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一株向日葵》锦瑟繁弦

21、二十一

　　这叫什么？祸不单行？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或者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个穿着昂贵套装，挽着一个明显是时下所称之的成功男人，旁边跟着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的女人是谁？
　　是妈妈吗？是那个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给自己做早饭的妈妈？还是那个因为丈夫的背叛歇斯底里的女人？还是那个一脸怨恨的看着自己，狠狠用扫把抽打自己的女人？
　　她明显保养的很好，五十多岁的年龄看起来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有一种岁月留下的成熟。
　　周小桃愣愣的看着他们迎面向自己走来，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躲开，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女人认出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她的内心像是一个顽皮的孩童，等待着有人来揭穿自己的恶作剧。
　　邵明启最先看到了她，他站住楞了几秒钟，眼神在周小桃和前面两人的背影中扫了一圈，立刻快步跟上已经和周小桃越走越近的前面两个人。
　　周小桃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里，等着女人走近。慢慢的慢慢的，一步一步，在自己眼中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成了电影的慢镜头，就这样向自己缓缓推进。
　　女人正和丈夫说这话，突然感觉到前面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路，她略微皱了一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抬起头准备闪开，但是当她看到站在那的那个人时，她愣住了。
　　她大概从未想过会这样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蕾丝上衣，宝石蓝色的小短裙子，手里拿着一件浅色风衣站在那里，她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十年？或者是十一年？不知道，自己这些年越来越刻意的去忽略时间，去遗忘过去。但是什么都可以假装遗忘，只有这个女儿是无法让自己忘记的，她的身上毕竟有着自己的血脉，虽然也有着那个让自己憎恨的男人的血脉。
　　那个打破了自己对爱情，对家庭梦想的男人，那个曾经让自己以为可以依靠一生，即使生活并不富裕也甘之如饴的男人，最后那样残酷的打破了自己的一切，让自己的生活面目全非。
　　看着那个孩子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她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她感到浑身发冷。
　　“怎么了？冷吗？怎么突然手这么凉?”
　　“啊？哦，有点，大概今天穿的有点少。”女人微微侧头回答丈夫的话，就这样从周小桃身边走了过去。
　　邵明启走到周小桃身侧时，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周小桃，就紧随其后的离开了。
　　周小桃始终站着未动，她缓缓勾起嘴角，可是眼底却是冰冷一片。呵呵，她明明认出了自己，却装作不认识。
　　不认识吗？呵呵，放在身侧的手冰冷的吓人。
　　紧紧攥着手里的风衣，周小桃头也不回的从酒店转门离开了。
　　魏子晋在不远处看着刚才那一幕，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明显刚才的气氛不对。看着周小桃离开酒店，他再次追了出去。
　　周小桃不想回家，她不知道该去哪，刚才妈妈装做不认识她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她。
　　虽然她曾经憎恨每次拿自己出气，狠狠抽打自己，不给自己饭吃的妈妈，也憎恨在自己刚刚成年，就迫不及待丢弃自己改嫁的妈妈。
　　但是这么多年来，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不论自己如何否定，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她能回来找自己的。尤其是当她从舅舅那里知道她却是曾经回来找过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是有一丝欣喜的。
　　呵呵，可是刚才她的举动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她还是不想看到自己，那她当时还找自己干嘛？又或者是她不想让那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恨恨的想着，周小桃越走越快，丝毫让人看不出她穿的是高跟鞋。
　　魏子晋看着前面周小桃那高高的高跟鞋每一步都狠狠的跺在地上，就感到心惊胆战，生怕她歪着脚脖子，一路紧紧盯着。
　　酒店出门不远处有一个公交车站，周小桃走到那里的时候正好一辆公车停在那里，周小桃毫不犹豫的上了车。
　　魏子晋一愣，赶忙快跑了几步跟着上了车，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元零钱，心里暗想，还好口袋里有零钱。
　　把钱放到自动投币箱里，抬头环视了一圈，因为不是高峰期，所以车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散座在不同的位置，周小桃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坐着，歪头看着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
　　魏子晋慢慢走到周小桃并排的另一边的位置上，默默的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几路车，也不知道这辆车开往哪里，相信周小桃上车前也没有去看这些。
　　车里灯光昏暗，只有到站的时候才会亮起大灯，以方便上车的人看路，等到大家都坐定的时候，就会关上，重新变得昏暗。
　　周小桃包里的手机突然欢快的叫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的挂断了，可是手机依然不依不饶的再次响了起来。周小桃恨恨的抠开手机的后盖，拔出电池，一股脑的丢到了包里，车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魏子晋看着坐在窗边的周小桃，在车窗外不停闪烁而过的各色灯光下，她的脸看起来模糊不清，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却能够越来越看清这个女孩的内心呢，那可以隐藏的，结着厚厚的痂的那颗柔软，脆弱的心。
　　周小桃木然的坐着，看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灯火，推开一半窗户，立刻有带着凉意的风吹了进来，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不想知道究竟是不想看到自己还是不想那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妈妈才装作不认识自己，更不想探究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愤怒，这么失望。
　　甚至现在坐的这个公车是开往哪里自己都不想知道，最好这辆车子永远也不要停下来，就这么一直开，一直开。
　　可是事情不可能都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公车最终抵达了终点站。
　　当车里响起“……我们已到达终点站，感谢您……”
　　她条件反射般猛的站了起来，恍恍惚惚的跟着前面的人下了车。
　　空了的公车，缓缓开走了。
　　周小桃站在空旷的终点站，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夜色下一切都那么陌生，所有的建筑被夜色笼罩着，看不真切它们本来的面貌，周小桃无法判断自己这究竟是在哪里。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独自站在陌生的地方，无家可归。
　　突然不远处一阵音色并不怎么纯正的二胡声响了起来。周小桃顺着二胡声慢慢走去，这声音此刻像是一个引路的魔音，让她觉着只要找到声音自己似乎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走了没有几分钟，周小桃就看到一个比较大的广场，广场四周有着几个在夜间做运动的老人，还有一只小狗跑来跑去。
　　在广场的一个花坛拐角处，她终于看到一个靠拉二胡乞讨的衣衫褴褛的老人
　　老人闭着眼睛，拉着手里明显有些年岁了的破旧二胡。面前放了一个掉了好几块瓷的白色大搪瓷茶缸，里面零零碎碎的放着一些一块，五毛的纸币。
　　周小桃知道这支曲子是《梅花三弄》。
　　老人拉的并不好，而且这把二胡的音色也有些嘶哑，有时甚至出现走调的情况，但是此时，这首曲子，随着晚风飘散在这空旷的广场四周，听来却别有一番感觉。
　　周小桃静静的听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放在老人面前的茶缸里，但是依然没有离开，始终站在老人面前，仿佛老人演奏的是旷世名曲般让自己入迷。
　　魏子晋远远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隐在昏黄的灯影下，四周那忧伤的曲调萦绕在她周围，看起来是那么悲伤，寂寞。这和广场上那些情侣以及出来运动的人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他缓缓走近，站在周小桃身侧，慢慢伸出自己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周小桃身侧的手，好冰。
　　周小桃显然吓了一跳，猛然抽出手，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当她看清楚是魏子晋时明显愣住了。
　　清凉的月光下，魏子晋看到她那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水光一片，脸颊两侧还留着未干的泪痕
　　“梨花带泪”这是魏子晋第一个想到的词，此时的周小桃看起来异常脆弱与楚楚可怜。魏子晋伸出双手把她拥在怀中。
　　好暖和！周小桃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想离开这个怀抱，因为太温暖了，而自己太冷了，自己从内到外都好冷，好冷。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此刻她也不想哭，尤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可是眼泪却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的向外涌。
　　周小桃拼命想要克制住，可是不论是要紧牙关还是闭紧嘴巴，甚至是把手放到嘴边让自己咬着，都不能控制那汹涌的泪水和用手也捂不住的呜咽声。
　　自始至终魏子晋都没有放开她，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那样轻轻拥着她，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一直都没有放开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