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en mind 1》西陵招娣

24、24（完结篇）

　　那时素弈才知道养父有个亲大哥，早年因某些事情和亲大哥一家闹得很僵，现在人家的二儿子都上中学了，仇恨感也渐渐淡了，两家开始有了走动。
　　商遥是他名义上的表哥，个子比他略矮些，戴一副黑框眼镜，时常穿格子衬衫、卡其布休闲袋袋裤，双手修长漂亮，是位小有名气的钢琴师。
　　难以形容那种感觉。是商遥给了他希望和阳光。
　　当素弈抱怨说，自己的卧室背阴，少有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商遥把一盏舞台灯挂在树梢，调整灯光直照到卧室里，那光白得刺眼。
　　他说，感觉到了吗？这是太阳的弟弟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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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刺眼，手术室天花板上的灯有点刺眼，眼睛里热热的都是湿气。
　　医生还在给他打气，因为孩子的半个头已经出来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可是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汗水大概可以汇成海洋将他掩埋。
　　为什么会想起那些陈年旧事？难道是……已经无法给予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了？
　　泪水滚滚流淌，染湿了耳朵。
　　沉重的坠感在一阵无与伦比的剧痛和不知从哪里来的推拉力中，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出体外，瞬间哗地一下子，肚子里残余的液体带了出来。
　　“出来了！……是只小雌！”
　　身体轻了，灵魂也轻了，意识简直无法维持下去。
　　苦难过去了，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感到快乐？
　　婴孩响亮地啼哭震惊了整个医院。
　　有人过来处理素弈的伤口，有人抱着哭泣的新生儿向商家人道喜，“恭喜恭喜，是位漂亮的小姐。”
　　“素弈怎么样？”商明宇焦急地问。
　　“失血较多，体力透支，不过暂无生命危险，住院治疗这段时间我们会根据病人的情况及时采取救援措施的。对了，令郎呢？妻子生产这种大事，为什么不进来陪护一下？要知道有丈夫的陪伴，生孩子就不会那么难过了，精神的力量不容小觑呀。”
　　“对，是这样……可是公司临时有事，他帮着他爸爸回去做事，没办法。”商明宇脸色阴郁，但好在没有表露出来。
　　曲斯云早已给各处医生护士塞了红包，也不怕哪边会冷落了素弈。
　　说公司临时有事是真的，不过赶去处理的是李崇丰和商弘。
　　有人给了商萌一封奇怪的信，商萌看过后就匆匆离开了，商明宇喊他都喊不住，直叫见鬼，不安却在曲斯云心中扩大。
　　病房里的素弈还在昏睡，略显浮肿的脸令人心酸。
　　商明宇似有些不忍地探出手，摸摸素弈的脸颊，除了叹息什么也做不到。
　　如此渺小。

　　令人愕然不解的是，在素弈生产完的第二天晚上匆匆赶回医院的商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素弈办出院手续。
　　守了素弈一天的商遥为此险些和弟弟打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知道他还很虚弱吗？他需要静养，需要大家的关爱还有这里的医疗设施！你脑子让门挤了吧！”
　　商萌也异常激动，“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在这里多管闲事！”
　　商明宇把他们俩拉出病房，一直拖到走廊尽头的厕所。
　　“小遥，你没立场指责萌萌。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管素弈怎么看待你，以后都要好好对待他吗？他才刚生完孩子，你在他面前提什么席光？！”
　　“对不起，妈……我忘了。”商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悔恨自己不理智的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素弈变成这个样子！你还好意思去见席光！”
　　商萌气得直撸胳膊挽袖子，商明宇赶紧拦住他，对大儿子道：“你回家睡觉去！我跟你小弟有话要说。”
　　商遥还是瞪了商萌一眼，像是在说：别以为我怕了你！然后拂袖而去。
　　看着商遥走远，商明宇才叹气道：“席光找你谈什么？”
　　“……没，没什么。妈我们真的掰了，一拍两散，这次以后他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商萌讷讷的，似乎隐瞒了什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老了，萌萌。”想说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儿孙自有儿孙福，商明宇这个时候忽然有一种想要撒手不管的欲望。
　　接连生下这三个混小子，哪一个让他省心的？不是惹是生非就是屁事不懂，操心的地方实在太多，以至于他都没有多少时间跟丈夫在一起。
　　现在最小的儿子也成家立业了，他实在是想放开了。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办出这种事，真有你的。你是不是真的以为素弈是圣母，无论你做什么事伤害他，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原谅你，继续爱你、对你好？萌萌，人是会累的，素弈身上有那么多负担，已经够累了，你还要往他身上加压力，早晚有一天他会受不了的。也许他会从你身边逃走，或者继续绝望的被你累死。”
　　商萌怔住了。老妈的话一下戳中了他的症结，可是又有很多话说不出口，有点委屈。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见席光。
　　但是席光开出的条件太优厚了！他在信上写：听说李素弈生了，母女平安，祝贺你们。我们也该摊牌了，这是最后一面，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到XX街118号XX茶馆来见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出我的国，你们过你们的日子。若是我还来纠缠你，算我是猪狗畜生、混蛋王八蛋。
　　所以他一定要去，兜里揣着录音笔，把全部的对话都录了下来。如果将来席光反悔还来纠缠他们，他们就有证据去非常家庭委员会告他。
　　席光急着找他，竟然是要给他东西。
　　一段时间不见，席光瘦了一大圈，L一下到了S似的，脸颊微微凹了进去，显得形容憔悴。从头到尾他都在抽烟，一根接一根对火。
　　他把一叠打印纸推给商萌，故作冷淡道：“你卖掉的两个ID。一个是你的魔族长老，一个是李素弈的花蝴蝶。我把它们都买回来了，转到另外的账号上，这里有两个账号的详细资料和密保，你随时可以改。我把欧阳世家解散了，原班人马打算跟我玩美服。对了，我要去美国了，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了。你们……可以继续玩游戏，没有人会说你们的闲话的。我听说你的事了，别太累到自己，大家都还年轻，有的是资本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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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两行泪就从眼眶里滑出来，眼珠子酸酸的疼。
　　“妈，我是混蛋。”
　　商萌哽咽着说。时至今日，他终于给予了自己一个中肯的代号。
　　商明宇也许明白了什么，或者根本理解错了，反正只是把儿子搂到自己怀里，慢慢抚摸他毛刺刺的后脑，“有句古话叫‘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现在需要你疼爱的人又多了一个，还像从前那样一味自怨自艾、萎靡不振可不行。”
　　轻轻推开儿子，商明宇直视着他朦胧的双眼。
　　“难过吗？”
　　商萌仿佛本能性的摇摇头。
　　与他们相隔甚远的病房里。
　　素弈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清澈到有点干涩，没有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去流泪的勇气了。有些事情，能够痛快哭出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欺骗自己太多，最后往往变成胆小鬼。
　　他无力地抓住被子的一角，手指胀胀的，使不上劲儿。
　　雪白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从来被孤独遗弃的都是他，可他又能够去怨恨谁呢？
　　住院，出院，不说一句话，冷战。
　　出院那天，素弈走得很快，他本就有一双又长又细的腿，健步如飞，商萌在后面小跑着赶也赶不上。
　　仿佛意识到素弈怎么了，又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商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上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缠住他，不许他离开，不许他说不……可是素弈的那种沉默，对于别人来说犹如刀割一般的难忍。
　　商萌心中犹如火焰灼烧，实在憋不住了，一个拦腰抱住素弈，低声道：“老婆，求求你原谅我，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不带半点虚假或者杂念地说出这句话，毫无顾忌，满心都是害怕被拒绝、被抛弃的焦虑。
　　素弈不管不顾，一味向门外走。商萌使劲往后拖拽，他就一边挣扎一边向前。
　　大概是门前的地毯太涩脚，拖拉中商萌脚下绊了一下，没能站住，素弈又猛地挣开，商萌被推得几个趔趄坐在地上。
　　素弈顿了一下，阳光下发梢都会发光似的刺眼。
　　商萌坐在地上，迎着阳光有点看不清他的轮廓，眼睛酸得生疼，不得不眯起眼睛。
　　“离婚吧。”
　　素弈的声音还是那样，沉静好听，但此时已隐隐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这是他们自认识以来，素弈的第一次情绪失控，意外得像个奇迹。
　　不愿听见商萌的反应，素弈加快脚步向前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好向前走，耳边呼呼风声，发丝飞舞得有些许说不出的畅快。
　　也许不是没有目的，如果前面的前面的前面有个咖啡馆，他就会停下来喝一杯拿铁。说不定因此邂逅一段新的情缘。仿佛只是这样想着，幸福就在冲自己招手了似的。
　　他们之间微弱的好感和绵薄的爱意，诞生在误会之前，迷失在等待之中，萧条在伤害之外，仅仅靠着亲情与情面的维系，太艰难了。空虚就是空虚，不能妄想用其他的替补材料去填充，早晚要冲垮要崩溃的。
　　“李、素、弈——！我、爱、你——！！！”
　　商萌嘶叫一般地吼着，素弈不禁有些怔忪，思维为此陷入一种停滞状态。这好像……就是他已经养成的坏习惯了，圣母也好，下贱也罢，似乎只要一涉及到商家人……
　　在素弈这片刻的停顿间，商萌已追赶上来，张开双臂抱住了素弈，死死抱住。
　　热泪，从商萌紧贴素弈后背的脸上，渗透进衣服的纤维缝隙。
　　“不！我不离婚！别丢下我……”商萌哽咽着不停地重复，每个字都是扭曲的、破碎的，可是他坚信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就是他和素弈之间的咒语。他们都害怕寂寞，他们彼此伤害，但到最后又必须依靠彼此。
　　李素弈一阵恍惚，抬头，阳光刺得眼睛很不舒服，眼前像是有个黑洞。可是他的心融化掉了。
　　还是无法狠下心啊。他略微苦涩地微笑着，抬起一只手，轻轻拍抚在商萌抱紧他的那双手上。他的丈夫，还像个孩子，然而现今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如果他走了，这个被娇惯坏了的大孩子怎么去抚养一个更小更无辜的孩子？孩子不是他们俩任何一个人的复制品，一个全新的生命，不应该错误地走向古老的悲剧的道路。
　　“我们回家吧。”素弈低哑地说。他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还能好到哪去。他要一直守护着孩子，看孩子健康快活地长大，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何必还要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幸福？孩子，其实就是他的新生。
　　在商萌震惊的目光中，素弈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