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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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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月到苏府的时候,那位沈二少还未到。今晚苏家请的客人大多是傅明月认识的,少不得到处周旋寒暄一番。大厅里弥漫着辛辣呛人的雪茄味,夹杂了各色方言和外语的高声谈笑几乎将小提琴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
傅明月喝了不少酒,好不容易觑了个空借口如厕,躲到厅外,独自站在回廊下透气。廊上的灯没有拧开反倒衬得月色极好。甬道两侧的景观树投下浓密的阴影,直到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打着车灯滑进甬道,将这些浓重的暗色调纷纷驱散。
酒宴上车来人往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傅明月亦未留意,背转身沿着回廊朝相反的方向走,谁知方走了不过四五步突的被人从身后猛力一拽,整个人顺着这股猛力跌进对方怀里。傅明月陡然一惊,脱口尖声叫了出来,尚来不及挣扎已被身后的人紧紧搂进臂弯。
“傅小姐,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里来躲清净了。走,陪我去跳支舞去。”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话的人靠得极近,呼吸间的热气拂在鬓上,浓浓的酒味随之扑鼻而来。
傅明月回过神,一面极力挣扎,一面大声喝斥,无奈所有人都在大厅里,回廊上空无一人。傅明月不由得又羞又气又怕,正想抬脚向后踹,还未触到那人便听见“呀”的一声痛呼,钳制住自己的力道一下子被卸了去。
傅明月忙乘机脱身退开,惊魂未定的回身看去,只见是个颇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男人满身酒气的站在自己身后,左臂被人紧紧抓住反扣在背后,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喝酒的原因,双目赤红,正扭头怒视着抓住自己的人。扣住他的是个高高大大的陌生男人,穿着一袭灰色的西装,身姿笔直挺立。
“多谢先生援手。”傅明月向那出手相助的男人福了一福。陌生男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奉命行事而已。”。说话间下意识的向回廊不远处的甬道口看了一眼。
傅明月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看见刚刚那辆福特车停在路口的灯下,一个穿黑色及膝长大衣的高个子男人站在车门边,正拿着打火机点香烟。那人背着光,只借着打火机一瞬即逝的焰光依稀看到一点五官轮廓,实在分辨不出是谁。那男人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往这里看了一眼。傅明月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见他看过来,略迟疑了一下,向面前的军装男子躬身福了一下,越过他快步走过去。
“谢先生方才施以援手。”傅明月站在距车两三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向那人曲膝行了个礼,隔了片刻才听到对方笑道:“傅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傅明月略略一怔,抬眼看了一眼,不由得低声“啊”了一下,方才离得远,现在走近了才看清,面前这人便是昨天在大世界里才见过的那位神秘的沈二少。
傅明月正待说点什么,刚才替她解围的那个穿西服的男人已不知何时到了面前,腰杆挺直的站到两人身后。傅明月扭头向回廊处看,那醉鬼早已不知踪迹。沈仲安的目光望向傅明月身后,扯出个应酬似的浅笑,随手将嘴里的香烟扔到地上,抬脚捻灭。
苏锦善带着一帮子人从门里头疾步迎出来。苏锦善走在当先,三两步便到了两人面前,瞧见傅明月竟也在场,先笑出声来:“二少贵客临门,可真是让敝舍蓬荜生辉。不过,二少今天可是迟到了,让我们好生等。您看看,连傅小姐都等不及的从厅里出来在这儿等您呢。”
沈仲安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望了傅明月一眼,大声笑道:“那待会儿我先自罚一杯,如何?”说完,又看着傅明月笑了笑道:“昨日傅小姐有别的应酬,不便相扰,今日有机会,可要好好和傅小姐聚一聚了。”
“那是自然。”傅明月略垂下头,嫣然一笑。苏锦善在一旁极力向沈仲安荐道:“傅小姐的舞跳得是很好的,今晚一定让她好生陪二少跳几曲。”沈仲安一笑,向傅明月曲起手臂作出个邀请的姿势,傅明月只得伸手挽住他,两人相携进了大厅。
苏锦善在后头跟上来,抬手招呼侍应生端酒过来。沈仲安端了杯酒一仰头饮得涓滴不剩,向苏锦善亮了亮杯底,笑道:“刚刚说过,我自罚一杯。”。苏锦善仰头哈哈大笑,边笑边点头,冲沈仲安竖起拇指赞道:“爽快!爽快!我就喜欢和二少这样爽快人交朋友。”说着仰头也将自己手中的酒喝完,同沈仲安寒暄了几句,又叮嘱傅明月好生招呼沈仲安才识趣的告了退。
傅明月抿着唇笑了笑,正斟酌着该用个什么话题开头才不致冷场,突的听沈仲安在耳畔低声问了一句:“可否有幸请傅小姐共舞一曲?”。尚未应允已被不由自主的拽下舞池。
乐队这支曲子是《邀舞》,适合跳华尔兹。傅明月清楚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夹杂在舒爽的皂香里。右手被沈仲安牢牢的握在掌心,手掌的热度彼此融合在一起,带来不容忽视的灼热感,引得她不自觉的想把手从沈仲安手里抽出来,谁知刚动了一下,反被握得更紧了些。
沈仲安是典型的北方人,身形挺拔,个子极高,傅明月踩着高跟鞋也不过才及他肩膀上面一点的位置,从他的方向一低头就能嗅到从傅明月发上透出的淡淡馨香。不同于香水的浓香,清淡至极,似有还无,让他有一瞬间的醺然。
带着傅明月旋了个圈,沈仲安低声问她:“傅小姐是上海本地人吗?”
“我原是苏州人。”
“那怎么会到上海来了?”
“讨生活罢了。”
两个人在音乐声里低低的絮语,气氛倒也和缓,只是傅明月不大愿意对个陌生人多谈自己的事,话答得颇有几分意兴阑珊,沈仲安亦不再说话。一曲舞完,两人退到舞池边,取用了些点心。
两人坐在一起总不能一言不发,傅明月信手拈了颗话梅放在嘴里,随意的起了个话头问道:“二少千里迢迢从崇州到上海来,是公干吗?”
“嗯。”沈仲安慵懒的倚在沙发上,抿了口酒,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傅明月识趣的换了个话题道:“二少是北方人,不知道可吃不吃得惯我们南方菜?我先前遇到过一位东北来的客人,他对我们这边的菜色可着实嫌弃的紧。说我们这里的酒还比不上他们那里的水入口呢。”“其实也还好,各地有各地的风味特色。不过……”沈仲安顿了一下,手指在酒杯口上来回摩挲着,突的倾身靠近傅明月低笑道:“比起江南的美食,我倒是更喜欢江南的美人。”
傅明月一愣,端起茶几上的酒抿了一小口,只回了他一个娇娇的笑。沈仲安正待说话,苏锦善却不知从何处凑了过来和沈仲安攀谈,傅明月插不上话,只能陪坐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点心解闷,从两人的话里头揣度去,倒好像这位沈二少是个做买卖的人,可是从他身上又看不大出寻常买卖人的市侩,不由对他添了几分好奇。
正自想得出神,沈仲安忽的靠过来在她耳边说道:“我同苏先生有些要事要谈,你在这里听听音乐、吃点东西,待会我过来寻你。”说罢起身和苏锦善走了。傅明月落了单,自然有殷勤公子过来邀舞,傅明月应酬了几支,直待到舞会结束也不见沈仲安再回来,傅明月只当他已自己先走了,见客人已散的差不多,便同跟着来伺候的蒋妈一起告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