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心上》花言言

28、谎言

　　周三时下了一天的雨，天阴沉得仿佛要从头顶压下来。苏谨言端了杯咖啡站在窗前，路边的一棵大树在狂风里被吹断了树枝，可怜兮兮的落在红色石板路上。苏谨言转身拿过手机，她刚跟叶世宁通过电话，机身还是热的，可是她总觉得有些虚假。那个男人的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像咳坏了嗓子，沙沙的，如同随时会断掉的无线波，怎么听都不真实。
　　她发了会呆就到了下班时间，她撑了把伞走出公司大门，站在街边她突然不知该去哪，风吹来打湿了连衣裙，裹在小腿上，不知有多狼狈。
　　她在路边站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打了辆车直接去了医院。

　　那晚手术结束后，苏谨言便直接回了家，后来听说叶淮明是急性胃出血，做过手术便没有大碍，接下来好好调养就行。可是接下来两天她都没有勇气去医院看他，她怕见到江景薇不知会有多么尴尬。叶恒对此不以为然，笑话她端得厉害，年轻时不随心所欲，老了老了再有什么不甘心之举，岂不让人笑话。
　　苏谨言本着脸自动忽略了他的话，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是恨自己不该跟苏尘吵。

　　到了医院，苏谨言躲躲闪闪的上了楼。到病房前，她没着急进去，轻轻推开门小心地查看了一下，见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放心的推门走进去。
　　叶淮明还在昏睡，病房里亮着乳白色的灯，窗前摆了一盆剑兰，艳俗的粉色花瓣，有些可爱。窗外狂风大作，屋内却温暖得让人战栗。苏谨言突然觉得冷，无故打了个寒战，缩着肩膀，小心地在床前坐下来。
　　叶淮明突然醒过来，睁着一双眼睛，迷茫地看她。他的眼睛，明亮剔透，黑白分明，仿佛永远不会老。
　　苏谨言与他对视一阵，终于败下阵来，这个男人让人迷惑，他有自己的软弱却从不知退缩，她永远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叶淮明轻咳一声开了口，“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叶淮明静默了一会才迟钝地听到窗外的雨声，他转头看她，“下雨了？”
　　苏谨言点点头。
　　她不说话，叶淮明也不搭腔，病房里安静得让人尴尬。苏谨言听到墙上钟表的滴答声，她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样？”
　　叶淮明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硬邦邦地问，“医生没说吗？”
　　苏谨言也不介意他的口气，自顾说，“没事就好。”
　　叶淮明又沉默下来，他的身体看似已经被掏空了，连反应都比平常人慢半拍。
　　苏谨言不管他，自言自语说，“叶世宁打来电话说过几天来看你，他说家里很担心你。”
　　叶淮明转过头，认真的看她。
　　苏谨言笑一下，弯腰对他说，“他送了礼物给我，是一套首饰，珠宝店昨天专程送过来。”
　　叶淮明似乎是被她感染，也笑起来，“喜欢吗？”
　　苏谨言点头，“很漂亮。”
　　“有没有戒指？”
　　“戒指？”苏谨言愉快地笑了一下，“他一早就送我了。”她自颈上拿下翡翠戒指给他看，“这个你认识？”
　　叶淮明沉默着点头。
　　苏谨言笑一下，自己套在手上试了一下，嘀咕说，“有些大。”
　　叶淮明笑道，“你可以再吃胖一点。”
　　苏谨言脱了戒指，开玩笑道，“不准告诉他我已经戴过了，他会笑话我。”她把戒指放在手心里递给他看，“听说这是叶家的定亲信物，是不是？”
　　“是。”
　　“那你也送过江景薇？”
　　叶淮明偏过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是。”
　　“可是她没收？”
　　“你很聪明。”
　　“这个不用猜。”
　　叶淮明也不恼，眼睛里带着点笑意，“你觉得我可笑？”
　　“不，只是有些可怜。”
　　叶淮明有些哭笑不得，问她，“你不怕我了？”
　　“不，还是怕的。”苏谨言少年老成似的叹了口气，“你平时太严厉，好像跟你说话都会惹你生气，不过你现在这副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害怕不起来了。”
　　叶淮明苦笑，“意思是我现在无用了？”
　　“不，我还是怕你把叶世宁变没了，不知该到哪里去找。”
　　“你只关心他。”
　　“我只要他回来，就算骗我也无所谓，只要他回来就好。”苏谨言突然站起身，她伸手捻了捻桌上那株百合的花瓣，然后摘了一片放在他手心里，“有些爱情就像美丽花朵，可花期太短，谢了便无法再重来。我希望他能珍惜我，就像我那么全心全意爱他。”
　　叶淮明闭上眼睛，手里的花瓣飘飘然落到地上。

　　苏谨言扶着床沿看他，虽然生了一场大病他倒比刚见时气色好了一些，仍是瘦，脖颈和手腕都苍白得毫无血色。点滴挂多了，手背一片青紫，他微微弯曲了手指，弓起身。
　　苏谨言紧张得弯下腰，“胃疼？”
　　叶淮明摇摇头，他喘息了几声，抬头看她，“我会尽快走，他一定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江景薇她不爱你，她对你只是不甘心而已，得到了一样不会珍惜。”
　　叶淮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突然露出吃惊的表情，然后他苦笑了一下，“苏谨言，因为我不是叶世宁，所以伤害我是无所谓的？”
　　“对不起。”苏谨言心里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自私恶毒起来。
　　“出去吧。”叶淮明似乎不愿再纠结这个问题，侧过头闭上眼睛。
　　苏谨言有些尴尬，讷讷的跟他道歉，“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叶淮明睁开眼睛看她一会，不知为何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你爱他，那就好。”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苏谨言不明所以，正打算开口问，就听他说，“回去吧，我累了。”
　　苏谨言不敢再打扰他，犹犹豫豫地推门走了出去。

　　苏谨言走后，叶淮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就看到江景薇安静地坐在床前，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夜黑下来。
　　江景薇一直在看着他发呆，突然见他醒了还吓了一跳，立刻凑过去问他，“饿了吧，吃点东西，睡了一天了。”
　　叶淮明撑着身子坐起来，他这两天一直断断续续的胃疼，什么都吃不下。江景薇没等他答话，拿了一条热毛巾过来帮他擦脸。叶淮明没有动，由她小心地伺候着。
　　见他沉默，江景薇停下来，抬手摩挲他的额头，“你现在连话也不愿意跟我讲了，跟苏谨言倒是聊得开心。”
　　“你看到她了。”
　　“嗯，在楼下就看到她鬼鬼祟祟的上了楼。”
　　叶淮明笑一下，突然觉得额头一凉，他握住她的手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指环，是他们的结婚戒指，简单的白金戒指连钻石也没镶。她不缺那些倒也不稀罕。
　　江景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戒指，心里一暖俯身抱住他，“你个小气鬼结婚戒指连颗钻石也没有。”
　　“我送什么都没法讨你欢心。”
　　“我知道我以前太任性了，辜负你是我不对，可这世上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而已。我是被惯坏了，可你不一样也总是找女人气我，不过我知道你只爱我，我不怕。”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太可笑了吗？好聚好散吧，景薇。”
　　“为什么？”江景薇扑到他身上失声痛哭，“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下了决心要离开我。”
　　“是你说如果我死了对你是一种解脱。”
　　江景薇争辩道，“谁没有说气话的时候。”
　　叶淮明握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拉到身前，“无论我多么恨，我都不舍得对你说出死这个字，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两人红着眼睛相互对视，他们靠的距离太近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江景薇抬起头去亲吻他，眼泪蹭到他脸上，眼泪是热的，脸颊却凉的吓人。叶淮明像一尊雕像，只坐着不动。突然他握住她的手指，把那枚戒指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了阳台处。戒指碰到窗玻璃，发出叮的一声向。
　　江景薇发疯一样跑过去，跪在地上，胡乱摸着地板仔细找。叶淮明下了床，走到她跟前，他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问，“你的自尊心不要了吗？”
　　江景薇突然笑起来，“就算我死一次也不能弥补你受的耻辱，你的自尊心并不比我少。”
　　“这才是你，对我以牙还牙的才是江景薇。”
　　江景薇愤愤不平，“是你逼我这样。”
　　叶淮明诡异地笑了一下问她，“你说你爱我，如果我娶了别人，让你在一旁守着我，你也愿意？”
　　江景薇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就算一辈子相互折磨，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叶淮明被她打得一晃，站起身，退几步坐回床上。
　　江景薇摸索一阵终于在花盆旁找到了戒指，她捡起来握在手心里，然后起身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摔门走了出去。

　　两天后叶淮明出院，直接去了叶家老宅。吃过晚饭，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聊。叶淮明小睡了一会由佣人扶着走出来。叶乾见他气色好，心里也高兴，拉着他不停说话。
　　叶淮明静静听了一会突然郑重地说，“爷爷，我有话想跟您说。”
　　叶乾愣了一下，忙问，“什么事？”
　　“我这次回来是因为世宁跟我说您不满意财产分配的问题，是不是？”
　　叶乾似乎没反应过来，迷茫了一下，着急想要开口解释，叶淮明按住他的手说，“爷爷，您在美国的那边的家业也不小，我以为您不在乎这边的家产，不过既然您提出来了，那就重新分配一下吧。我跟景薇离婚的话她可得一半财产，剩下的由世宁和叶恒平分，您看怎么样？”
　　江景薇抢白道，“我不会离婚的。”
　　叶淮明没有答话，只盯着叶乾看。
　　叶乾看看两人，突然抚着膝盖大笑起来，“淮明，你误会了……”可是还未等他说完，江景薇突然焦急地拦住他，“爷爷，不要说了。”
　　叶乾愣一下，摆摆手说，“没事，反正淮明已经回来了，你们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
　　“我们知道的。”江景薇故意拦住他的话头，起身过去扶他，“我送您上去休息。”
　　叶乾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江景薇露出了一下哀求的神色，“走吧，爷爷。”
　　叶乾心念一转也明白过来，笑着拍拍她的手说，“好，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聊吧，你们夫妻的事我也不好插手。”
　　江景薇点了下头，慌慌忙忙的便要扶他上楼。
　　叶淮明站起身叫住他们，“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他走到两人面前，“爷爷，我听说您因为财产的事要逼死景薇，看来不是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这个份上，叶乾也不再瞒他，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道，“我确实没有觊觎你爷爷这边的家业，是景薇说不这么做不能逼你现身。我本来不信你活着，派人到你父母那边去问也一直被拒之门外。我没办法，所以就依了景薇的主意，看能不能把你引出来。我只是没想到景薇真舍得对自己下手，我这把老骨头早晚被你们吓散了。”
　　“假的？”叶淮明恍惚了一下，转头去看江景薇，“你吃定了我一辈子在你面前都是贱骨头？”
　　“不是。”江景薇跑过去抱住他，“如果你死了，我可以去陪你，可你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骗我，让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
　　叶淮明脸色灰白，颤抖着手去抚摸她的额头，“是我的错，如果我也要走也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原以为我死了你会好过一点。”
　　江景薇捶打他的肩膀，冲他吼，“你闭嘴，你这辈子只知道自以为是。”
　　叶淮明诡异地笑一下，跌倒在沙发里。他安静的坐一会，突然起身往门口走。屋子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拿着外套出了门。江景薇愣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叫着他的名字追出去。等她跑下台阶，叶淮明已经开着车子冲了出去。
　　江景薇一下瘫倒在地上，跟着一起追出来的叶恒赶紧跑过去扶她。江景薇拉着他的衣袖，哭得几乎崩溃，“叶淮明你个胆小鬼，我恨你，我恨你……”

　　慢了点，表着急咳咳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