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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十一 ...

  •   最后的战役并未降临。

      盲目乐观在国安部高层中蔓延,有人对仙道的诱敌计划大为赞叹。天知道,为最后一战而改写的羿的终极防线甚至从没有机会启用,是信息外流或被牧绅一识破已经不重要。第五十七日,牧的停战来得既是时候又不是时候。双方都不轻动,越势均力敌就越平静,藤真一生未曾体验过的压抑,处境被动得前无古人。

      身负重创的羿的修复和测试似乎无尽,国家情报网失散的节点仍等待召回。下次攻击无论谁先发起都将是致命的,这共识在藤真和仙道之间沉默地僵持,彼此都不能放任一秒喘息的余地。怀有同样心事却暗中不相为谋,各为一己之身独担败绩做了最决绝的预备,明里又融洽得如鱼得水。太过要强的人共事大抵就是如此,藤真也很无语。

      停战后的周末选了月白风清的夜,和仙道在四十八层看彼岸楼宇林立灯火通明,且向一目末世浮华里互相诊断为自我毁灭倾向。那夜两人在看得见风景的悠长会议室共饮半壶清咖啡,并无多少言语,藤真第一次清晰地觉察,仙道有心无心的杀伤笑容之下那巨大的隐忧,并非胜败那么简单。

      很久以后,藤真仍不确定,那一夜晤谈曾否动摇过某一事件的发生,但于尚未到来必将到来的结局,却终未能有半分扭转。

      次日晌午,当仙道收拾起一个意犹未尽的呵欠晃到藤真办公室,组里召回的两个大男生在角落补眠和打游戏,“我睡了多久?”藤真那时半挽了百叶窗向外望,明媚日光里回眸给他一个早安的微笑,好看得全无道理。

      “差十分钟八小时。”这个喝了一晚清咖啡还能在他面前伏案睡着的家伙,不知说什么好。或许是这么多天来唯一从容的睡眠,藤真想。

      “羿怎么样?”仙道如梦初醒,扑到移动电脑旁一道命令调出昨夜的监控记录,苍白字符在夜色屏光里一行一行无声卷过,偶有荧绿注释,并无一处红橙的危险标记。

      仙道坐进扶椅时的沉重,即使不看他那一头东倒西歪的朝天发也感同身受。已经守了整夜,这不朽的沉寂绝非乐观,藤真却异常淡定,“这么寂寞,爱上牧了?”

      某人正端了桌上那只修长玻璃杯,幸好及时偏过头去,一口水才没喷到屏上,呛得边咳嗽边说,“对,我终于明白,学长是怎么爱上他。”

      藤真不反驳,俯过来迅速扫过每页,敲了逃逸键,监控记录在屏幕中渐隐。不看那人神色,只压低声音说,“仙道同学,水杯是流川的。”

      几乎咳岔气的间隙目光越过屏幕边沿向角落的沙发望去,还好某小孩向壁而卧,睡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仙道一把抓过藤真递来的手帕,煞有介事说,“三井的行踪锁定了?”

      藤真点头,几天前洋平来电以必须保证三井的人身安全为交换条件告知任务进展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花形所谓的神奈川之声的特派记者是什么意思,既可靠又难搞的人,和面前这个叫做仙道彰的家伙一样,他问,“木暮君的说法呢?”

      “湘南大桥的枪击事件是三井为铁男洗清罪名而策划的。五年前的事他称不知情,只说三井无法告别身为自由圣战成员的自我认知,拜托我们无论以何种理由一定带他回来。” 仙道百无聊赖趴在桌边,托下巴望着天不带标点符号地一口气叙述下来。

      “你信他?”藤真明知故问。

      “部分真相,约等于谎言。”木暮公延大学二年级就在国安部破译司做见习生了,三井打入自由圣战后和安西光义的往来通信几乎都是他经手的,五年前的事说不知道也太没技术含量了。仙道换了一只手仍托着下巴,饶有兴趣问,“打算什么时候见三井?”

      “不知道为什么,手法相同,动机合理,各种线索都对得上,但直觉不是他。”不能见他,在尚未确认真相之前,不能把三井寿的存在曝露于敌方窥伺之下,答应了洋平是一回事,让人捷足先登或节外生枝,也是藤真无法容忍的。

      仙道握着流川的水杯手腕轻轻转动,目不转睛看杯中一半水平面微澜上下。有一句话他没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必须把三井寿交给牧,就像当年联合调查组把铁男交给高头力一样。他知道以藤真的骄傲不会允许。

      那天的例会成为名副其实的下午茶时间,平素习见的不和谐于凭空来临的平静之中,哪怕只是一丁点也令人印象深刻。

      缘起似乎是樱木以交通厅的监控录影逆向演算出事故现场的各项数值并数字重现了枪击事件的全过程,沾沾自喜拖过才睡醒的最佳搭档炫耀,“这种一击命中的完美手法很适合天才吧。”

      时速应该是三井和木暮事先约定过,两者在湘南大桥双向外侧车道一错而过,然后火光一闪,桥上多米诺般急刹成阵。北上的JV975右前轮爆胎,横向与两车道的后车相撞后凌空擦过反方向行驶的两车道划向另侧桥栏。力道和角度若未经计算,驾驶者必死无疑。

      模拟图示而已,有必要华丽得从车灯到桥上的中央护栏都像某款海军陆战游戏?流川不屑一瞥说,“白痴。”

      樱木忿然一哼,运动神经先于语言做出反应,“狐狸!你才白痴!”趁流川不备一拳朝颊上挥去,“你全家白痴!”流川一贯以静制动,抬手握住樱木的腕,一拳向腹上还以颜色。

      藤真戏称为战略威慑的两人的武装行动往往杀伤性不大动静不小,譬如流川若是让樱木扑倒在地居高临下一记头槌,一般都会偏头躲过然后抬脚踹开他,这次却破天荒地岿然不动一语惊人,“杀手无权宣判死刑。”不仅樱木听闻一愣,列席的藤真和仙道也不明所以张目观望。

      一向信奉行动比言语有力的人的言语往往不是一般有力,但这唬不住粗线条的天才樱木,“是说杀手不能杀人?睡狐狸果然木有智商啊哈哈哈,等本天才来打醒你。”

      因一句“全家白痴”而饱受池鱼之殃的仙道实在看不下去,冲上去试图把樱木架开未果,索性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挡在两人之间,“他的意思是说,在死刑之外,只要是人类对人类执行的杀戮,就会存在成功和不成功两种可能,像这种必然成功的手法,是没有把对象放在平等的人的立场上。”

      意外听见流川的回应,那个或喜或怒都一样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一字一句说,“你了解,就好。”

      从樱木的挣扎中回过头来对上那人眸子,仙道不置可否地笑,“在未来战争无人计划纳入论证中的此刻,你所信奉的杀手准则已经过时一个世纪了。”无论如何还是说出这想法,尽管临窗而立的藤真一再咳嗽暗示他对待一只炸毛猫要像春天般温暖。

      流川并不在意他的说话,起身掸了掸衣上灰尘,无视樱木满怀记恨的以眼杀人,说,“别在学长面前提无人计划。”仙道一愣,彻底没词,谁知道小家伙想什么。

      原来他还记得。藤真遥自低头啜茶但笑不语。

      足以改变战局的事件,就在种种不经意间始料未及地到来。

      那天傍晚神奈川之声和Channel KAGAYA不约而同中断常规报道插播急电:下午十六时许九月大街一辆刹车失灵的飞鸟撞倒一位推婴儿车横过斑马线的女性后自行引爆,驾驶者罹难,其余伤亡未明。经核实死者为国防部战略运筹司首席执行代表,因数月前该辆飞鸟的检修记录中存在刹车故障的迹象,交通厅已确认为意外。

      毕业多年只要不忙仍不辍晚间街心公园慢跑的ANSIR旧习,即使昔年陪跑的花形透并不经常都在身边,藤真理好风衣步出办公室时听见樱木不计前嫌地说,“狐狸,看猩猩。”

      传说那一届新生近战特训中樱木花道遇到一位十七年未见之劲敌并“不小心”扯掉其裤子从此闻名遐迩,关于那个人,似乎还有什么,是必须纪念却又无法记起来的。

      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漫步穿过国安部大厅时刻意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数字屏幕,事故后续仍在跟进报道,右上方黑白照片里的人面容端方目光清正。伤及无辜民众自责过深以至于必须自毁以谢。就是这样一个人。名字是什么来着?对了,赤木。

      赤木刚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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