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虫师银古BG】绯 ...
-
绯
虫师银古叩响浅草神社的山门，是在一个暮春的傍晚时分。
八重樱压满枝头，初绽的晚香玉浓烈如有实质的香气里，渐开的朱色门扉后面，露出身形来的绯衣少女，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就好像春风拂去肩头的落花，那好像在说“欢迎回来”的温柔神情，拂去了远途的旅人，心头的疲倦与尘埃。
但是敏锐如银古，也发现了女孩眼中，一闪而逝的怔忪。
日后两人渐渐熟悉，银古问起初见时浅草的古怪神情，巫女的后人咬了咬下唇，露出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狡黠笑容，就好像雨中枝头的绯樱，花瓣上有微微的湿气：
“那个时候，你身上异质的气息那么浓厚，让我几乎以为，是谁家的天然呆妖怪，不怕死地跑来敲神社的门。”
“哪有我这么帅的妖怪啊。”
我们相遇的时候，夕阳把你的银发也染上了暖暖的颜色，而白天与夜晚交界的日暮时分，不是总被我们称作逢魔时刻的么。
跟随在浅草的身后，踏着深草间的小径，慢慢踱向神社的主屋，银古的心头也泛起了微妙的怪异感觉。原因无他，浅草神社建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而从大门到殿堂，途经这一山浓绿，枝头有鸟雀的鸣啭，可草叶之间却看不到半点【虫】的痕迹。
作为一个虫师，因为自身职业的缘故，一直以来，银古都在和那些常人看不见，却充斥在这世间的，各种各样的【虫】打交道。从记事以来，流淌在地下的巨大的光脉之河，似乎与他如影随形，纠缠的时间久了，连银古自己也已经忘记，河流与他，究竟是谁在追逐着谁的身影。
而此刻他发现，有这样一个僻静的所在，奔涌的虫之巨流也为之绕道，神社所辖的山川湖泊，和山水间点缀着的人家，都像是与【虫】隔绝的世外之所。
不必牵挂【虫】的事情，就像是一直以来盘踞在自己的听觉之中，微小却从未停歇的嘈杂背景音忽然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借宿神社的第一个晚上，银古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
因为这份难得的静谧，本来只打算借宿一晚的虫师大人，在神社流连不去。
就好像从来如此，银古在浅草神社就这么住了下来，神社的主人，原本独居的小小巫女也绝口不提赶人，只是第三天日上三竿，越发慵懒的虫师殿下终于起床，走进小小的天井时，发现房东大人头上戴着挡灰用的纸帽子，手里是几乎和本人等高的大扫帚，正在热火朝天的打扫卫生。
“神社太大了，原本我一个人根本打扫不完，只能把大部分房间都封起来不进去。可这样我总觉得自己很失职……”
“现在嘛，好不容易有了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力，就请不要大意地动手干活吧~”
嘛，此刻浅草绯姑娘脸上的笑容呢，你要说是天然无伪，也可以，要说是腹黑无敌，也可以。
从早到晚，终于把占地面积相当可观的整个神社都打扫完毕，瘫在地上的银古看着和他一样辛苦了整天的小女孩还能笑眯眯从厨房把晚饭端出来，除了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终于忍不住开口：
“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看多了这人世间上演的悲剧，银古小心地把“你的父母在哪？”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浅草微笑着回答的时候，调转了目光去看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林：“我是祖母大人抚养长大的，我满十二岁以后，祖母大人就回后山去了。”
……所以说，谁家的老婆婆不肯和自家孙女住在一起，一个人住到深山老林里去了啊我说，而且你爸妈在哪这个问题被你搞过去了啦……
日子一天天安然过去，除了被指使做些家务，虫师大人的生活各种闲散安宁，有时浅草也无事可做，两个人就摆了棋盘对弈，各种反复琢磨，浅草家的规矩还允许悔棋，下到中盘绯能把黑白棋子一个一个撤回去从第三手开始重新布局，银古一开始还会撑着额头笑，习惯了一盘棋能磨三天的惊人速度以后，也就随她去了。
而每天晚饭过后就寝之前，是固定“听虫师大人讲他那传奇一般的经历”的故事时间，绯从没见过什么是【虫】，却始终兴致勃勃地听着银古从这里游历到那里，和不同的人交谈来往，也和各种各样的【虫】争斗不休。一个一个有时惊险，有时温馨，有时带着微微悲意的故事，让没见识的小姑娘每每瞪大了眼睛，或者笑倒在案几前面。听到关键的地方小巫女下意识的前倾身体倚靠着小桌，一不留神就拂乱了白天下到一半的棋局。
这一天，是虫师觉得自己休息够了，准备告辞的日子。
他难得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向主人家辞行，却发现绯正难得一见地穿着正式的巫女服，红白两色的狩衣显得整个人都精神许多，她背上背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弓和箭壶，看见银古就笑着说：
“山脚有户人家被邪魔困扰，托我去除妖，你是留守山寨，还是和我一起去看看？”
废话，让你这么个小姑娘一个人去除妖谁能放心，而且你虽说是巫女，却和寻常人一样，看不见【虫】的存在不是么。
似乎是总能在廊下听到奇怪的声音，却找不到怪声的来源，虽然没有造成实际的损失，家中的小婴儿却被吓得日夜啼哭不止。忧心的男主人把孩子抱来给巫女大人看，绯接过孩子拍哄，用手盖住孩子的眼睫默默念诵了一会儿，小婴儿就神奇地止住了哭声。接下来，敬业的巫女大人要随着男主人去他家看看。
背着箭壶绕廊下一周，绯忽然抬头看向树冠覆盖住了整个庭院的古树。心神未定的女主人询问慌忙是不是古木成精，绯却嫣然一笑摇了摇头。她取下肩头的长弓，又从箭壶里取出一只羽箭，握住箭头闭上了眼睛。
其他人只能看到巫女静静持箭念咒的身影，银古却恍惚看见如同方才一样，绯在念诵的时候，手心有暖暖的光芒一闪。然后她把箭搭上了弓弦。
却并不是寻常的开弓姿势……因为小姑娘身形还没全部长开，长弓对于她而言还勉强了点。于是绯干脆地把弓柄的一头插进土里，然后左脚抵住了原本应该手握的地方，身体后仰，用全身的力量把弓弦开到如同满月。
羽箭擦过枝头，穿过浓绿的树叶没入晴空看不见了踪影，明明箭锋所指是虚无，众人却隐约听到扑翅的声音，然后时不时响起的怪声，就消失了。
主人家千恩万谢的时候，银古发现自从进入这家庭院开始，就萦绕心头的怪异感觉也消失了。……明明就没看见任何【虫】的存在啊。
回去的路上，绯忽然又开弓向着深草间发了一箭，银古以为又是什么古怪的仪式，结果小姑娘兴冲冲从羽箭落地的地方跑回来，手中的箭上……扎着一只山鸡。OJZ……
看着绯得意洋洋地把战利品抗在肩头，银古终于忍不住问：“你刚才在那户人家，射中了什么？”
“我没有射中她哦，只是把她惊飞了~”
“……那个她，究竟是谁？”
“是妖怪啦妖怪。我当初说你好像是妖怪，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哦。这世间，真的有妖怪存在的。”
“不过，看样子你虽然是个虫师，却不能像我一样，看见妖怪呢。”绯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的摇了摇手指，一副奚落人的表情。
银古看着小姑娘又转回去开始爬山的背影，微笑起来。
原来，看不见别人能看见的东西，是这样的感觉啊。有点失望和无力，却又有点开心。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独自拥有一个其他人无法涉足的世界。原来，【看不见】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回到神社，却看见了意外的访客。
穿着华丽无比的银紫色大振袖的美女姐姐等在中堂，而绯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就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祖母大人！”
“好久不见了祖母大人~这是银古，我新认识的朋友，是一位虫师~我都没见过【虫】是什么东西，祖母大人你见过吗？”
……哈？骗谁啊你，这就是你那传说中隐居山林的祖母吗？明明这位女王样的御姐大人正当一个女子极盛的年华，笑起来倾国倾城，哪里有为人祖母的样子啊拜托。
不过两个人的眉目却是有几分相似……姐妹情深也不要乱了辈分吧。
银古在心中默默吐槽，而大美女一边搂着绯一边对他含笑见礼，声音也如同她的容颜一样极为美丽：“久仰了银古大人，我家绯这些日子蒙您照顾了。我叫芝樱，是这孩子的祖母。”
绯兴高采烈地去厨房处理方才猎到的山鸡，留下两个大人在中厅对话，初次登场的御姐样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的自我露底：
“如您所见，我是个妖怪，本体是后山的遍野芝樱。绯是我的亲孙女，她的爷爷和母亲是这神社里的阴阳师和巫女，是人类。绯的身上，只有四分之一是妖怪的血。”
“因此，您口中的【虫】，绯是看不见的。”
“不过，她也没有机会看见就是了。绯是她母亲的遗腹子，出生的时候庭院里的樱花开得极盛，因此我给她起名叫绯。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非常看重她。”
“虽然巫女的职业是除妖，不过她也同时被这座山中的妖怪们，守护着呢。”
“也因此，浅草神社，不能留您久住了。”
“您自己也知道吧，在您那边眼睛之中，封印着纯粹黑暗的诅咒。光脉之河永远追寻着您的脚步，如果您定居于此，就算是我们妖怪的力量，也不再能够从【虫】的世界中，保护绯的安全。”
银古终于听明白祖母大人的来意，微笑着回答说：“嗯，我本来也准备告辞了。”
“那些永远追逐着我的暗影就要来了，我也有感觉。”
“绯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也不愿意用她看不见的纷扰，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
“是吗，银古，你要离开了吗？”
答话的，是端着鲜香四溢的鸡汤，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绯。
“就好像你看不见妖怪一样，我看不见【虫】，以前，我也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听你说你过去经历的那些故事的时候，我经常想，原来【看不见】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银古听到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想法，瞬间微微失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现在是什么滋味。
“一直以来，都是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时间久了，我也会觉得有点寂寞。”
“你的那些故事让我知道，还有我也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么，是不是就算我眼中的世界在别人的眼睛里都是陌生的，也没关系呢。”
“虽然我看不见【虫】，但我却愿意相信你的故事。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看不见的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就算彼此看不见对方的世界，我们却可以彼此相信啊。”
“所以我原本想，只要你想要留在这里，就算是要面对陌生的【虫】，就算要违逆祖母大人的意志，我也是愿意的。”
“可是你说，你要离开了。”
“那么，银古，一路顺风。”
看着银古渐渐走远的背影，绯忽然凭空摆出张弓搭箭的姿势，明明她的手中空无一物，但离弦的虚空之箭擦过银古耳边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浅草绯的声音：
“若有缘再来这里暂居，给我讲【虫】的故事吧，虫师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虫师银古BG】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