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女为王》绯色如玉

6、第五章 我是你哥哥

　　离洛握紧了身旁的石头，浑身的肌肉开始绷紧，慢慢站起来，戒备地望着眼前的人。
　　刺目的阳光下，只见一片雪影，晃得人眼花，遮了遮阳光，离洛总算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一袭狐裘，雪白晶莹；再往上，那人双手交握，捧着紫金炭炉，炉中炭火正红，深紫色腰带上系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金黄色葫芦；再往上，是一张病怏怏瘦削的脸庞，双颊透着不正常的嫣红，嘴唇发紫，鼻梁高而挺直，双目深沉而隐含冷意，剑眉浓而黑，乌亮的长发随意地散着，只在发尾处用白色束发带松松挽就。
　　见到离洛转身，那人冰山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右手从炭炉上放开，朝离洛伸出，
　　“我来迟了。”
　　离洛硬生生将喉咙里那句你是谁吞了下去，她盯着那人的眼睛，快速推测他与苏慕雪的关系，然而，毫无头绪。小中和王吉都说除了宫里的苏贵妃，苏家人全部都被抓起来了，此人又是？还有，他的笑容怎么那么怪异？好像面瘫似的，即使是笑，也只是嘴巴动了动而已。
　　“苏慕雪！别妄想逃跑！上，抓住她有重赏！”王吉站在围墙上，对着离洛怒目而视，两个护卫左右架着他，生怕他摔下去。更多的护卫纷纷从墙里头跳出来，朝离洛而去。
　　竟然来得这样快！离洛再也不管那人，朝着巷口便狂奔而去。
　　“抓住她！那个同伙也别放过！”王吉叫嚣着，他很愤怒很不甘。为了她，他偷爹爹的官印，伪造大理寺的公文，四处购买死尸，整整三天不眠不休，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将她从牢里捞出来，她就是这样回报自己的？当自己被爹爹痛打满身淤青的时候，他想的只是她终于安全了，而为了来看她，他花了好多银子和心思才买通看守自己的福管家，她就是这样回报自己的？不，他不甘心，他绝不放她逃跑，他要抓住她，狠狠折磨她，让她知道什么叫感恩！
　　护卫轰然响应，纷纷抽出腰间佩刀，一队前去捉拿离洛，另一队却朝那狐裘男子围去。
　　“咳咳，雪儿，等一下。咳咳－－”背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夹杂在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中，格外清晰。
　　离洛已经快要跑出巷口了，听到咳嗽声，她忽然转回头。
　　那狐裘男子焦急地看着离洛，身形摇摇晃晃，仿佛风吹柳絮，虚弱无力，在刀光剑影里，险象环生。
　　离洛很想不去理他，可是，让人心惊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传来，敲击着她的耳膜，震撼着她的内心，久远的回忆里的熟悉的咳嗽声似乎再次响在耳边。她轻轻叹息：罢了。

　　“住手。”离洛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冷冷地看着站在墙上双股战战的王吉。她不想连累那个人，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与苏慕雪的关系，然而，她却感觉得到他的善意。至于以后怎么办，她既然能逃出来一次，自然还能逃出来第二次。
　　王吉桀桀而笑，志得意满，他俯视着离洛，酒色所迷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想要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
　　“很好，住手。”王吉挥手阻止了众人，桀桀笑道：“苏慕雪，是你先不仁，别怪我不义。你怎么出来的，还给我怎么回去。否则，哼。”他冷哼一声，眼光看向狐裘男子。
　　离洛担忧地看过去，那男子双手紧紧拥着胸口，难受地弯下了腰，还在猛烈地咳嗽着，紫金炭炉已经滚落在地，火红的碳撒了出来，将他的狐裘烫烂了几处，他憋得满面通红，抖着手朝腰间的葫芦摸去，他抖得太厉害，几乎连葫芦都握不住，离洛两步跨了过去，一把将葫芦扯了下来，拔下塞子，倒了几粒药出来，急忙忙送到他口中去，另一只手稍稍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看着他难受的模样，离洛心有戚戚焉。曾经，最疼爱她的孤儿院老院长也是这样，咳嗽，咳嗽，咳到最后便开始咳血，到死的时候，整个人干枯得像老树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离洛眼中微有湿意。
　　“苏慕雪！”王吉看着她对那人那么关心他就不舒服，大声怒道。
　　离洛收起心中的柔软，看着那人渐渐止了咳嗽，“好点了吗？”那人挥挥手，渐渐直起了腰，脸上还是那抹眼红，而脖子和耳朵都已经憋得通红，甚至，连眼睛都变红了。红红的眼睛看着离洛，虽诡异却温暖。
　　离洛点点头，转身看了看自己钻出来的狗洞，淡淡地笑了笑。
　　“抱紧我！”就在离洛准备趴下再次从狗洞钻回去时，那人忽然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搂着她的腰，点足跃起，快速掠过众人，朝巷口而去，身法之快之鬼魅，让那些护卫傻了眼。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跃出十来丈远了。
　　王吉破口大骂，“笨蛋，还不快追！”护卫们仿佛才醒悟过来，举着刀吆喝着朝两人追去。
　　然而，他们哪里追的上，眼睁睁看着一红一白两抹身影并肩御风而行，衣抉飘飘，恍若飞仙。

　　风在耳边吹，风景不停倒退，身旁的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而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一直到两人落下，爬上马车，离洛还有些不敢置信。
　　轻功之说她也知道，厉害点的借助支点是可以飞上墙壁或者更高一点的，飞檐走壁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像他这样抱着一个人还能轻轻松松飞檐走壁的，她从未见过。更何况，这个人刚刚还咳嗽得快要厥过去，才一眨眼功夫，他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离洛知道他的病不是装的，而是确确实实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离洛忍不住抬眼朝他看去。

　　他的脸依旧带着病态的嫣红，没了紫金炭炉，他仿佛怕冷似的，用狐裘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离洛见他明明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水，却为何如此怕冷？
　　见她盯着自己看，那人松开了手，笑着问道：“怎么，不认识了？”一边朝离洛伸出手去，离洛警觉地侧头一闪，挪了挪位置，戒备地看着他。
　　那人尴尬地放下手，微微有些失望，“雪儿长大了，不喜欢玩这个了么？”刚刚他只是想刮刮她的鼻子，为何她竟如此防备？那双眼睛没有温度没有感情，他实在无法同记忆中的那双温暖羞怯的眼神联系起来。她的神情，甚至，全都是陌生。是自己太久没有见她的缘故了吗？
　　“请自重。”离洛冷冷地看着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每个人，她都无法太过相信。逃出那个金丝笼之后，她想以自己的身份活着，而不是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所以，那些以前跟她有着或近或远关系的人，她通通要远离。
　　“雪儿。”那人似乎颇受伤，口气中含着埋怨。
　　“很抱歉，我不是什么苏慕雪，我与她与你都毫无干系，所以，谢谢你送我到这里。麻烦你停车，我要下车。”离洛决定快刀斩乱麻，无论他与苏慕雪是什么关系，她都不想管，如今，她只想一个人好好去寻找可以回自己世界的方法。
　　那人神色一紧，探手一捞，便将离洛手臂捉住，翻转一看，手腕上的痣还在。
　　他伸手便朝她脸上摸去，离洛挥手格挡，怒道：“住手。”那人推开她的手臂，手指在离洛身上点了几下，离洛便被定住了，动弹不得。
　　他用的力并不大，然而离洛却无法抵挡，这再次提醒离洛，她的这具身体出了问题。
　　在之前她曾怀疑过也许是借用的身体所以并不那么好用，然而，现在，她一下子明白了，根本不是这个原因，根本就是王吉那绿毛龟悄悄给自己下了药！难怪每晚那丫头都要上一碗睡前茶，难怪自己那么嗜睡，难怪自己浑身虚软没有力气，都是那绿毛龟干的！他救自己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温热的手指在她的耳后一路滑到咽喉，烫红了她的脸，她隐隐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很快她便将那感觉抛弃，盯着那人道：“无论你信或者不信，我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人。”
　　那人皱了皱眉头，雪亮的双眼直直地看着离洛，仿佛想看到她的灵魂里去。
　　两人各怀心事，久久对望，不知道的人看见了，定然以为两人正含情脉脉，然而，事实上，两人已经用目光交战了好几个回合了。
　　良久之后，那人叹了叹气，道：“雪儿，别玩了。我是你哥哥，我是苏离。”
　　“我不”离洛张口想要否认，却被那苏离抢过了话头。
　　“雪儿，整个苏家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爷爷、爹爹、娘亲、奶娘、师父等等等等，都已经被斩首了，尸体堆满了午门，鲜血流成了河，我们，只剩下彼此了。五百多人啊，一下子全都没了。”苏离双手将离洛拥进怀里，沉沉叹息。
　　“要不是我在别院养病，恐怕，你连我也见不到了。他们抓了全家人，却一点消息都没放出来，还是姑姑的忠仆拼死将消息传递给了我，才逃过一劫。而你，却是被太子保住的，你知道吗？”
　　离洛不愿听他说的那些事情，那些都与她无关啊，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酸意？她穴道被点，只得乖乖窝在苏离怀里，被迫听他说着他和苏慕雪的遭遇。
　　“欧阳齐真是爱你啊，他跪在太和殿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皇上才将你从斩首改成了流放。可是，他也只救得了你一人而已。姑姑被打入冷宫之后便自尽了，堂姐欧阳茜和堂弟欧阳珉都被连累，关进了掖庭。雪儿，我们苏家已经完了。可是，我好不甘心啊。”
　　“爷爷追随先帝二十几年，为他几番出生入死，为大朝立下赫赫战功，到头来却得到灭族这样惨烈的下场，他欧阳家凭什么！”苏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抱着离洛的双臂不由用力收紧，离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一支箭呼啸而来，咄的一声射入了马眼，马儿吃痛嘶鸣，马车陡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