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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上穷碧落下黄泉 ...

  •   离人莫劝归,
      不相见,
      誓寻君,
      上穷碧落下黄泉。

      莫离无尘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离别半年之久的女儿,满手的鲜血,满面的泪水,跪在血泊里,一遍又一遍的低喃道:

      “你这个骗子……你是个骗子,是……骗子。”

      茫然的双目,没有焦点,没有感情,没有……什么都没有。

      想他莫离无尘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惊慌过,他呆立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在绝望的边缘失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希望,陷入深渊,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认识的莫离园。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该早些出现,早些找到她的女儿,带她回家,绝不会让她受这份苦,遭这份罪。

      “小四,到底怎么了,你告诉爹……这到底是怎么了?”

      “爹……”空洞的眼里流着泪,茫然一片的眼里,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爹爹的存在。

      “走……爹带你回家。”

      莫离无尘想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怎知,手下一滑,莫离园双腿似是无骨地又软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你的腿?!”莫离无尘大惊,双目紧盯着她的双腿看去,眼中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一般。

      莫离园软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幽幽地看着远处。“爹……走不了,回不去了。这里……空了。”

      惨白的一只手缓缓攀上,轻轻一落,正抚在了心口的位置。

      …… ……

      或许,是个梦吧,是个噩梦,短暂的噩梦。梦醒了,这些就会模糊了,现实的会清晰起来,清晰的,是这些天来他们的甜蜜,他们去山中狩猎的情景,是他教她如何写名字的情景,是……夜夜握着他手心的温度。

      他说过,再过阵子,便把小姨接过来,还有刘叔,说要他们做婚礼的主持;

      他还说,要在村口栽一棵梅花,因为她说喜欢有梅花的地方;

      他说,床边要再掏一个洞子了,看不见脸,会有些寂寞;

      他还说,病好了,可以开始练功了,练好了轻功,就可以一起去寻龙骨了。

      可是……

      这些曾经的现实却渐渐模糊在她的眼前。

      就在早晨,只是一个早晨的突变,她措手不及的戛然停止了她所有的幸福……

      …… ……

      早上,一切如常,只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屋外来了两个人,莫离园那时只觉得,是两个中原打扮的男子,来讨水喝,便给他们倒了一壶。

      唐烜抱了好多的木柴回来,笑着点她的脑袋。“今天居然起了这么早,是太乖还是太怪啊?”

      “嗯……因为昨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那,中午休息的时候,你多睡会儿……”唐烜抚拍着她的脑袋,转目间,便看到了院子里的那两人,他先是一怔,接着听到莫离园解释道:“哦,路过的,来讨水喝。”说罢,她赶紧乖巧的抱过他背上的干木柴,向后院跑去。

      或许,那时她该回头看一眼的,如果那时她就发现了,发现了唐烜一脸的惨白,或许,就不会让他走掉了,如果她可以阻拦……

      她发誓,她愿用命去拦的。

      因为没有‘早知道’,所以她放他去了。就在他说要离开一下的时候。

      “他们迷了路,我去送一下,一会儿便回来。”

      “嗯……”临走时,她又唤了他一句。“我学会做岐鱼了,昨天李婶从义江带回来的,我中午给你试试手,嘿嘿~!”

      “好。”他那时答应的很干脆。

      莫离园挽起袖子,伸手将缸里的两条鱼拎了起来,‘咚咚’两声,两只肥大的鱼便晕死在了菜板之上……

      那时唐烜看得笑了,不是笑她出手的干脆,只为她那一脸的认真。

      或许,再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她真的会成为一个好主妇,一个好母亲,可是……他或许看不到了。

      唐烜回过身,一步步走去,仰天看了一眼,蓝蓝的天,无云无风,好天气。

      …… ……

      那时的唐烜,浑身颤抖了一下,不是怕,只是惊。他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这等的面子,元天阳,居然为了他,龙体长途跋涉到此偏远之地。

      平川之上的帐篷里,元唐的一代君主高高在上,目视着叛逃的臣下,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你的脸色,看上去比上次好了不少……锐气,却少了。”

      “臣……罪当万死。”唐烜深深地跪在下方,额头紧抵在地上,始终未抬。

      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终究,还是没有资格再延长一点点,那样的幸福。

      上方久久未传来声音,帐中静默了好长的时间,唐烜只觉背上一重,抬目间,便是圣上那近在咫尺的炯炯双目。

      “爱卿啊,你救了朕的江山,救了元唐的黎民百姓……你何罪之有啊?杨将军大破夕辽,龙大人已与我说明,那是你与他合演的一出苦肉计,你不知……你这一走,满朝文武皆是为你求情的声音。该是朕……谢你啊……”

      唐烜猛地一个抬头,不可置信的双目与皇上对视了许久,直到身子被对方渐渐扶起,狂跳不止的心,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是这样的结局,是可以这样完满的一个结局。

      唐烜痴痴得看着圣上,似是还无法完全相信这一切,这时,元天阳笑着于他赐了座,笑着说道:“爱卿……这些日子,你可好啊?朕好是牵挂。”

      唐烜脸色一怔,作揖回道:“罪臣不敢,蒙圣上不弃,今后……定当以死相报。”

      “哎,爱卿切莫再说此话,你这次居功甚伟,前几天,你命黑旗军送来的文书我看过了,国舅鳌汶竟暗通夕辽右将军,企图将两国一并吞之,谁敢想到,他们……好大的胃口啊。所幸,你这次机会把握的极好,杨将军既以退夕辽,转而五万大军回朝,又有黑旗军做护,国舅一网,尽擒。这一仗……我们实在胜得漂亮啊……”

      唐烜深鞠又道:“这一切都是按照圣上吩咐去做的,若不是圣上吩咐臣跟踪鳌汶的亲信,也不会如今日的收获……一切,皆是圣上英明。”

      元天阳命人搬来了酒水,又与唐烜举杯道:“爱卿最令人佩服得便是你的前瞻性,你几次身处险境却又能临危不乱,指挥着你的黑旗军将大内的消息捕捉到飞蝇不漏,还有你与大臣间的亲密合作,几乎……都要将朕瞒过去。”

      唐烜肩头一晃,抬目视去,只见那高坐在上的元天阳仍是一脸的慈眉善目,笑得好是祥和,心下一松,便又闻得那边之言:“爱卿啊,如今正是需要你才能的时候,朝中向来不和的文武二丞都是连番共举你,是啊……元唐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回朕身边来吧……”

      “这……”唐烜脑中一阵急思,他难以抑制的挣扎起来。

      一面,他不愿辜负皇恩,不愿违背当初对父亲的承诺;一面,他又不想停止初拥有的幸福,那短暂的美景,这种前顾后虑,让他一时难以作答。

      “对了,还有一事……朕希望你,能以大义为先,务必要处理好的……”

      “圣上请说,臣定当竭尽所能,为君分忧。”这种作为臣子该说的话,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几乎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而元天阳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点头又道:“神偷四环的事……你是否还欠朕一个说法。”

      ‘咯咚’一声,唐烜感到自己的心脏生生漏去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扎在了心上,让他紧张的连细微的呼吸也不敢。

      “她以皇宫所盗宝物作为要挟逼你成亲一事,我已知道,你便不要再瞒我了。眼下,朝中一片繁荣之象,正是你要大展宏图的时候,你也不愿落了话柄在旁人手中吧,这件事……定要做得干净,莫给自己留下岔子。”

      “皇上,臣罪该万死,不求皇上原谅,只是……小四这事,臣不知圣上从旁人口中听到的是如何,臣……与她是真情实意的,绝不是要挟,她已是臣的妻子,还请圣上……”

      “什么真情?!”元天阳一把拍在了桌上,口气再不是前时的柔和,猛地激烈了起来。唐烜当即跪倒在地,叩首以待。

      “真情?好,我便与你说真情,我与华荣兰德妃成亲五载,朝夕相对,被那神偷掳去后,人虽回到宫中,却因受不了后宫的碎语,自缢身亡……真情,与我五年的结发妻子就比你们的感情浅吗?”

      唐烜没想到华荣兰德妃一事,会闹的如此之大,心中难抑得悔恨,再叩首,求道:“圣上,请念在臣两代忠心为国,先父战死沙场,一生心心念念皆为元唐,臣不求圣上垂爱,罪臣愿从此贬为庶民哪怕是发配边疆也好,只求能换我妻子一命,求……皇上开恩啊!”

      唐烜跪在那里,使劲地磕了几个头,心中的恐惧与急切已超越了所有。是的,在这一刻,他想通了,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的变故了。

      原来,输得那个,还是他,是他唐烜。

      “不可能。神偷四环,罪大恶极,不只是皇家颜面的问题,她若不死,我拿何去面对华荣得游魂,我以后如何面对朝上一众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又当如何看我?你若不从……爱卿……你,你终究是要叛我吗?”

      果然……

      兜了那么大的圈,果然,还是这样的结局。

      唐烜沉跪在那里的头,未抬,久久,只吐出一句:“只求……留她一命吧,圣上。”

      “留她一命?”元天阳重复着他的话。“好……看在,看在你为元唐建功的份上,我愿再退一步……”

      …… ……

      若是个梦就好了。

      莫离园低头看着身下的一片血泊,手上,脸上,腰间,衣袖上……

      “这必须是个梦……”她如是说道。

      是的,必须是个梦,因为这若是现实,那么……就是个足以毁灭她的现实。

      “小四,你的腿怎么了?”莫离无尘一脸的惨白,双手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颤抖得问道。

      莫离园摇了摇头,又一行泪滑下。“爹,好疼……”

      是不是,梦醒了,就不疼了。

      然后一切又都回来了。

      锅里的鱼快熟了,不过还要再焖一会儿,大婶说这样才能入味儿;她又炒了一个有些难看的青菜叶,试咸淡的时候,她的手指还被烫伤了。

      不过她不觉得疼,因为她想着,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伤撒娇了。

      可是,终究……

      现实太真实,真实到,她切实感觉到了□□上的疼痛,痛到她……

      声嘶力竭。

      “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

      一遍一遍的问着,不厌其烦,哭得像个孩子。

      跟当时一样,她也是这么问着他的。

      …… ……

      莫离园蒸好了鱼,又等了很久,才等到唐烜回来,他面无表情的走进院子,像是看不到她的身影一样。

      “怎么了?”莫离园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四……”

      “嗯。”莫离园点着头。“快说,一会儿鱼肉要老了,就不好吃了,你可莫说我手艺不好啊!”

      莫离园撒娇地笑着,他却依旧面色无澜地回视着她。

      “小四,我想……再走远一点的,再和你。我想……再和你去更远的地方,我想……再任性一点的。”

      他轻轻地搂过她的纤腰,靠在她的肩头,话中,难掩得悲哀……

      只是零碎的几句,莫离园却好似真的听懂了一般,肩头一怔,淡淡地问道:“要……要回去了吗?是他们来了吗?”

      唐烜靠在她颈边的头微微点着。

      “我、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身子一怔,正要脱身。唐烜紧紧搂住,不让她动弹。

      “小四……你相信我吗?”

      莫离园静了好一会儿,未语,只是大力的点着头,回应着他。

      唐烜涩笑地勾起唇角。“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他手中又紧。“我以为我还会和你走很久,我以为……我的力量,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强,原来……我一直以来相信的,只是你,相信你能改变我,相信你能让我不再受锢于过去,可是……我让你失望了,我还是这样,没有变化。”

      莫离园被唐烜紧紧搂住,那力道,甚至让她有些疼痛,猛地,腰间一阵刺痛,登时,让她双目一怔。

      一切都来得毫无防备,因为太过信任,所以没有防备。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刺中了她的中门,卸去了她全身的‘气’。莫离园顿觉身上一阵虚软,却又,被紧拥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似乎,就在这一刻,她看透了他的内心,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于是,泪水再一次难以抑制得流了出来。

      “不、不行……”莫离园颤抖地说着那几字,似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反抗此时的虚软一般。

      她看不到唐烜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摇了摇头。

      “我就是这么一个软弱的人,想给你幸福,却又没有勇气。曾经,我只为皇上的一道令,一个父亲所说的‘忠’字而活,可是,偏又在遇见你之后,害怕了死亡。对于我这样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啊。这几日……这苟活的几日,已是我这生,最幸福的时光了,我想……是可以无悔了。”

      怀中的人,似乎依旧在挣扎着,是的,莫离园确是在挣扎。

      ‘不能让他走掉’。她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次分离,他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会……见不到了。

      所以她用尽力气的咬着他肩旁的衣衫,是,握不住他,即使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她也要咬住,哪怕是用恨,也要留住他。

      “我是个没有资格的人,不敢抱你太久,怕……舍不得离开。所以我总躲着你,从我们认识第一天起,从我装作没有发现你的踪影开始,从……握过你温暖的手开始。我没有那样的资格,因为……知道始终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连一个正式的成亲仪式也不敢给你,所以……不敢要你。小四,我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所以,不要相信我,不要喜欢我,不要记得我,也不要……在我这里,停留太久。”

      他把她抱进屋里的那一刻,轻柔到了极致,像是抱着一尊陶瓷一般,那样轻柔地将她落在床上。

      起身的时候,莫离园咬着他的领口,他却又是毫不怜香惜玉的,狠狠地脱离了她得撕咬。

      “别、别走……”她剧烈的喘息起来,好似,已认定了这是永久的分离一般,莫离园就是这样莫名的,莫名地悲伤到了极致。

      “带我一起去,我、我求你了……”

      莫离园的一生,从没有求过任何一个人,从来没有!

      想要、需要的东西,她都是凭自己双手去争取和获得的,这样卑贱而又屈服的求着一个人,此生,只此一次而已……

      然而这样的卑微,似乎还是未能打动唐烜,或者,是视而不见吧……

      “欠你的,我来生再还,”

      她已哭做了泪人,顷刻间,目光已不再是卑微,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干涸的双唇微启,轻吐道:

      “还?怎么还……心,这里……被你拿走了,没有了心,你要我怎么活?剜去了我的心,你、你要怎么还?怎么还啊!”

      “即是个欠着你的人,便忘了吧……”

      唐烜缓缓的转过身子,甚至连最后那一眼,都没有好好地看看她,衣摆微微撩起一角,背影,还是初见此那样的沉重,那样的清瘦。

      不带一丝犹豫得,离开了她得视线。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唐、唐烜……”狼狈的,毫无遮掩的,这就是莫离园哭泣的方式。

      她虚软的身子终无法再支撑下去,倒去了一旁的墙上,墙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石洞,微微的凉风从那里穿透过来,却像刀一般,扎进了她的心房。

      莫离园忍下泪水,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开始运气。

      气门一破,若要蓄气,起码也要半日的时间,可她有寒冰附体,如果可以集中精力,或许……还能更快一点,半个?或者一个时辰?没错,要靠自己……要努力……

      只要努力,一定能再追回来的……

      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会追回来的!

      …… ……

      她当时是那样天真的想着。

      她当然不会知道,就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不只是她,谁都没有想到。

      那时的莫离婷还疾驰在来路上,她隐约感到,已迟了,来不及了,这一卦……占得太迟,命运的牵绊,终是谁也改变不了了。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天意难违吧!

      莫离无尘是在接到莫离婷的急件后赶来的,他的轻功绝顶,虽是先到了一步,可他到的那一刻,却依旧是……

      迟了。

      …… ……

      黑旗军的刀很快,锋利无比,见血封喉,不过,他们的宝刀并未出鞘;

      黑旗军训练有素,唯命是从,所以,他们队列有序的站成一圈,头顶烈日,面不改色;

      黑旗军是唐烜一手带出来的,可是,即便是这样,皇令一下,他们还是以天子为尊。

      ‘一命换一命。’

      ‘你后悔吗?’

      唐烜摇了摇头。似是作为对皇上,对心仲,对黑旗军,对所有人的回答了。

      那时,平川上起了好大的风,无端吹来些沙尘,也不知是飞沙还是那烈日的关系,一时间,只觉那人群正中站得笔直的唐烜,有些刺眼。

      心仲跪在距离他很远的一个角落里,他被点了穴,点他穴位的人下手很重,他伤得要比莫离园轻一些,只是,心里的伤,却不比她轻……

      至少,她不用亲眼目睹心爱的人被乱箭穿心的场面了。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一遍遍发问着,却没有人可以再给他答案了。

      他以为他什么都参与了,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才是最傻的。

      唐烜在离开帐子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句句入心,他不敢忘。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残忍。

      根本不是杀不杀小四的问题,也不是皇家颜面的问题,更不是皇上要故意难为他。这一切,早就是被计划好的,从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从……唐烜坐上暗察官,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的那一天起。

      当今皇上是个很聪明的人,有手段,有决心。他懂得用人,懂得如何控制人。那时他刚接管皇位,兵荒马乱,朝中动荡,他需要唐烜这样一个人存在,他需要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帮他监控大臣的眼线,他建立这样一个集权的人,也可以说,只是为了和鳌汶对抗。

      唐烜,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用他,因为他的以死救驾的忠心可以让众人心悦诚服,用他,因为他确实够忠心,用他,因为最好控制。

      唐烜夕辽的血统,是皇帝最好用的筹码,若有一天不需要这个集权了,或者他叛变了,这一个理由,足以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位子一把拉下。

      暗察官,永远……只能是个暂时的位子,在这位上坐过的人,就必须以死来结束一切集权的力量。

      是的,他不死,刚刚稳固的皇朝,无以让群臣诚信效忠;他不消失,皇城内的黑旗军,无法完全回归皇帝的手中;他不死,海内升平的大计,还无法展开……

      所以,这不是死,而是牺牲。

      唐烜,从一开始就是为这样的目的而存在的一颗棋子。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去计较。

      就如他不怕死的冲劲儿一样,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所以,今天的结果,他不怨任何人,这都是他应得的。这一切,都是照着他原先预料好的路走的。

      除了一件事……

      小四的出现。

      若不是她,或许,他会走得更洒脱一点的吧!

      后悔?还是遗憾?

      不。纵使再有万次选择的机会,他也要与她相遇,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他真心的感激上苍,给他这样一个短暂而又幸福的记忆……

      “黑旗军听令!”

      ‘噔’一声,齐齐站了一圈的黑旗军高举起手中的漆木长弓,挺身而待。

      唐烜仰天长吐出一气,转头,对着帐内高声喝道:“圣上!请下令。”

      风卷沙撩,枯草在烈日下幽泣,干裂的大地在乞求着甘霖的落下,有人……在远方急急的呼喊,呼喊着谁的名字。

      好长的时间,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落下,接着,帐内又传:“行刑!”

      心仲在那一刻,耳边响起了什么熟悉的声音,他全身的神经绷到了极致,同在那一刻,他冲破了穴道,手脚恢复了自由,他疯狂地倾身冲上……

      ‘噌噌噌’那破弦而出的声音,那般的刺耳,那般的……清晰。

      十三个人,十三支箭……

      心仲看到那缓慢得一幅画面,太过锥心,太过悲壮。

      一个散发而立的战将,仰面深吸,那敞开的双臂,迎接的,似乎是燥热的骄阳,无惧,炙热……和死亡,十三支箭,箭箭无空,身上,腿上,臂膀,穿肉刺骨……

      “大人————————!!!!”

      心仲再无法抑制,狂涌而出的泪水。

      唐烜似乎没有听到他撕裂般的呼喊,他惊异地发现,那些被箭刺中的皮肉,居然没有了疼痛的感觉,阳光下,第一次……

      如此的温暖。

      带着对一个人的思念,静静的等待着死亡,一抹笑,迎风破沙,独立于一片平川之上……

      ‘心被你拿走了,没有了心,你要我怎么活?剜去了我的心,你要怎么还?’

      那执拗地一张怒脸,渐渐清晰在骄阳刺眼的光亮中。

      “欠着的,下辈子……定不能忘。”

      直立的身影,屈膝而倒,含着笑,英伟得让人不敢直视……

      …… ……

      …… ……

      这种感觉不好,很不好,她从没有这么慌乱过。她急促的向着村外的荒地上奔驰着,每每回忆起他刚刚的表情,离开时的动作,不知为何,她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荒坡后是一片平川,稀稀落落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但是,她心中的那一处空荡并没有好多少,依旧是莫名得刺痛着。

      她发誓,待找到了他,一定要将他打一顿,还是毫不留情的那一种。为什么,为什么她堂堂阎王世家的人,要为他一次又一次的受这份罪呢。

      一步步靠近,一点点清晰,一阵阵血腥的味道,一幕幕……

      让她心惊肉跳的景象。

      她一直奔驰的脚下踉跄了一下,重重地栽在的地上,来不及迟疑,她试图出地上站立起来,可是,双臂无力,竟……无力到支不住自己的身子。

      那是谁?

      躺在那里,闭着眸子……

      又是谁?给他盖上了一张草席。

      应、应该是她花眼了吧?

      没错,一定是看错了。她错乱地呼吸了几下,颤抖着身子,跑上前去……

      军中的几人在这空旷的平原上见到了生人,正要阻拦,却见那陌生的女子已掀起了地上的草席。

      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我就说,是搞错人了吧?”莫离园痴痴地扯出一抹涩笑,惨白如纸的脸上,滑过一行水迹。

      “喂!”她伸出那颤抖不已的一支手,推了推地上闭目无息的那具‘尸体’。

      “喂!你,你搞错了吧?你干嘛跑来这里?你干嘛躺在这里?还、还……扮成这样……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呀,唐烜——!”

      周围的士兵渐渐围了过来,一个两个,最后围成了一群。

      人群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只流泪,推着地上的男子,久久,没再说一字。

      莫离园侧着头,看了很久,似是……很,艰难的下了一个决定,这个人,是唐烜。是她的唐烜,刚刚还和她吵着闹着的唐烜……

      可是,他闭上眼了。

      “你、你给我睁眼!”莫离园突然怒喝了一声,可是,地上的人,依旧是无声无息的。

      她一把扶起他的身子,运气于掌,将内力输进他的体内,是的,她可以把内力输给他的。

      可是,她试了很久,原本就虚弱的身子似已没有再多的内力了,茉白的唇色渐渐干涸,除了脸上渐渐漫下的泪水,她似是已无能为力了。

      “姑娘……他已经死了。”

      一个士兵,好心的提醒她。

      偏,就在那‘死’字说出的一刻,莫离园像被人狠狠捅进了一刀,手下一个疾去,‘咚’的一声,一颗活生生的头颅,滚落去了地上。

      没有任何武器,除了,手中握着的一柄发簪,上面,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沾到。

      “他没死,谁也不许说他死了……”她继续运气,可心中刚刚的一方涌动,气息错乱,一口鲜血便喷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军中的一众围观者炸开了锅,眼看着她杀人不眨眼的手法,又是怒又是怕……

      “是谁?是谁在外面吵闹。”

      那一阵帐中的声音划过,击溃了她的最后一丝理智。

      是他,原来是他。她早该想到的,能杀他的,还能有谁呢?

      “唐烜!唐烜!唐烜!我恨你——!我恨你啊————!”莫离园猛地晃着她的身子,怒吼道。“你选了他,你还是选了他。即便是死,你还是要选他,宁愿欺骗我,背叛我,也要选他么?!”

      娇小的身影,渐渐站立起来,带着一身的鲜血……

      “好,那我就把他们……全部杀光……”

      那一刻,风撩过她额边的散发,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她狰狞的模样竟让人觉得犹如三九寒天,再扎眼的时间,视去,人已消于原地……

      …… ……

      莫离无尘赶到的时候,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十多年的时间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疯狂的她;第一次见,用‘手’杀人的她;第一次见,比自己还要残忍的杀人手法……

      便是许多年后的无尘回忆起来,当时见到那一幕的他,甚至也感到了一丝的恐惧,因恐惧,而不敢靠近。

      让身为四阎王之一的面阎王都不敢靠近,那,又当是如何得场面呢……

      爱也如她,恨也如她,爱恨分明,爱恨又是难明。

      她便是如此的执着,执着于自己的信念……

      离人莫劝归,
      不相见,
      誓愿寻君,
      上穷碧落下黄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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