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参商》朱弦

7、章二 上

　　1.

　　从汉中到咸阳的路程不算远，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走完的，但或许对有些人而言，区区几日的路途显得相当漫长。
　　而之于刚在咸阳城门前停下的几人而言，恐怕更为如此。

　　和进入汉中城时一样，复杂的易容，冷淡下的紧张，喋喋不休的盘问。天明继续在马车里呆着，从布帘和窗栏之间的狭小细缝中看了一眼车外来来往往的车马人流，还有不远处盖聂的挺拔身影，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虽然依旧会觉得担心紧张，可那程度早已随着一次又一次相同经历的逃亡渐渐减弱，随之泛上的还有淡淡的厌倦感。那是长时期漂泊、居无定所的人所共有的一种感情，对漫无边际的旅程的厌倦，和一丝丝无所适从的悲哀。行得越久，沉淀得越深，慢慢融入骨髓，萦绕在呼吸之间，难以抹去。
　　天明或许不懂那是什么，但他感觉到了，虽然于他而言只是犯困而已。

　　好不容易进了城，盖聂放慢了速度，高渐离心领神会地策马向前了一段距离，与盖聂原本身处的位置对换。
　　天明早就撩开了帘子看这看那，那双眼里充满的还是孩子对新事物的兴致勃勃，还有和所有孩童一般的灵动活泼。
　　盖聂在马上偏首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好奇的孩子，默不作声地柔和了平时总带几分凛冽的眼神，口里的话却还是波澜不惊的。

　　“天明，班大师睡着么？”

　　趴在窗框上的孩子眨了两下眼，忽然缩了回去，过了一会从那帘子下钻出来的就是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了。
　　剑圣的眼里又恢复了那些许凌厉，压低了声音。

　　“班大师，咸阳城内可有能接应的人？此处的客栈恐怕不能住了。”

　　老者微眯了眼睛，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用夹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回答。

　　“咸阳是嬴政所在之地，消息难免有些不太灵通。如果未出什么意外的话，城南林家应该是个好去处，只是林小子前些日子才……”

　　后面的话在有些浑浊的眼睛对上淡然甚至有些冷漠的视线时尽数吞没。班大师看着面前的男人礼貌地停顿一会，确定接下来不会继续交谈，再有礼地颔首，然后策马向前。
　　忽地一声叹息。

　　‘罢了。’

　　班大师放下面前的布帘，将脸隐没在遮盖光线后的那片阴影里。

　　‘罢了……既然都无错，多说何益。’

　　2

　　城南林家。
　　能在这帝王脚下冠以“城南”二字的怎可能是默默无名之辈。
　　咸阳林家虽不是大权在握一手遮天的官宦世家，但要说是家大业大倒的确不为过。前面几百年的战火纷飞不知摧毁了多少权势滔天的家族，到如今，得以保全的反倒更多是无国无家的游历之人，或者是鲜少定居的商贾之辈。战乱之年流寇甚多，但舍得破财消灾总能解决，比起血流成河的战场而言不知安全了多少倍，也难怪世情如此。
　　林家便属于后者。在这乱世中，经年累月在各地积攒下的人脉财力反而比真正的金银财宝珍贵得多，精于此道的商人大多都懂得明哲保身，林家在明处自然置身事外，只是暗地里有所偏颇也无人可知罢了，那便更无人能猜到这么些通缉犯都会汇聚在此了。

　　总算是有了去处，不过舟车劳顿的众人却并不急着前往。找了个偏僻之处重新易容，更换衣衫和马车，小心翼翼地确认无人追踪也并无任何异样之后，这几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才真正奔赴他们暂时的目的地。
　　咸阳城不似汉中的散漫，路边的戒严明显紧了很多，好在几人之前都有所准备，身份来意都说的顺溜无比，自然是一路平安地到了城南。

　　“到了。”

　　话的尾音还没完全消散，天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出让他闷得有些发慌的马车，根本不管车还未停稳的事实。
　　盖聂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微微摇了摇头，但恐怕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经意间稍稍扬起的唇角，形成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去叩门的是班大师，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么像老顽童，感觉是多么的不靠谱，此时这些词都不再适合来形容这个老者。墨家的人都不简单，无论是高渐离盗跖大铁锤，还是端木蓉和雪女，一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又何况是在墨家几十年的人呢？

　　班大师叩了门，松开门环候着，却未听见有人应门。
　　几步之外的三人心底都有些诧异，如此大的门庭竟然无人看守已令人奇怪了，过了这么久竟无人回应，怎么想都不算寻常。
　　天明像是毫无察觉地看东看西，盖聂还是面容平静，许久不曾说话的高渐离看着门前的白色灯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内才传来门闩开启的声响，两扇大门缓缓地开了一道不算大的缝，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大约是看门的小厮，男子脸上有些不甚明显的好奇，语气却平稳的，熟练地询问门前几人的来意。

　　“几位何事？”

　　班大师礼貌地敷衍了一笑，也不说废话。

　　“我等来拜访林老爷，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小厮似乎是应对得熟练了，几乎是接着班大师的尾音说话，言辞间却并未失了礼数。

　　“我家老爷今日事务繁杂，不便见客，几位还是改日前来吧。”

　　说完便想关门，不过门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抵着，无法合拢。
　　男子略微抬头，原本在数丈之外的高渐离不知何时上前抵住了门，小厮皱了皱眉，言语间带上了些不耐烦的口气。

　　“我说了老爷不见客，你们就算再撒泼也没用，还是赶紧走吧。”

　　高渐离不语，接话的是依旧笑眯眯的班大师。

　　“麻烦小哥通报一声：‘有旅人来访’即可，多谢了。”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话语，但原本有些烦躁散漫的小厮闻言却是一怔，不明显地瞥了几眼门前的人，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温和了很多。

　　“好的，小人现在就去，还请诸位稍等。”

　　语毕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大门还未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