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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天亮后,我把芸儿带到山下的农宅,一位妇人坐在院中,用衣襟拭着眼角的泪水。细问过后,才知道这村中已有数十名孩童消失了。年纪大的村民告诉我,说是被山上的白衣女鬼抓去了,她用一条白绫将孩子直接卷入口中。
      白衣女鬼?难道是静宁?我答应要帮他们找出抓孩子的女鬼,同时请求他们帮我照顾芸儿。那妇人点头同意了。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想了良久,也不知道谁要这些孩子来做什么,是要练什么邪道武功吗?还有,那个用树叶伤人的女人说天召叔叔死了,我是见过天召叔叔身手的,这样的伎俩怎么可能要了他性命?还有静宁,她也知道芸儿和我受了伤,难道都是玄冰教的人干的。我漫无目的走在村中,村口有个茶店,很简陋,两个喝茶的女子引起我的注意,他们的着装并非中原服饰,说的话却让人听得清晰,我坐他们身后的桌旁,要了一壶茶和吃的。两个人似乎正谈着谁。
      “连她也完不成,我们行吗?”
      “我们没有选择,她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以至落个身首异处。再说,不光有我们两个在执行任务。”
      “你是说圣女也在这?”
      “好了,我们必须要加快了,等那老东西练成了八仙童仆阵,就更难对付了。”
      “那这村中——”
      “我们走吧!”
      两人起身付钱后朝村外走去,我静思片刻,放下银两,急忙跟去,刚踏入林中,一把冰冷的剑便架在颈旁,一个女子出现在我面前,另一个就在我身后持剑相协。
      “你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个游侠,刚才碰巧听到两位姐姐说什么八仙童仆阵,很好奇,所以跟来看看,长长见识。”
      “别油嘴滑舌,以你的年纪叫我们姨还差不多。”仔细一看,眼前的女子果然有细细的皱纹,但精秀的五官显得他们也只有二十几岁而已。
      “你要见八仙童仆阵也跟错了人,练这阵法的玄冰教的是太真老贼。”身后的女子开口说道,眼前的女子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急忙住口。我心头一惊,“那玄冰教的教主紫太真不是已经死了吗,现在教中无主,完全是他女儿说了算。”两女子不再开口,便刻后,她们收回剑,“我们不杀你,是因为你像极了一位故人,你好自为之。”两人一起走入林中。
      我急忙大喊:“你们说的故人是不是苗新兰。”
      只有一阵鸟拍打翅膀飞起之声传来。看来两人轻功很是了得啊。
      〈八〉
      我凭记忆去找跟踪静宁到过的那片灌木丛。找了很久,远处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八仙童还差一个女娃,前几个生性弱不合适。”
      “可是师父,村里已没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静宁,难道你的眼中只看得见这片村庄吗?”我偷偷望去,看到静宁跪在一个黑衣人脚下,她的师父不是紫禅姑姑么?我想继续听下去,可那人却消失了,只见静宁跪在那,她连头也不曾抬一下。突然,她用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她扯破了自己的衣袖,抓出道道血痕,我再也忍不了,刚要出去,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
      “天召叔叔!”
      他示意我安静,我悄悄跟在他身后,又忍不住拽住他,“我还要去救静宁。”
      “你和我来,现在过去,只是送死,她没事。”天召叔叔沉稳的对我说。我跟他来到一个山洞,看来天召叔叔已经在这住了很久,“哲儿,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当年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你更适合和你父亲住在一起。”
      “天召叔叔,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新兰都不在了。”
      我看着天召叔叔,他依旧是忘不了娘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娘嫁的是您——”
      “好了,哲儿,不要再去怀疑你娘的选择了。对了,芸儿还好吧?芸她是个很乖的女孩。”天召叔叔笑着对我说:“你不觉得她很像你娘吗?”
      我突赶忙和天召叔叔赔罪,“芸儿她受了重伤,都怪我不能保护好她。”
      “哲儿,这怪不得你,这套阵法是当年你母亲创下的,自然是相当厉害,前些日子要不是那静宁丫头帮了我一把,你就见不到我这个老头喽!”天召叔叔笑着扶起我“哲儿啊,有件事,我老头子不知该不该说……”
      “天召叔叔惮说无妨。”
      天召叔叔说:“哲儿,芸儿和静宁,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没想到天召叔叔会问我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来回答。芸儿和静宁?我看了看天召叔叔,说:“哲儿现在只想查明陷害母亲的人是谁。”天召叔叔叹了口气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重蹈覆辙啊!”

      原来母亲当年真的是圣门的杀手。我看着天召叔叔,他讲着母亲当年对父亲隐瞒的一些事——
      “圣门是天下最大最神秘的教派,根本没有人知道圣门在哪,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圣门的弟子。而你母亲,她是圣门最有威望的女弟子,她奉门主之命来追杀逆徒,其中就包括我们的师父——紫太真。但你母亲太天真了,她败在了自己的善良上,圣门的杀手和别的不一样,他们都是立行正义的。所以那天你母亲才会重伤在溪边遇到你的父亲。后来她嫁给你父亲后才知道紫太真就是你父亲的师父。她很矛盾,不知该奉行门主之命杀了他,还是顾念你父亲放过他。那时候紫太真道貌岸然,所有人都被他蒙骗。你母亲在责任和感情中选择了前者。
      “你一定听你父亲说过井中下药的事了吧?那天你母亲求我去找天衍,我看着她受了这么多苦,真想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说她会离开,可有件事必须要告诉天衍。谁想这件事隐瞒到她死的一刻她才告诉我——紫太真没有死。死的是个替身,井中所下的药是圣门的毒,你母亲怀疑紫太真还活着。”
      我打断天召叔叔,“可母亲怎么知道井中被下毒了?”
      “她是第一个中毒的,所以生下你之后她丧失了所有的内功,还险些丢了性命。”天召叔叔叹了口气,“你父亲,始终不肯相信这一切,他太顽固了,但他是真的爱你母亲啊!”
      我深吸了口气,想着小时候娘带着我挖野菜,冬天,大雪覆盖了荒山,我们拥抱在一起,娘怕我冷。把我抱得紧紧的,把唯一可以吃的东西都留给了我,可我从没见过她掉一滴泪。我看这天召叔叔,他也老了。“对了,天召叔叔,你说静宁救过你,还有她刚刚是怎么了?”
      “这些年,我一只暗中调查紫太真,他隐蔽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我发现了,他现在正在修炼八仙童仆阵,就是运用自己的内心同时操纵着八个孩子。静宁就是最初的实验品,可却失败了。他控制不了静宁的心志。静宁也因此弄得剧毒缠身,每次百毒齐发时就是这般样子,但旁人万万碰不得她。可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我心里突然沉沉的,百般滋味同时涌上心头,无法名状,“那有的医吗?”天召叔叔遗憾的摇摇头。
      “那天伤您的是谁?”我想到了紫禅姑姑。
      天召叔叔看着我“那个人我也想过,可是没理由,她并不会新兰的千叶阵。”
      我点了点头,我也不愿意相信会是紫禅姑姑对我们下手,我一直记得她那慈爱的目光。突然,天召叔叔脸色发紫,一口鲜血涌出,我忙去扶他,他推开我自行运气调整。夜晚悄悄过去了。天召叔叔一支紧闭着眼,他的呼吸很微弱。我静静守在他身边,这个时候我是一步也不能离开的。隐约的,似乎听到芸儿的声音,“大哥——大哥你在哪——”我知道她就在山洞附近,急忙跑出去,她果然在林中,“芸儿,在这。”她回过头,那一刻我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她跑过来一把抱住我,“大哥你没死,真的没死。”我感到芸儿的泪水已浸湿了我的衣服,许久才扶起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你怎么跑上山来了,出了什么事?”
      “我,我以为你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她看着我,又低下头“她告诉我你出了事凶多吉少,我很担心……”
      我看着芸儿,“她是谁?”
      芸儿眨着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就是那个大婶啊。怎麽了?”
      我拉着芸儿跑进洞中,天召叔叔坐在那,一脸平静。芸儿跑过去,开心地喊到,“爹,爹——”她搂着天召叔叔的脖颈,可天召叔叔顺势倒下了,我急忙跑过去,天召叔叔已没了呼吸。七窍渐渐涌出细小的血流。
      芸儿悲痛的搂着天召叔叔,哭得泪人一般,此时此刻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我甚至来不及告诉天召叔叔那两个女子的事。芸儿的伤……这件事实为蹊跷,芸儿的伤怎么这么快就痊愈了?
      我决定让芸儿离开,这里真得太危险了。安葬好天召叔叔后,我对芸儿说“你走吧芸儿,离我远远的,不要再绞到这件事里了。”
      她只是静静地跪在那,一声不吭,我看着很心疼,宁愿她哭出来。
      “芸儿——”
      “大哥”她转过头看着我“芸儿是不怕死的,芸儿只想和大哥在一起,芸儿还想知道是谁杀了我爹。”她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一切,眼里却闪着泪光。我把芸儿拥在怀里“傻芸儿——”
      〈九〉
      事情似乎很明显的摆在眼前,可又毫无头绪。我想了很久,决定把全部精力放在静宁身上,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幕后的那个黑衣男子身上。
      我和芸儿再次下山回到农宅,却不见那妇人,乡亲们说这女人十二十年前搬来的,听说死了丈夫,孩子也被别人抢走了。芸儿不解,“她孩子不是前些日子不见的吗?”“那不是她的孩子,是她在村口捡的。”
      我看看芸儿,她朝我点头,今晚我们去村北守静宁。
      那夜,风轻云淡,我和芸儿农家夫妇,芸儿怀中抱着村民家未满周岁的婴孩。那孩子在她怀中开心地笑着,我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向窗外,她来了,窗子突然被撞开,几尺长的白绫破窗而入,直朝孩子而来,我拔剑斩断缠住芸儿的白绫,翻身跟出屋外。
      “静宁——”
      她停住手,远远的看着我,“怎么又是你?”
      我走到她跟前“为什么要这样做?”
      静宁挥掌朝我打来,我纵身躲过,她转身想要离开。我一掌将她擒住。
      “为什么你总来管这些闲事?偏要逼我出手。”静宁反掌打来,我稍一侧头躲过,这一掌掌风凌利,可见她是运了八成功力。她见我放了手,又是一心想走,只是说:“我不想和你打,也不想伤害你,别再逼我。”说完她转过身。
      我从后面迅速赶上,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睡穴,带回农宅出芸儿已经把孩子还给村民,她帮我用绳子将静宁绑住,现在我们要等的是那黑衣人自动现身。
      时间一天天过去今天已是第三个夜晚,静宁坐在床边,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我把菜放在她口边,她却别过头去,芸儿已经去睡了,我也不能确定这样熬下去有没有结果。
      “静宁,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想你告诉我指示你做这些的人是谁?”
      静宁轻蔑的扫了我一眼“我从没想过你会用这种手段,我看错了你。”
      “手段?我娘被诬陷二十年,是谁用手段?天召叔叔惨死,是谁在用手段?你现在是在指责我吗?”我怒气冲冲地看着静宁,她的眼中忽然溢满泪水,“你说什么?傅天召死了?他死了……”
      我不明白静宁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平日的冷漠一扫而光,大滴的泪水滚落两颊。我心里也跟着酸酸的,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我不明白,天召叔叔的死为什么会带给她如此大的痛苦。她闭着眼睛,咬着下唇,我走去,刚刚伸出手,就在一瞬间,静宁的脸因巨大的痛苦扭曲着,倒在床上拼命的挣扎,我在一旁看着却无从下手。天召叔叔说过,此时的静宁万毒缠身,不能去碰。她开始拼命的咬绑在手上的绳子,我拔出剑,准备斩断这些绳子,它们使痛苦中的静宁更加难受。剑尖扫过麻绳的同时,芸儿推门走了进来。
      静宁纵身一闪,右手扣住芸儿的喉咙,“别过来。”
      “你竟然骗我?”我看着静宁,她却不看我,“你为什么执迷不悟呢?放了她,你这样做,紫禅姑姑会多难过!”
      “紫禅?没有她怎么有今天的静宁,没有她,静宁怎么会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没有她,静宁的爹怎么会死?”静宁挥掌打在门框上。
      “静宁,你说什么,是紫禅姑姑害死了你爹?”
      静宁还未开口,两枚叶型飞镖破窗而入,直刺静宁和芸儿,我挥剑斩断一枚,另一枚被静宁接在手中。芸儿现在已不在静宁控制中。静宁神色慌张,口里念着“难道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了吗?”说完转身跑了出去。我紧跟在她身后,出了村庄,她在林中大喊着“娘,娘,你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啊——”我悄悄躲在树后,不多时从林中走出一女子,她和静宁一样只是戴着黑色面纱“为什么?静宁,你真得很让我失望,你完全有机会杀了他们,却一再手软,你难道忘了娘这二十年所受得苦了吗?”
      “可你为什么杀了爹,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静宁放过他吗?他已经受了重伤。”静宁哭着坐在地上。
      “我给过他机会,可他不珍惜,二十多年来,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那女子摘下面纱,脸上有数道伤疤“我自毁容貌为了什么?只因为我和那贱人有着相似的容貌!”
      我盯着那张脸,那双眼睛,好熟悉,像谁呢?娘?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静宁的娘和我娘是姐妹?可为什么从没听人提起过,既然是姐妹又为何要出言相辱。我看着林中的二人,静宁的白发,被风吹起,一脸的痛心。
      “他有什么资格做你爹?他娶的是我苗新茹,却照顾别人母亲十年。傅天召,怪只怪你太伤我的心”未等那女子把话说完,狂风大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苗新茹,原来你并没有死,还不束手就擒。”踏风而来的正是前日在茶摊看到的两女子,那黑衣人面露恐色但很快又消退了。
      “哈哈——难道圣门没人了吗?竟派了你二人来。”那女子一挥衣袖,落叶在地面急速流动。
      “如今已不是二十年前,新兰已经死了,你现在是以一敌二,还是乖乖认罪与我们回去吧!”
      那黑衣女子再也不多说一句,一抬手,双掌在胸前来回交替交换着招式,强大的气流牵动地上的落叶。母亲创下的千叶阵,厉害就厉害在让人防不胜防,任何一片叶子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危险。那二人背靠背,面对横扫而来的落叶,撑开两柄铁伞。这样凶猛的攻势完全被挡住了,二人稍运内力,叶子失去控制被反弹回来,静宁的位置必会中招,我冒死冲出去,拦腰抱住静宁,闪身躲开,连我自己也对自己刚才的迅速感到震惊。
      黑衣女子受了内伤口吐鲜血,牵动落叶是极其消耗内力的做法。我放下静宁,她跑过去扶起她娘。
      那两个女子看着我“怎么又是你?”
      我笑着说“对呀,两位好记性。”他们把目光停在我的剑上“你到底是什么人?和玄冰教什么关系?”
      “我?我和那个什么教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这把剑嘛,是我爹传给我的。”语毕我拔出剑,与二人拼开剑术。我终于明白父亲所谓的人剑相助为何了。这样强大的对手,正巧激发了我的斗志,我们三人打了几十个回合。林中风声四起,树叶飘落,二人突然停了手,两人共同拦下了我的剑“怎么,你是新兰的儿子。”
      “对,我的母亲正是——苗 、新、 兰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眼前的两女子相互对视,之后单膝跪下。“姽婳二人参见少掌门。”
      我被她们的话说得晕头转向,她们大概就是说当年母亲被前任门主封为掌门却在为任务结束时送了性命,母亲尚留有一子,众长老认为若此子今后为可塑之才,便可接任新兰之位。他们今日见过我后觉得我已继承了我的母亲。
      〈十〉
      我去看被囚禁的静宁和我的姨母。
      “你还做什么?来看我们的下场有多惨吗?”姨母咄咄逼人。
      我对姨母说“不管你多恨我母亲,你们始终是亲姐妹,你可以不认我这个侄儿,我却不能不认你这个姨母。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二十年来你们是不是帮紫太真做事?”
      她大声笑着,笑里面的心痛又能有几人明白。“紫太真?如果你是来问这个,还是请回吧!”她说完倒头躺下,不再理我。我看静宁,她毫不回避的直视我的眼睛,我刚开口,她便打住,“还是请回吧!”
      我毫无办法只好与芸儿离开,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到一头银发的静宁正望着后窗。眼睛里闪着盈盈泪光。
      “大哥,爱,真的会把人推向不归路吗?”我回头看芸儿,她紧锁着眉头,我拉住她的手,“好了,那是因为姨母的感情太过偏激,天召叔叔对我娘和紫禅姑姑对我爹不就很好么?”
      芸儿点点头。
      我的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爹有危险。
      我拉紧芸儿的手,大喊一声“糟了。”又转身跑回囚禁静宁的地方。
      一天后,我和静宁骑马赶回父亲的茅屋,即使芸儿一再要求跟来,可她不会武功,更因大伤初愈不宜长久颠簸.,便把她交与姽婳两位姨母照顾。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芸儿和她们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事情发展太快,让我的思维变得迟钝,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可我依然冒险做了。紫太真根本早已经死了,而代替他活着的却是紫禅。紫禅用这种方式让我忽略了她的存在。
      回到草屋时,屋中早就空无一人,连那条活着十几年的黄狗也不见了踪影,屋内很整齐,积了厚厚尘土的桌上有张字条:
      哲儿,
      我细细想了,真正的凶手原来并不是你娘,二十年了,我一直错怪了她。
      我下山去了,去找那个人,我要为你母亲向她讨回公道。
      父字
      夜里,我和静宁坐在茅屋不远处的巨石上,像小时候那样。
      “傅哲,你还在为姨夫担心吗?”静宁的话语永远让人觉察不出情感。
      我没有回答,只是抚着手中的剑。
      “当年,我离开这时只有九岁。我一直把师父当成娘,以致她给我吃的我都不会拒绝。直到娘出现在我眼前,我才知道自己只是娘和师父的交易品。”
      我看着静宁,夜风吹动着她如雪的长发,她的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是悲痛后让她忘记了怎样哭吧!
      “静宁,有些事只是一念之差,你和姨母都没错,错就错在不该用情太深吧。”
      我每次想起紫禅因爱和妒嫉毁掉了姨母和娘的一生幸福都狠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静宁看着我,那种目光让我不自然的闪躲。许久,她说:“哥哥,你真的喜欢芸儿么?你会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我没有开口承认什么,也没有解释什么。
      静宁站起来,背对我,月光下的身影透着忧愁,“我们走吧,师父已经不是以前的师父,她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而且她现在已经学会圣门禁术。”
      静宁带我来到紫禅隐居之处,火把在漆黑的地下通道中发出火红的光,阴湿的霉味交杂着血腥,让人恶心,静宁告诉我,现在的玄冰教已名存实亡,这里是无数孩童的墓地,而她就是那些孩童的催命神。她的语调中透着冰冷的伤感,我能做的只是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让我想到十年前的她。
      静宁停住脚步,这里像是一间停尸房,宽阔,四周的墙壁上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侧的墙下整齐的排着八口石棺。
      我在好奇心的驱动下走过,刚要运功打开棺盖,只听身后静宁大叫“小心”一把把我推开。两枚飞镖射在棺盖上。
      我们同时转头,看到紫禅身穿红嫁衣出现在通道口。“哈哈,我正愁没人来喝我的喜酒,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啊!”我看着那一身红衣的紫禅,十年怎么会让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只见她左中指与食指靠拢放在胸前,右手掌背掌心翻转变化,石棺棺盖缓缓打开,十名红衣童仆从棺中坐起,之后以更快的速度将我和静宁围住。
      他们个个长得虎头虎脑,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有时甚至路也走不稳。可当他接近你后马上目露凶光,牙齿指甲瞬间变得锋利。我和静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们狠狠抓住,跟在紫禅身后。
      她大笑着带我们进去另一个石洞,洞内挂着红纱账,帐中隐隐约约看到圆床圆凳。圆上点着红烛,烛光透过纱帐变得迷离,而一旁坐的男子身披红衣,一动不动。
      走近,走近,红帐之内坐着的人果真是父亲。岁月在他身上划过的痕迹清晰可见,他老了,可依旧看得出有人为他精心装扮过,头发梳得整齐光滑那是十二年来我从没见过的,连胡须也被刮得干净。
      紫禅款步走进,柔声细语的对父亲说“夫君,你看,孩子们来喝咱们的喜酒了。”父亲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又抬头看着我们“过来坐下。”两两相叠的孩童押着我们,力大无比,我们只能顺势往前走,坐下“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我看着目光呆滞的父亲,心中极为愤怒。
      “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呵呵,二十多年前就该举办这场婚礼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她拉着父亲的手,“怎么,你不开心?”她目光凶狠的看着我。
      我挥臂一颤,强劲的内力颤开被紧抓的双臂,拍桌而起“你这个疯子。”我一掌推翻石桌,紫禅拉过父亲,桌子撞到她的后背。
      我和静宁同时大吃一惊,她竟然会为了保护父亲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嘴角挂着血丝的紫禅重新把父亲的衣服整理好“夫君,我不会让人伤害你,也不会让人破坏我们的婚礼。她把父亲搀到帐中的石椅上,重新施法,童仆再次朝我而来。我拔出剑,却不知如何下手,只是保持着和他的距离。我决定先攻击紫禅。静宁用银针封了控制她的童仆的穴道,顺利脱身。对我大喊:“不要直接攻击紫禅,她用了噬心术。”
      这种邪术我是听过的,如果施术之人伤死,被控制的人将永远无法被唤醒。更让我法没想到是,才一会儿工夫,银针就从童仆体内飞出,八个孩子站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势,有上有下,各个招式不同。
      我和静宁被围困在中间,只是全力应付,又不敢过猛而伤了这些无辜的孩子。没多大工夫,我二人却已身带外伤,累得气喘吁吁。
      〈十一〉
      “你这不要脸的疯女人。”我和静宁同时朝石洞口望去,来的人是姨母和芸儿。身后还有姽婳两位姨母。
      “怎么是你这丑八怪?我已经帮你杀了傅天召,你又来作何?”紫禅停下来走出帐外。
      “要不是我一时被你蒙蔽,怎会一错再错下去。当年你明知道我和新兰是两个人,还要骗天召说新兰才是和他私定终身的人,以至天召把新兰当作我默默守了她一辈子,当他知道新兰并不是当初和他结发的妻时,他却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新兰。那时,我是恨,可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自己的亲姐姐,是你——”
      “够了,你后悔了,后悔和天召生下了这个丫头,还是后悔立功杀了众多武林前辈嫁祸新兰。后悔,你也作了,你以为孩子们会因为你后悔原谅你?”紫禅走到姨母面前“你别忘了,是你在井中下毒,是你打了第一碗水送去给新兰。”姨母被紫禅逼得步步后退。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两个同样可怜的女人,他们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剥夺了多少人的幸福。
      紫禅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你这狠毒的妇人,是你为了杀天召出卖自己的女儿弄得她人不人,鬼不鬼。你下毒不成,又煽动武林人士讨伐新兰,让她身首异处,可笑的竟是,做了这么多最后却跑来说我疯了。”紫禅挥手一巴掌打在姨母脸上。静宁跑过去,挡在前面“够了,要不是你叫我娘这样做,她怎么想得了这么多,不是你她怎么煽动武林人士?”
      静宁扶着姨母。她本有内伤,此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涌出,脸色甚是难看。
      紫禅对着大家说“既然都来了,今天谁也别想离开。”紫禅衣袖一挥,顷刻地动山摇,石壁上的碎石接连滚了下来。
      姽婳二人这才开口“本是你父亲盗的圣门十禁术,没想到修炼的却是你,如果刚才你二人所言属实,今天我们必须要带你回圣门。”二人齐上,与紫禅大打出手。不出几个回合紫禅就明显处于上风。
      同时八童似乎刚刚睡醒一般,哭的哭闹的闹,芸儿被这场面吓到,赶忙抱起了身边最小的一个“乖,不哭。”话没说完,那小孩张开嘴朝芸儿脖颈咬去,我一掌将小孩从芸儿怀中打落。姽姨回头告诫“这些孩子现在已无人性,决不要留情。”
      芸儿听后大失血色“怎么会这样。”
      随着紫禅的一句口诀,八童仆再次列了阵势。我拔出剑,想着如何才能攻破。他们上四下四,把人罩住,攻上无法防下,攻下上又露出空门。
      我闭上眼,把剑横放胸前猛地转身,以对角为切线一剑下去,可上面的四人换了位置。这样便成了交错而立,根本只有落空。外面传来“啊”的一声,我知道有人负伤,可此时却分不得神。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童仆,又落在刚刚中掌的那个最小的,他的神情与其他的不同,难道有他才是童仆阵的关键,我把所有的一切赌在了这一剑上,他现在位于我的右上角。我转身与他面对面,转动剑柄,纵身而上,其他人直朝我而来。我没有躲,他也没有躲开。我和他同时落到地上,我身上刺着七只手,他的头已落在地上,我再一用力,七个童仆随之倒地。芸儿忙跑来扶着我“大哥,大哥……”
      我笑着擦去她的泪水。“没事了——”她把手放在我的伤口处,鲜血很快止住,我刚要开口询问,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狂风猛的袭来,我们躲闪不及,只得用力把芸儿扯到自己身后,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影飘过来,血染红了那白衣。“静宁——”
      紫禅站在倒下的静宁面前“静儿,静儿”她似乎这才清醒,手上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要去扶静宁,她却不允,只是半伏在地上说“哥哥,静儿喜欢这样叫你,哥哥,静宁真想像从前一样,坐在哥哥身边看星星,没有烦恼没有冤仇。”她看了看我身后的芸儿,艰难的一笑,“哥哥,你和芸儿妹妹要幸福快乐的在一起。”说完,鲜血从嘴角流出,她微微闭上眼睛。
      “静宁——”我情不自禁俯下身再去扶静宁,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过静宁,如果真的可以回到从前……静宁把手挡在身前,“别碰我,我的血,我的血是有毒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芸儿说:“哥哥,让我来试试吧!”
      我疑惑得看着芸儿,她闭上眼睛,双臂交叉在胸前,带着强大的气流,然后双掌正落在静宁后心。姽婳二人见状,急忙拦住,“圣女莫要在动真气,这样会把毒吸入自己体内。”我看着芸儿,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怎么会是圣门的圣女?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芸儿也白费了性命,一掌断开芸儿的内力。芸儿顷刻口吐鲜血,盘膝而坐,姽婳忙坐过来为她疗伤。
      静宁摇了摇头,深情地看着我,之后再一次沉沉的闭上眼睛,只一次将是永别。我只有在心里默念着,静宁,静宁……
      紫禅跪下,抱起静宁“静儿,师父不想伤你,静儿——”她把头埋在静宁胸前,我看着她变黑的手,心里如百虫齐咬,十二年前的紫禅姑姑那慈爱的目光让我不忍心杀她,我闭上眼,把泪水流进心中。
      姨母大笑着,在地上艰难的爬过来一把推开紫禅“你放开我的女儿,放开她!”姨母用衣襟擦着静宁嘴角的血痕“静儿,咱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我们一起去找你爹。”姨母幸福的笑着,她抱着静宁,拔下发簪在众人未反应之时刺透心脏。
      紫禅笑着站起来,大笑着“死了,都死了,死了多好。哈哈哈。”我拔出剑对着她的心脏。“放了我父亲,放了他。”紫禅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对着芸儿说“新兰姐姐,你把师兄让给紫禅好不好,紫禅真得不能没有他,新兰姐姐……”她不顾我的剑一步步朝我靠近。
      我把剑抵在她胸口,她才转头看我“师兄,师兄你回来了,你终于又拿起冰玄剑了,你回来了,太好了。玄冰教不能没有你的。”她用手握住剑尖,血从她手里留下来。她一点不觉得疼,反而开心的笑“你说过会娶我的,是不是,你说过的。我一直在这等你,一直等……”
      她朝我们走过来,我却不忍心杀了她。
      “放了我父亲,快放了他!”我再次大声呵责,她依旧丝毫不顾。“你还搂着她,还在护着她,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她突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是刚刚的毒发作了吗?她忍受着百毒噬心的痛苦,依旧念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长大,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抛下我一个在这里,为什么不爱我……”
      〈十二〉
      紫禅终是要死在自己的毒下,临死前还一直念着父亲的名字,可是也许她到死也不知道,就因她的一己私情让多少人遗憾终身。不知何时,她已为父亲解了咒,父亲睁开眼,看到身边的这一切,又是惊讶又是悲伤,老泪纵横,伤心地走到紫禅身边,说:“师妹你这又是何苦,是我对不起你!”紫禅悲凉的笑着,用很微弱的声音对父亲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不会再让你为我去摘溪边的兰花……我再一起,那时多好!”紫禅终于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告诉我,当初他是在溪边救回母亲的,难道当时他去溪边是为了给紫禅摘刚开的兰花?芸儿走到父亲身旁,“伯伯,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是怎样中了噬心术?”
      父亲看着芸儿,擦去腮边的泪痕,“我找到紫禅,她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她说再她临死前,要敬我水酒一杯,之后我就什么也不晓得了!”
      芸儿抓住父亲的手腕,轻叹一口气,把目光投向姽婳二人,“是迷蛇!”
      “什么?”我问芸儿。
      “迷蛇之毒不亚于静宁身上的巨毒,施咒的人可通过操纵自己体内的迷蛇来控制中蛇毒之人,可一旦施咒之人死亡,迷蛇也就死去,残留在被施咒人体内的迷蛇之毒变成了要命的巨毒。”姽姨说完,看着我。
      “大哥,我会尽力来救伯伯的,你放心。”说完,她闭上眼睛,我看到父亲脸上极其痛苦的表情,焦急如焚。此时父亲运用体内的强大内力将芸儿弹开,“丫头,不要在牺牲自己了,我一把老骨头再也没什么留恋了,帮我照顾好哲儿吧!”说完七窍流血,我几步走过去扶助即将倒下的父亲,他看着我说:“哲儿,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啊!”
      娘走了,天召叔叔走了,静宁也走了,现在父亲也远远离开了我……
      芸儿扶起我,看着脸色苍白的芸儿,她淡淡地笑着,“对不起大哥,是我骗了你。”
      “傻芸儿,你并没有骗我什么!”
      “我是圣门的人,这五年来一直隐藏在义父身边,其实是为了杀他。”芸儿悲伤的叹息,“圣门的女子是不得私定终生,否则,只有杀死那个男人。我不但骗了义父,后来我又利用了你。”
      我看着芸儿,她低着头,“好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并没有伤害天召叔叔,而且对他的死很伤心。还有静宁……”
      “大哥,其实我看得出,你是喜欢静宁姐姐的,是我没用,没有把修伤之术学好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的父亲!”
      “一切都结束了。”我看着芸儿,挥手将冰玄剑丢于乱石之中,伸出手,牵起芸儿,“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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