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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同榻而眠(二) ...

  •   其实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江揆只是去见一见那个昔日的故人,品一品昔日盛赞过的酒,看看还是不是过去的人过去的景。后来的宿醉证明,时岁如白驹过隙,少年时候的人事都会变迁,有些事也终究是无可挽回的。
      江揆坐在马车之中,看着外面日复一日不变的景致,心里是空落落的沉痛,直到赶车的挑开帘子,“大人,皇城到了。”
      江揆一撂袍子跳下了马车,正逢了旁边的一辆马车弛来,江揆面色淡然的看着那辆车上下来的人,正是御史中丞沈碧海。沈碧海一见是江揆,便作是没瞧见一般的自顾整衣待装,遣了小厮回宅,又将自己的乌纱端正,阔步就往皇城里去。沈碧海走过江揆身旁时,略停了步子冷笑道,“尚书大人昨晚儿又是上哪儿去风流了,好不惬意啊!”
      江揆眉眼一扫,“中丞大人这是遣了人在本官身边盯梢不成?是不是本官昨儿个晚间说了什么情话,中丞大人也清楚啊?”
      沈碧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而后作了个揖,“江大人言重,下官哪儿敢对尚书大人如何,只是下官身为御史中丞,职责所在,要是哪里冒犯了江大人,大人可还要多多包涵。”说完,沈碧海就率先入了皇城,也不管什么上下官序。
      江揆失笑,这沈碧海怎么见天都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他好像没有长的很渗人,也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沈碧海怎么就那么着恨他。
      今日的朝议还是一如既往的与江揆没有什么关系。他虽然是尚书,外人看起来也算是高官厚禄,但尚书也是有分别的。京城都盛传说吏部贵而户部富,兵部武而刑部威,工部贱而礼部贫。很不幸的是他堂堂江慕臣,既不富贵,也不威武,还好没有贱,他只是——贫了点。
      当然这个朝议也不总是与他无关的,譬如只要沈碧海一出场,那一切就不好说了。江揆一见他举了题本出来,立马就抖擞起了精神。果然,沈碧海说,“臣沈碧海,有本要奏。”
      “臣弹劾礼部尚书江揆,作风有污,行止不端,为官不正……并,昨夜江揆夜访皇九子府邸,夙夜不出,圣上早言皇子与臣工不党,臣劾其有结党营私之嫌,伏企圣鉴!”
      站在江揆旁边的刑部尚书韩代世眼皮一跳,心想这沈碧海还真是长了通天眼不成,这才发生多久的事儿,怎么就传到他耳朵里了。他也还真是胆大包天,连皇子都敢惹。想想自己昨天刚和四殿下在酒楼……
      沈碧海这道劾章一出来,整个朝堂是片点声音都不见了,不过这会儿有两个人特别的淡定,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就是江揆。皇帝看了看下面慷慨激昂的沈碧海,又看了看旁边一副没事儿人样子的江揆,面也不笑,沉着声却是道,“知道了。”
      完了就是大太监顾名章的一声公鸭嗓——退朝。
      崇德殿外江揆笑眯眯的对沈碧海道,“中丞大人,你还真是对本官——矢志不渝啊。”
      沈碧海是气不打一出来,无奈江揆的品级还比他高那么一点点,他也着实是不能发作,拂袖而去。
      而那边的韩代世却吓得屁滚尿流,更何况皇帝就仨字儿“知道了”,这算是个什么意思?韩代世慌慌忙忙的敢回自己的宅子,闭门称病多日不出。
      不过江揆并没有清闲下来的可能性,下朝之后他又去了东宫皇太子那里请示。江揆到东宫的时候,皇太子并不在,跟前的太监刑云只说太子爷去后宫问安了还未归。江揆一想自己也不好走,便在侧殿坐了等。
      皇太子李文曜的母亲是当今圣上李烨的第一位皇后陈氏,同时她也是本朝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皇后,尽管距离她离世已经有整整三十年。陈皇后生前极尽圣宠,作为皇后她母仪天下,作为女人她宠冠后宫。她出身名门,是开国功臣陈云业的孙女,盛康六年正值皇帝亲政之时,为萧太后选中,诏为中宫。帝后感情甚笃,一度传为坊间与士林的佳话。只可惜红颜薄命,陈皇后与盛康帝的爱情在七年之后便宣告结束。那一天陈皇后离世,她给李烨留下的唯一的遗物就只有同一天出生的小皇子。皇帝为他取名为文曜,并把尚在襁褓中的他册为了东宫太子。
      李文曜的才华与品貌,在各皇子乃至宗室之中都是无人能及的。他确实像极了他的父皇,甚至可能超越了他的父皇。但他到底还年轻,没有他父皇的老谋深算和持重之姿。不过若从为政的角度来说,盛康帝是个以仁孝治国之君,而李文曜则是个狠绝果敢之人。
      江揆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始终没有等到这位皇太子的影子,眼看午时都要过了,江揆是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离开。
      说来也是巧,正是要走不走的当口,李文曜到了。
      李文曜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就像是刚刚被人掴了两巴掌一样,江揆心里暗暗的这么发笑着,他向来对这位皇太子没有什么好感,记忆里他从来都不是个寻常人,他从小就是个半君,只有皇帝能让他低头,其他人见了他一律是要跪的。他也从来不与他们一道玩耍,总是一个人在东宫习字读书,他比所有人都要用功,连书呆子三皇子都没有他这么用功。
      李文曜见到江揆,清咳了一声就把自己刚才的一点尴尬给收了起来,“慕臣啊,什么时候来的?等久了吧?对不住,本宫适才有些事给绊住了。”
      江揆忙做了个大礼,“微臣给皇太子请安,太子殿下有事,微臣自当是等的、等的。”
      李文曜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也别跟本宫客气,这阵子你是清减了些?为皇上的寿典,确实辛苦你了。”
      江揆皮笑肉不笑的挪了下嘴,“谢太子殿□□恤,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都是微臣的分内,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微臣今日来,是听闻皇太后曾将寿典事宜交予殿下,如今内侍省和鸿胪寺的主事都尚空,些许琐事,微臣只好烦扰殿下示下。”
      李文曜微微一笑,让人设了座,然后道,“慕臣你呢,行事颇有古大臣之风,如此甚好。典仪之事,乃今之要务,入内省都都知、鸿胪寺卿出缺,礼部自然要首尾。若是琐事,你自个儿拿定了主意,也就是了,不必样样来请示本宫。”
      “殿下谬赞。”江揆接道,“治河之事在前,西南兵乱于当下,先前微臣与户部左大人议了议,如今国库怕是有些吃紧,加之圣上素来节俭,不喜奢华,似也不宜大肆操办;但这五十寿辰又是大寿,过于从简又不免失了礼……故而微臣想请示殿下,依殿下看来,圣意当是如何?殿下若是指示一二,微臣也好便宜行事。”
      李文曜沉吟了片刻,“说的是,你能有这般见识,也不枉费了当年本宫保荐你知尚书衔,假以时日,便是充迁都省,甚至拜相也不为过。本宫看这事儿吧,你可以捡着意思上个折子给皇上,恭请圣裁也便是了。”
      “这……圣上日理万机,若是这等事也去烦扰,微臣也唯恐落的失职之名,”江揆面露了些难色,旋而话锋一转,“微臣以为,既然太后将此事交付殿下,殿下与圣上又是父子,必是比微臣更能揣摩出圣意的。待章程拟定,再呈圣上,若有不妥之处,微臣再行修改,如此方使圣上省心,又不致误事。殿下以为如何?”
      李文曜蹙眉,“适才还说你办事说话得体,怎么这么快就糊涂了?有些事你们这些做外臣的说得,我等做儿臣的却说不得。”
      “殿下教训的是,是微臣僭越了。依微臣看,国宴依旧照着老规矩来操办,设在含光殿,圣上携后宫诸妃,皇子、皇孙以及王公贵族携家眷入宴。至于国宴细节,微臣自拟了章程,若是关系到入内省、鸿胪寺的实事操办,还得依仗太子殿下从旁相协。如此,可有不妥?”
      “大略上不差,外藩使臣不日也要进京献寿,你礼部可要好生安置,可在圣寿前安排觐见朝贺。余下的细务,还是那句话——你瞧着办即可。至于入内省和鸿胪寺卿的出缺,本宫会上个折子给皇上,左右不能只你一个人去。”
      “微臣知晓,这外藩进京事体,微臣必不怠慢。入内省毕竟隶属禁中,微臣这般外臣也不好多嘴,不过这鸿胪寺卿……殿下可是已有合适人选?”
      李文曜扬开手中的长扇,噙笑而谓,“这是自然。鸿胪寺卿本宫属意刘高,这刘翰儒在庆州刺史任上考功皆是甲等,且颇得圣眷,若是此人与你一道领圣寿节的差事,必能办的至当。”
      江揆心中默念了遍刘高之名,抬首就笑,“既然是殿下所荐,必是无甚差池的了,如此微臣也没什么别的顾虑了。殿下,若是无甚他事,微臣便跪安了?”
      待江揆跪安之后,李文曜喝了一口清茶,又往那处看了看,扬手招来了刑云,“今日朝上沈碧海又弹劾了江揆?”
      刑云一听了这事儿就乐了,忙说,“殿下,可不是么,那沈大人像是着了道一般,见天的跟着江大人屁股后头转悠,其他人仿佛他都不放在眼里头一样。怎么,殿下是要……”
      李文曜一摆手,嘴角露了个笑,“要什么?你这奴才懂个什么,父皇对这江揆是百般提拔护佑,只要江揆他不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任他沈碧海怎么折腾也伤不到江揆一根毫毛。这世间也就沈碧海这么个蠢人。”
      刑云听不明白李文曜这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不过看他家主子的脸色也不像是想让他明白过来的,也就索性噤了口。李文曜起身踱了两步,心里头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安,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倒也还没放在沈碧海的身上,那种跳梁小丑哪里值得他这太子殿下上心。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处理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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