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司徒不语

1、曲终人散

　　我上大学的时候,学校就在我家不太远的地方,那时不过是为了方便就在相对还合适的情况下选了那里.上学后,我的下铺是一个很阳光帅气的男生.名字叫做小光.他是北方人,高高瘦瘦的,但是不柔弱,皮肤很健康但很白嫩,浓浓的眉毛,大眼睛,高高的鼻梁,淡淡的嘴唇,文文静静的.他的一切都很自然,也许都不算美但是拼凑起来就会让人忍不住赞叹造物主的伟大...
　　我们的关系很好,有时他回到我的家里玩,我的父母都喜欢他胜过我.我的性格比较垮,能讲话的时候一定要讲,想讲话的时候一定会讲.他则是十分随和,话不多,但很有思想.所以我们总是能相处得很和谐.那时候他经常帮我打水打饭,有时候还会帮我洗衣服整理东西,却从来没有过怨言.
　　如果我们永远是这样单纯天真的小孩子,那么人生一定很美满,然而造物主却是自恋的,她永远都希望自己所造就的美丽完全地展现在人的面前,于是麻烦来了.
　　一个夏天的下午,我们体育测试完,两个人坐在学校的湖边乘凉.阳光刚刚好.\"池里居然还有鱼呢\" 他轻轻地说.不需要加严肃的称谓,不需要给太多的前因后果,跳跃着简单直接地表达自我的真实想法,这是我们的交流方式.
　　\"啥?\" 我侧过头去想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然而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目光无法再转移.阳光照在他的浅色皮肤上,小小的汗珠儿躺在他的脸上泛着微弱的光.他淡淡的汗毛在阳光下变成白色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手中的半瓶矿泉水也好象凑热闹般闪闪发亮.那时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SHIRT,胸前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图案,那是我最喜欢他穿的一件衣服,他的整个人在光影的魔术中变得好象晶莹剔透.鬼使神差的我说\"我想摸摸你.\"
　　\"恩?\"他转过头来看我. 我咽了咽口水,说\"让我摸摸你的脸...?\" 他没说话,又转回头去看鱼,我心里想,完了,我完了.
　　沉默了一两分种以后,他说\"那你就摸呗.\"
　　\"!!!!!!\" 我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眉,他轻轻闭了眼睛,我就将手指划过他的眼睛,触着他的面颊,突然感觉好象有人在看我们,我马上把手缩了回来,转过头四处看看,发现没有人,安心地叹了口气.
　　感觉到我的手离开,他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我尴尬地笑着说\"啊...我刚才是想给你擦汗啦...\" \"噢.\" 他轻轻地笑了笑.这样坐在湖边的我们俩,不断地转换着坐姿,却发现怎样都不舒服.
　　后来我们更加亲密了.好象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又好象血脉相连的兄弟.
　　大三这一年的情人节,我说我们去逛街吧,他迟疑了一下说没问题.那一天的街上真的好拥挤,到处都充斥着甜蜜的情侣还有各种各样包装的玫瑰花.因为没有什么地方好去,我们逛到了另一个大学里面,美其名曰体察一下别校兄弟的民情.走进校门之后不太久在一个靠在路边的自行车筐中发现一大束玫瑰花,我左右环顾,发现没有人,我说\"这主人肯定甜蜜去了.\" 他笑着说\"不一定,也许是去了厕所.\"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还能有些情趣啊...\" 他笑了,笑得就象玫瑰花一样美. 我突然想到一个电影里的情节,于是拿起车筐里的那束玫瑰花拉着他的手就向学校的另一端跑去.边跑还边回头看有没有人发现,说\"快点儿,快点儿\" 他先是惊异,后来就笑着和我一起在那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小天地里一路狂奔着.
　　两个人喘着粗气在一片小丛林的边缘停下来,我说\"你跑不动了吧,缺少运动\" 他笑出声来说\"你不要搞错啦.我可是前锋啊.你才是守门员.\" 不知哪路大仙再次附在我的身上,我说\"我是守门员,替你把所有后顾之忧都解除,这样你才能勇敢地向前看不是吗.\" 他突然脸一红,捂着肚子蹲下去说\"胃里反酸\" 我蹲在他旁边,靠近他的耳朵说\"你的胃,下垂太多了.\" 他的脸又红了一层,说\"不闹了.\" 正抬起头的时候, 我把那束玫瑰花竖在他面前说\"情人节快乐.\" 他笑着推开花说\"借花献佛\" 然后站起身就朝别的地方走.
　　我追在他的身后说\"情人节是全天下有情人的节日,玫瑰花是全天下有情人的花,谁栽,谁卖,谁买,谁送,谁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你不这样觉得吗?\" 他一路笑而不语. 我便一了絮絮地说.不知不觉间我们到了一个塑像前,他说\"这是谁呀?\" 我看了看塑像说\"月老.\"
　　\"少来.\" 他闹别扭似地在塑像前的草地上坐了下去. 我也坐在旁边. 接着是一阵沉默. 我看了看四周都没有人,于是壮着胆子说\"让我亲亲你吧.\" 他睁大眼睛看了看我,然后低了头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我着急了,说\"到底行不行啊\" 他的手在草地上乱画着,头埋在膝上,闷闷地说\"那你就亲呗.\"
　　听到这句话,我把花往旁边一丢,激动地跪到他面前,把他的脸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尽量抑制着冲动尽量温柔地吻着他的额头,然后是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面颊...好象是想给自己和他都留一些喘息的余地,我说\"嘴我不碰,那个留给你未来的老婆.\" 也许我以为这样就不会跨越界限.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会有女朋友,我以为他这样腼腆的男生,不会有女朋友...
　　\"太不恭敬他老人家了\" 他抬头看了看塑像说. \"那就把玫瑰花儿献给他老人家吧.\" 我笑着把花束供在塑像前. 他打了一下我的头说\"不要总是嬉皮笑脸的,诚心地拜一拜.\" 说完合适掌心,拜了又拜.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拜了那尊塑像,心里说,如果您真的是月老,请让我和这个在一起吧,一辈子也不要分开.
　　然而大四到来了.我们都要忙着找工作.因为是家乡,所以我没有太费力气便找到了一个本城的工作.然而他很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时候我们很少能见面,其实我真的很想让他留下来,可是他的家人希望他回去工作,每个做父母的都不会希望唯一的孩子流落他乡.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来都不敢表现得太渴望他留下,尽量避而不谈.
　　有一天他对我说\"我找到了工作.\" \"是吗?那很好啊.待遇好吗?\" 我心里一阵发紧,只能故做轻松地问. \"是家乡的工作.待遇不错.\" 他幽幽地说,却始终都不肯看我. \"回家挺好.好好照顾父母,他们一年老似一年...\" 没等我说完话,他便说\"我知道.\"转身就离开了.
　　那一年的冬天真难熬,然后是年关,然后又是情人节,可是那时是假期,我们未能见面.
　　大四的最后,学校开始安排各个专业分头离校.因为怕我们聚众闹事,大学四年,我们曾经都很期待的那最后的一次欢娱,就这样被无情地取消了.学校里充满了离别的忧伤和另人难以忍受的压抑.
　　那一天,班里准备吃散伙饭.班长说,有家属的统统带来.驿路前程,各自也有个方向.我到宿舍去找他,发现不在,于是只能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预定的餐厅.路上突然有个朋友感慨说\"就咱们几个是光杆司令喽.四年大学就这么混过来,什么都没混明白.兄弟们出去了可得加油啊!\" 我一时间没有缓过来神儿,其他人都相继发表看法,半晌我才问了句\"小光也有女朋友?\" 说话那哥们推了我一把,说\"亏你们还是上下铺,这点事你都不知道啊! 他女朋友可是标准的美女加大家闺秀.两个人一起来上的大学.你真不知道啊.\" \"那...那个不是老乡吗?\" 我尽力地想证明给自己听. \"得了吧您哪,过会儿就知道喽\"
　　这一路是怎样走的,我记不得,只知道到了餐馆,我就开始要啤酒喝.大家基本都到了的时候,小光来了.旁边果然跟着一个幽雅的美女.和他很般配.矮他半头,乌黑的长发,大眼睛,皮肤和小光一样白嫩.小光穿的是那件我最喜欢他穿的波涛汹涌的大海图案的T-SHIRT.那女生穿着同样质地的白色T-SHIRT.胸前的图案是一只跃出了水面的小鲸鱼.衣角上绣着一行小字\"不能没有你.\" .我顿时间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是一套情侣装! 浑身的血都冲向了头.我觉得我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
　　他们俩一进来,班上的人就一窝蜂地跑过去围着他们俩,男生就推着小光说\"你真行啊,保密工作真不错.\" 女生就唧唧喳喳地笑成一团.我还是一个人坐在桌前喝酒.
　　班长简单地手了几句大学总结，饭局就算开始。然后一个人一个人地轮流发言，向大家敬酒。轮到我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喝了5，6瓶啤酒，于是我说“给我个海碗换白酒”同桌的人都劝我不要再喝了。当我站起来的时候觉得一阵的眩晕，散伙饭，散伙饭，吃了就得散伙。本来和朋友们分离我就闷闷不乐，本来要放他离开我就非常难过，可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却让我理智全部丧失了。我说断着大碗的白酒，壮烈地站着，朋友们说少喝点，少喝点，他们的表情就象在说“节哀顺便”。我说“我一直给人以油嘴划舌的印象。搞气氛全靠我。可是今天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儿高兴的话也说不出来。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话说到这儿，几个女生就开始落泪了，兄弟们全都叹气。我接着说“大家也都别垂头丧气的，似锦的前程就在前方，今天分离是为了更好的明天，这是好事，我们应该高兴。我希望大家一切都能顺利。另外，小光”我向坐在对面桌上的他举了举碗，他涨红了脸抬起头来，他那幽雅的女朋友也事是关己地盯着我看。我笑着说“哦，抱歉我忘了，还有我们小光的美女朋友，我和小光上下铺四年，若说亲近，谁也亲近不过我们。可也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你们的关系。”那女生腼腆地笑了。我说“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的。对小光好点。他是我们班的骄傲。我先干为敬。“说完就一口气喝了那碗酒。兄弟姐妹们也都破涕为笑。举杯畅饮。这次的散伙饭仿佛达到了高潮。然而因为一大碗的白酒冲进身体，我开始昏昏沉沉。
　　也许我睡着了，也许没有，我自己也不清楚。后来有个人过来对我说“回去吧” 我说“我不回宿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个人拿着湿毛巾给我擦脸，我半睁着眼睛，影影憧憧地看到好象是小光，于是我说“别管我，送你女朋友回去吧。我要回家，不回宿舍了。” 后来听他对班长说“老班，让我女朋友和你们一起回去，你帮我送她。我送石头回家。他这样回家比较好。”
　　他拖着我走，一路边走边说话，他生怕我会睡在路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象是风一吹，我清醒了些。
　　他见我有了反映说“好些了吗？”我说“你有女朋友 ？”他说“是” 我说“你真的有女朋友！” 他说“是”
　　我推开他说“你有女朋友，你有女朋友你他妈的还和一个大男人搞得那么暧昧干什么你！” 我一下子躺在了马路边，刚才假装坚强的泪水马上多框而出。他说“石头，别这样，躺在路上身体吃不消的。”
　　我说“你让我死了吧。我要这身体有什么用！” \"别这样,石头你别这样好吗.\" 他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起来...
　　也不知道是折腾了多久，最后终于到了我家，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我的沙发上，小光坐在身边，看我醒了就说“啊，酒醒了啊。” 我多多少少明白了过来，但是还没有完全醒酒。
　　“我刚才……？” 我犹豫地问。 “你醉了：）” 他还是一向地平静着说。 “不过幸好你家里没有人。”
　　“你什么时候离校？”我已经恢复了理智，我知道我不可能为了自己而和世界任性。 “明天。” 他低着头。 “什么时候的车？” 我问。 “22：55” 他说。
　　一阵沉默之后，他轻轻地说“你好了，那我回去了。明天……你要不要来送我……” 我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我，说“那我走了。”
　　也许就应该这样放他自由，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当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的时候，我冲了过去从后面将他抱住，我沙哑着声音说“今晚留下来吧。” 他的身体微微地震动着，我说“好吗？留下来，为了我，就今晚” 他转过身来，仰着头看我。他的眼里闪动着泪光,我也哭了...
　　我们一起走进浴室，我们一起挤在一个莲蓬头的下面，我们的身体都有了反应，他红着脸拉过一条毛巾遮在腰间。我捧着他的脸，我说“我想，我可能要自食前言了，我要吻你的嘴，我不想……”我的话没有说完，他拉着我的肩主动地吻着。
　　那一晚我们紧紧地拥抱，仿佛太阳从此不会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