个世界。雨却能如此轻松地把天与地交织在一起。
他和她之间没有天涯海角。只是那份承诺，能不能永远羁绊着互相的视线……
他以为自己知道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下雨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