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2、第二话 世上好心人

　　夏天妤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妇人，半晌回不过神来。朱婶见这姑娘虽然醒了，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搁：
　　“姑娘，你可是觉得哪儿不舒服？”她关切地搭住夏天妤的右手，那小手冰冰凉的，着实令她担忧：“你昏睡了有半个月，能够醒来，绝对是上天庇佑呵！要是还有哪儿难受的，跟朱婶我说，我请村里的大夫来瞧瞧你。”
　　夏天妤被她这么一说，才从极度震惊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顿觉自己身上疼得厉害。她低头看向自己：左手和右脚上都包裹着一层层乱七八糟的布条，整个身子骨像被人打散过又重新拼装起来的，哪儿都疼。
　　朱婶见她如此，也是皱了眉头：“姑娘莫怪……你的手脚都摔断了，咱们这小村庄里又没什么像样的大夫，只能给你简单地包扎下……幸好你福大命大，遇到个神医，才把你的命给救了回来。”
　　她允自说了一通，夏天妤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她记得自己明明是被钱先生的妻子撞倒在地，脑袋一疼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自己的手脚竟都给摔断了？
　　“我在哪里？”半晌之后，她纳闷地问道。可是周遭的环境在她眼里是那么诡异，一种淡淡的不安在心头弥漫开来。
　　朱婶见这姑娘并不是哑子，也便笑道：“我们这是柳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叫清流村。看姑娘细皮嫩肉的，该是城里来的吧？这里离开柳州城大约两三天脚程，不远。不过姑娘可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夏天妤心里本来就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再听得朱婶这样的回答，顿时如遭雷击，右手从床边无力地垂落下去。
　　柳州城……脚程……就算地理没学好，地球没跑遍，但这显然不属于现代的名词让她陡然心惊。深吸一口气，她又试探道：“那……现在是谁领导着这个国家？”
　　如果贸然问现在是什么年代，太过不合常理，必定会惹来怀疑。任何年代，国家都有着领导人，这么问应该不会被识破吧。
　　朱婶对“领导“这个词显然有些陌生，疑惑道：“姑娘可是问当今天子为何人？咱们邺国的国姓为文，皇上的名讳单名一个‘宇’字。姑娘既然这么问，莫非是从别国远道而来？”
　　邺国……文宇……夏天妤一直扑扑直跳的心在猜疑得到证实后，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然这个事实太过不可思议，她发现自己竟思考不了任何问题，只能怔怔地栽倒在了床上。
　　“我……我的头有点痛……”也许让自己静一静，才能理清这一切的千头万绪。
　　朱婶俯身帮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衫：“也是。你大伤未愈，还是多躺躺，别又弄痛了手脚。再睡会儿吧，这粥我给你放着。等睡醒了想吃，我再给你热去，啊？”
　　朱婶的热心体贴让从小无依无靠的夏天妤分外地不习惯，也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有些羞愧，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她：“谢谢朱婶。”
　　朱婶放心地笑了，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夏天妤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前的一切却丝毫没有改变。离她鼻尖咫尺之遥的泥巴墙上，道道细小的裂痕仿佛是交缠在她脑中那千丝万缕的疑惑：即便是在那场意外中撞破了脑袋，她又怎会来到这像是古代的地方，还摔断了手脚？
　　忽然，那半梦半醒时曾出现过一幕浮现在她的眼前——那漫天雨雾下，是黑得看不见五指的夜。少女凄厉的呼叫声刺痛了她的耳，脚下落空后等待她的，像是永远到不了底的万丈深渊……
　　回想起朱婶刚才所说，“她”可能是从悬崖上摔落下来，莫非那一幕竟是真的？
　　心乱如麻。夏天妤叹了口气，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抵在额头。那一瞬间，她依稀看见手腕内侧有一抹红色。她心念一动，忙将手腕凑到眼前瞧个仔细：
　　那细嫩白滑的皮肤上，赫然有着两点红色！一深一浅，并排而生，就好像是天生的朱砂痣一般。她将手腕放在身侧擦了擦，确定这确实是两颗抹不去的痣后，层层冷汗就不知不觉地冒出来了。
　　在只有一手一脚可以活动的情况下，她仔细查看了自己的身体，终于明白不光是环境诡异，这个身体压根就不是她自己的！
　　夏天妤身高有一米六八，属于比较高挑的身材，可是眼下自己的两条腿却是那么纤细短小，目测下来不过只一米五出头罢了。身材变得娇小不说，这个身体的皮肤手感，绝非是二十一世纪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女性能有的娇嫩。难怪朱婶会怀疑她是千金小姐，倘若不是从小娇生惯养，怎能连脚底都是如玉般白嫩晶莹？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她心灰意懒地想着，自己竟真的遇上了故事里才有的情节：穿越。她大学时代主修生物遗传学，副修医学，作为科学工作者，她相信时空是相对的，这个无限大的世界里，一定平行存在着许多不同的空间。只是她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竟然会穿越了时空来到这从未知晓的世界，而且是灵魂穿越！自己那个没有灵魂的身体呢？是死了，还是与如今这个身体的主人，互相交换了灵魂？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这般的苦思冥想之下，那经过生死大伤的身子终是抵不住消耗，夏天妤沉沉睡去。
　　待到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晌午。前一天身体上的痛似乎好了许多，肚子也知道饿了。就在她抚着肚子发呆时，朱婶关切地送来热粥，让夏天妤的心里萌生出一种陌生的温暖。别说朱婶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即便在从前，哪怕是感冒发烧病得再重，她也从没有受到过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
　　“朱婶，谢谢你。”她很不善于表达情感，只是垂着眼帘，轻轻谢道。而那碗粗米熬成的粥水，被她小心地捧在手里，仿佛是稀世的珍馐一般。
　　朱婶笑眯眯地看她吃得斯斯文文，“姑娘醒来统共还没说几句话，倒谢了我两次了。不妨，不过是顺便的事情，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她的淳朴憨厚惹来夏天妤微微一笑。就在此时，朱大叔敲了门走进屋来。
　　“姑娘，现在感觉可好？”
　　两口子看着眼前少女从满身血污奄奄一息，到如今苍白的双颊终于微微有了些血色，心中分外安慰。他们俩今年都四十多了，膝下无儿无女，机缘巧合中救下这个少女，怜惜她定是遭了什么磨难，也便全心全意地照顾着。
　　“可以告诉我们两口子你的名字吗？老叫姑娘姑娘的，显得生分。”
　　朱婶接过夏天妤有些不好意思递出来的空碗，听得她脆脆的声音说道：“我……我叫夏天妤。天空的天，女予妤。”
　　“那我便唤你天妤吧，可好？”朱婶说着，笑眯眯地望向老伴。
　　朱大叔点了点头：“好名字。天妤，你安心在这休养吧，等过些日子你能行走了，我们想办法给你家里送封信，让你的家人来接你。”
　　夏天妤低下头去，心中泛起轻柔的苦涩。她孑然一身，哪来的家人？更何况，现在换了这副身体，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能回哪儿去？
　　“我……我没有家人……”她轻轻而生涩地吐出这句话，朱婶闻言却是愣了愣，随即皱起眉来：“我早该想到天妤的经历必然苦难，不该引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朱婶是个粗人，说话直，你可别往心里去呵！”
　　夏天妤轻轻摇了摇头。自己这一身的细皮嫩肉哪像孤儿，怕是朱婶误会了。
　　她也不想多做解释，“朱大叔、朱婶，多亏你们相救，天妤才能保住性命。我……我身上无财无物，没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等我伤势好些了，看看能不能帮你们干些活，还请你们再容许我叨扰一阵。”
　　虽然寄人篱下并不好受，她也对朱氏夫妇心存亏欠，但是她孤身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倘若现在离了这里，怕是也没有活路了。
　　朱婶和老伴对望了一眼，那里头竟有满心的喜悦之情。
　　“不打扰，不打扰，你想住多久都行。我们老俩口平时生活太清静了，有天妤相伴，我们很开心。”
　　“嗯。”夏天妤也说不出更多感激之词，只觉绝境之中，上天仍然给了自己一丝幸运，让她在这里遇到如此热心温暖的老夫妇。这世上，必究还是有这样的好心人的。
　　而她的身体，也在朱婶的悉心照料下快速地康复起来。这一点连朱大叔也感到疑惑：不说内伤，就说她这断了的手脚，起码也得再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活动。可夏天妤醒来后五六日，竟感到自己的左手和右脚能慢慢地动了。
　　“莫非是那神医的药？”他揣测道，“没想到一颗小小的土丸子，不但让天妤起死回生，连康复都比别人要快……奇呐，真是奇了！”
　　一直到醒来之后第十天，夏天妤终于下了床，尝试在清流村里走动一下。虽然穿着朱婶宽大的米黄色粗布衣衫，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笨拙得很，但是当风吹过时，她乌发翩飞，神容恬淡，娇小的身躯被衣袍服帖地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来。村子里的年轻人见了，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
　　朱氏夫妇都下田干活去了。夏天妤沿着田埂缓慢地行走着，看远处农户们忙碌插秧的身影，猜想现在应是春季。田地被整齐地划分成一块一块，田里一抹抹尽是苍翠的嫩绿，片片相连，遥望过去视野开阔极了。
　　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所有的阴霾尽数融化似的。这些天来她思前想后，对于为何穿越这种深奥的科学问题，怕是无法解答了。然她已经来到这里，却是不争的事实。
　　是不是孤身一人，她倒是无所谓。横竖总是自己一个，即便是以前的世界，也没有太多值得她记挂的东西。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需要时间来适应，而她从前的专业——遗传学研究和DNA鉴定，显然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人生二十六载，忽然从头。一届纤纤女流，当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朱氏夫妇固然待她不薄，但必究没有义务赡养她这么大个人。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做些农活吧，能学会吗？
　　不知不觉，她竟然走到了田埂的尽头。面前是一面澄澈的湖泊，清新的水气扑面而来。偶有几只苍鹭飞过，驻足停留，倒影映在湖面上，清晰极了。
　　夏天妤见状，摇晃着走快几步，微微俯身盯着自己在湖面上的影子细细地瞧。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现在这个自己的模样。朱婶家里只有一面粗陋的铜镜，于经年累月的磨擦痕迹中，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罢了。
　　湖面上倒映出一张清秀的少女容颜。她和夏天妤其实长得并不像，但眉眼之间那股清冷的傲气，却让她们在神态中有了几分相似。
　　夏天妤伸手描绘过自己的脸，水中的倒影也抚摩过那高高扬起的眉，漆黑而深邃的眼。然后，她微微笑开，一对若隐若现的酒窝偷偷藏在白皙的脸蛋里。
　　“你是谁？我是你么？”她对着自己的倒影轻轻问着一个无解的问题，然后释然一笑。
　　也许，这不过是命运对她的又一次作弄罢了。但不管天意将她抛弄到哪里，只要她夏天妤还活着，便绝不会服输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