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赤い糸》弥泪

1、赤い糸

　　[〇]
　　你的时间还很长，不需要为我舍弃。

　　[一]
　　进入二月后的八原，天气依旧不见转暖。
　　教室外面那棵老树光秃秃屹立在寒风中，虽然偶尔能看见几只小鸟叽叽喳喳落上枝干，但也很快就会飞走。
　　这样的季节，似乎总会让人想要早点回到家里感受温暖，同学们几乎也都一下课就开始忙着收拾书本准备回家。
　　夏目贵志一边整理着课桌，一边往校门口望了眼，谁知竟看到个女孩子独自站在大门边上。
　　她似乎正在等人，一直不停抬腕往手上看。从口中呵出的白雾缭绕上来，将她露在绒线帽底下的那半张脸也映得模模糊糊。
　　“喂！夏目，该走了！”
　　教室门口传来西村的喊声，夏目急忙收回视线，抬头应了声后，便拎起书包和同伴们一同离开。

　　走到楼下时，那个女孩子竟然还在。
　　她一身纯白短外套和藏青色短裙，大红色的围巾和绒线帽张扬夺目。这样的打扮显然也引起了其他很多人的注意。
　　就连西村都悄悄凑过来小声道：“呐呐，夏目你看！校门口有个超可爱的女孩子诶！不过你觉不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
　　眼熟？
　　夏目略略有些吃惊，便望过去仔细打量。
　　靠近些看，那女孩子确实长得非常可爱，被大红色围巾和帽子包裹起来的那张脸像只红彤彤的大苹果，充满了独属于少女的活力。
　　他正思考着是在哪里见过她，对方忽然抬头望了过来。
　　她的眼睛好似两方乌黑墨石，却又丝毫不显得黯淡深沉，反倒像是点缀了繁星的夜空。
　　夏目脚步一顿，脑中一下子闪过什么画面。
　　就在这时，那女孩子扑闪着双眼，一眨不眨注视了他几秒，脸上毫无预兆地绽开盎然笑意：“终于等到你了，贵志君。”

　　[二]
　　夏目记起来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因为父母早逝而不得不在亲戚间辗转。那大概是刚上初中的时候，收养他的亲戚据说是远房的堂叔，家里有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儿。
　　到现在，他对那家人的印象几乎所剩无几，但对那个当时还在读小学的堂妹，却记忆犹新。
　　那个女孩子，其实说不上性格多好，相反地，她骄傲任性，而且时常蛮横无礼。但该怎么说呢，她对待所有人的态度似乎都是这样。
　　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包括夏目贵志。
　　他记得，那个孩子也拥有这么一双乌黑的眼睛，从小就长得象个洋娃娃一样可爱。名字似乎是叫做——

　　“夏目瑠璃。”
　　眼前的少女指着自己笑道，声音清脆悦耳，“贵志君不记得了也很正常，毕竟，哪有人会愿意记下讨厌的人的名字呢~”
　　“怎么会……”夏目苦笑着皱了下眉，看向转身往前走的瑠璃。她动作敏捷地往小栏杆上一跃，惊得夏目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小心！”
　　少女站在细而窄的栏杆顶上，身体晃动了两下，竟然轻易保持住了平衡。她笑嘻嘻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张开双臂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说起来啊，找到贵志君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不过八原可真漂亮，感觉是个会发生什么美丽传说的地方呢~”
　　夏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笑了两声。
　　“我也想来这个地方念书~感觉会很有趣的样子！”瑠璃自顾自说着，从栏杆尽头纵身一跃，轻巧落上地面。
　　火红色的大围巾仿佛红狐狸毛茸茸的尾巴，从空中呼啦划过。耳畔潺潺的水声中，夏目隐约闻到尘埃干燥的气息，带着点陈旧的、清冷的味道。
　　他忽然间想起什么，不由再次开口：“瑠璃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我？”
　　“嗯！是很重要的事情！”女孩子唰得转过身，“希望请贵志君帮我一个忙。”她说着，朝他伸出手，掀起了右手的袖子，“你看得到这个吗？”
　　女孩子的手腕白皙光滑，乍一看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一条红色的细线。
　　那条线就像是原本便生长在皮肤底下的某条血管一样，一直延伸到手掌根部，然后与生命线连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目竟然会觉得，这条红线应该是拥有着生命的。
　　“呐，贵志君看得到对吗？”
　　瑠璃的声音唤回了夏目的注意力，他抬眸，看到女孩子正笑嘻嘻盯着他看，乌黑的眼睛里却带着很认真的神情，“除了我和你之外，其他人似乎都看不到的样子。”
　　“！”夏目狠狠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要后退。迎面拂来的寒风中，带着冰凉的水汽。
　　女孩子收回手，将手掌放到唇前，重重呼出口气。缭绕而起的白雾中，那少女就那么一眨不眨看着他，大红色的围巾和帽子似火焰般鲜艳夺目，“所以，希望贵志君可以帮我找到这条红线的源头。请帮我……
　　除去这条红线吧。”

　　[三]
　　他答应了。
　　与其说是无法拒绝，倒不如说是很难找到拒绝的理由。
　　他打算第二天去森林里问问那些妖怪们，也许他们会知道什么。
　　不过，那条红线到底是什么呢？是诅咒之类的东西吗？
　　夏目一直送瑠璃回到她这段时间投宿的旅店里才回家。
　　临走前，他才想起来：“瑠璃不需要上学吗？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啊？”正要往里走的少女闻声回头，眨眨眼笑起来，“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啦！不然家里才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我来这里呢~”她轻描淡写地摆着手，最后将双手背在身后，冲他歪了歪头，“那么，明天见喽，贵志君。”

　　瑠璃就那么蹦蹦跳跳消失在视野中。
　　夏目对那条红线的事情稍微有些在意，回去后就问了猫咪老师，但这只胖嘟嘟、招财猫模样的大妖怪却伸着懒腰告诉他，放心吧，才不是什么诅咒。比起这个，你还是关心一下那个小妹妹接下来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大灾难之类吧。
　　那家伙永远都是这样，从不肯将事情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夏目在心里叹了口气，结果白天上课的时候仍旧思考着瑠璃的事情，甚至连午休时西村在旁边叫他都没有注意到。
　　“夏目！你今天怎么了？”
　　夏目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事。”视线落在对方拿着的一本杂志上，他奇怪地眨眨眼，疑惑道，“那是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西村立马来了兴致，急忙凑上来将杂志摊开放到他面前，指着上面大声道：“快看这个！就是昨天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啊！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她不就是最近很有名的模特瑠璃ちゃん嘛！”
　　“模特？”夏目被这个消息吓了一大跳，这才注意到西村指着的那张照片。虽说化过妆，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也不太一样，不过确确实实是昨天才刚见过的瑠璃没错。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工作吗？

　　放学的时候，瑠璃又出现在了校门口。这一次，她虽然换了身衣服，却仍围着那条毛茸茸的红色围巾。少女白皙的面孔被那艳丽的火红衬得如花朵般娇艳。
　　“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夏目歉意地摇头：“……抱歉。”
　　“我猜也没有这么快的~”瑠璃丝毫不显得介意，依旧像昨天那样蹦蹦跳跳向前走，“我今天来呢，其实就是想告诉贵志君一下，从明天开始的两天里估计都不能来找你了~”
　　夏目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她的工作，顺口问道：“就是杂志模特的工作吗？”
　　“没错没错~贵志君也知道吗？”瑠璃高兴地转过身来，衣摆和围巾一同扬起，竟像只展翅欲飞的蝶。
　　夏目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嗯，在同学那里的杂志上看到了。”
　　“怎么样~瑠璃做得不错吧！偷偷告诉你哦，其实我希望可以成为像名取先生一样的大明星！”
　　“名取先生？”
　　“嗯！就是名取周一先生啊~”
　　这么说着的时候，少女脸上露出等待夸奖的小孩子那种表情，夏目看着，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即使她表现得再怎么稳重、骄傲，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国中三年级的小女生。
　　夏目觉得自己多少能够理解她。
　　虽然原因不同，但他们，大概拥有同样的寂寞吧。

　　[四]
　　和瑠璃分别后，夏目贵志独自去了森林深处找妖怪们打听关于红线的事情。
　　他们支支吾吾的，似乎在隐瞒着什么。夏目周旋了许久，最后只好旁敲侧击地问道：“为什么那个红线只有我们两个能够看到？”
　　众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静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只小妖怪犹犹豫豫地跳出来，细声细气地讲道：“那个女孩子搞不好也看得见妖怪……就算不是，可能也像山上寺庙里的那个儿子一样能感受到气息吧。”
　　大概是因为有了好友田沼要的先例，又或许是因为近年来渐渐认识了许多有灵力看得见妖怪的人，所以他竟然很快就消化了这个消息。
　　拥有和自己一样姓氏的瑠璃，同样能看见妖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夏目不依不饶地在森林中到处寻找，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终于在三筱处听说，最近八原出现了一个外来的妖怪。
　　“外来的妖怪？”
　　有着巨大身躯的大妖怪俯身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就在两三天前，不过看上去很虚弱了，所以就没有管他。”
　　三筱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中，久久不曾消散。
　　晚风中飘来若隐若现的钟鸣声，夏目回过神时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暗下，点点繁星在高旷的冬日夜空中闪闪烁烁，好像夏季清晨来不及散去的露珠。

　　[五]
　　第二天是周末，夏目根据昨天三筱所指的方位去寻找传说中外来的妖怪。虽然听说对方已经十分虚弱，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忘带上了猫咪老师。
　　最后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十分破旧的神社——应该很久之前是个小神社，只不过后来被隐藏在深山中，人烟渐渐稀少，前来拜祭的人也越来越少，所以就这么衰败了吧。
　　他们搜索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妖怪的影子，周围甚至连可以打听情况的小妖怪都看不到。
　　夏目觉得很挫败。
　　他叹了口气，在神社前的石阶上坐下。冬日里稀疏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斜斜洒落，带着清凉的、像是雪花一般的味道。那种气息令人觉得心情愉悦，仿佛连灵魂也能一起安静下来。
　　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的妖怪，会是怎样的类型呢？
　　至少……不会是邪恶的妖怪吧。
　　他会和瑠璃的事情有关系吗？
　　夏目一时有些出神，直到猫咪老师叫了自己一声，才反应过来。循声望去，那只圆滚滚的招财猫扭动着肥硕的身体，推开神社大门，又回过头来冲他道：“喂，夏目！这里有残留的妖气，看样子那家伙离开了没多久，要去附近找找吗？”
　　夏目迟疑了几秒，拍拍长裤站起身：“嗯，去找找吧。”

　　跟着猫咪老师穿过树林，渐渐能看见不远处的小草坡。
　　此时从那边传来喧哗的人声，好些小妖怪们似乎正闻讯赶往那边，交头接耳谈论着那些自早上起就出现了的人类。
　　夏目隐约猜到了什么，走进一看，那边果然正在进行着拍摄活动。作为主角的女孩子此时正穿着厚实的棉大衣坐在一边喝水，脖子上围着鲜艳的大红围巾。
　　不过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虽然看似在注意着片场里的情况，但目光始终频频往树林里射来。
　　夏目顾不上多考虑，一心想要先找到那个不知名的妖怪。
　　就在这时，一直跑在前面的猫咪老师突然停下了脚步。夏目心中一惊，紧跟着他停在一棵参天大树旁边，随之向上看去。
　　有一只黑色的猫。

　　[六]
　　那大概是夏目贵志至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黑猫了。
　　皮毛光泽亮丽，黑得宛若子夜。透过树影的光斑稀稀拉拉落在他身上，随着微风摇曳不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是山林中那座大草坡。
　　夏目当即冲着那只黑猫喊道：“你就是最近刚来八原的妖怪是吗？”
　　黑猫的耳朵倏忽一动，随即就见他缓缓低下头来。婆娑的浪涛声中，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就像一个优雅的绅士。那双玉石般的猫眼闪烁着光芒，微微虚起。
　　夏目忽然感觉到紧张——就只是因为被那双眼睛盯着的缘故吗？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继续说点什么，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那只黑猫忽然直起身，一下子跃上枝头向远处跑去。
　　“啊！等一下！”
　　他的动作很敏捷，穿梭在冬日的树林中丝毫不显费力。夏目在后面追赶得辛苦，但渐渐的，他发现对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终于，黑猫落在一个石阶上，停下了脚步。
　　“小子，为什么一直追着我？”
　　耳边传来略带威严的声音，夏目反应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这是那只黑猫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小神社前面。
　　猫咪老师从后面跳上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也不知在考虑着什么。
　　夏目抓抓头发，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看你刚才一直看着瑠璃，你认识她吧？她手上的红线莫非是你……”
　　话还没说完，对方忽然看他一眼，反问：“是又如何？”
　　“如果是这样的话……”夏目有些迟疑，看着那黑猫的眼睛，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可以请你解除吗？”
　　大概是错觉吧，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好像看到黑猫长而细的瞳孔中忽地闪过一抹失落，随即他听到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可不行。”

　　[七]
　　那晚睡觉时，夏目贵志做了个梦。
　　梦中有只黑猫，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漂亮的黑猫。
　　冬天的寒风凛冽到刺骨，可他就那么坐在一座神社的石阶前，一动不动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忽然，石阶下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循声望去，竟然是个穿着校服、戴着大红围巾的女孩子。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拾级而上，孤零零的身影看上去莫名显出几分凄凉。
　　黑猫大概是被吸引了注意，偏过脑袋看了看她。就在这时，女孩子蓦地停了下来。
　　她乌黑的眼睛直直望过来，正好对上黑猫探究的目光。
　　然后，就见那孩子毫无预兆地绽开笑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了他面前。
　　“呐。”少女弯腰看着蹲在石阶上的黑猫，就好像看着和她相同的人类一样，笑声清脆悦耳，“你也是一个人吗？那我来陪你好不好~”

　　[八]
　　第二天一早，夏目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了昨天黑猫所在的那个小神社。
　　清晨的树林里就连妖怪们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阳光穿透树梢，在微风中荡起的婆娑声。那只黑猫就坐在神社前的石阶上，和他在梦境中看到的一样，一动不动，仿佛正在等待着谁。
　　注意到他的出现，黑猫只是侧头看了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夏目走近，想了想，终究没有坐下：“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那个红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也许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黑猫也不显得意外，依旧注视着森林中的某个点，语气淡淡的：“你看到的那条线，连着哪里？”
　　夏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记得……应该是和掌纹中的生命线连在一起了。”说到这里，才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说……！”
　　“没错，那个孩子的寿命会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戛然而止。也许是因为车祸，也许是因为生病，又或许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黑猫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但只是这么听着，却会觉得周身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包裹了。
　　“人类啊，终究太脆弱了。总是擅自出现在你面前，又擅自离开。
　　明明那么轻易就会死去，却还要追求所谓的理想和梦想。”
　　黑猫似乎是真的累了，最后趴在石阶上，缓缓合上了眼皮，“可即使这样……”
　　最后的声音被迎面拂过的大风吹散，夏目没有听清，只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音节。
　　“还是……希望能够……”

　　黑猫终于在日光中沉沉睡去，夏目看了许久，最后转身离开。
　　午饭后原本打算去找瑠璃，但终究因为放心不下，还是先去神社看了眼。
　　黑猫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影，转而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那个戴着大红围巾的女孩子。
　　她一个人孤零零立在神社的石阶前，低头仿佛注视着什么。乌黑的眼睛像是吸收了所有光芒，却看不清神情。
　　她低声不知念叨了一句什么，忽然伸手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将它弯腰覆在了石阶上。起身的时候，她的嘴唇又动了动。
　　这一次，夏目终于听清楚了，她在说——
　　“笨蛋。”

　　[九]
　　他忽然想到昨天晚上，软磨硬泡从猫咪老师那里听来的事情。
　　据说有些妖怪，可以用一种方法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到其他妖怪、甚至人类的身上。但这种事情，必然要以自身的消亡为代价，所以很久都不曾听说有谁使用过了。

　　夏目看着女孩子的背影，终究没有上前打扰。
　　但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眼。
　　瑠璃仍旧站在那里，摆在地上的大红围巾像是开了一地的火焰。她撩起的袖口处，露出重新变得干净的白皙肌肤，哪里还有半点红色。
　　他敛起眼睑笑了笑，转身拨开灌木丛往回走。
　　簌簌的林风中，好像有谁在低声哭泣。
　　温柔地，却又悲伤地，在诉说着什么——

　　呐。
　　已经、缠绕在一起了吧？
　　我们的时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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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阿泽的生日贺文，晚了这么久我有罪【跪
无论如何生日快乐><
BGM：夏目友人帐OST《きみが呼ぶなまえ~夢のつづ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