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诺〗Memory of Tromso》千雫

1、（上）Norway Side

　　（上）

　　Norway Side：

　　我离开奥/斯/陆已经第四天了。

　　走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去哪里，包括上司。我只是在一片雪白色的便签纸一角静静地留下了一句话：外出几日，勿寻。

　　寥寥几语，屈指可数。

　　我甚至能想象到上司在看到这留言后抖着手指气不成声的表情。也难怪，现在正是战/争刚结束后重要的重建时期，办公室里已经堆积满从全国各地而来的新新旧旧的文件，每天每天，甚至都没有半分减少的趋势。它们全都压抑的躺在那儿，从橡木办公桌上一路摊到房门口，让自己连挪动一下脚都麻烦！而这种情况，若没记错的话，已经持续了一年了。

　　一年前，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已经对全世界宣布了投/降，至此欧/罗/巴土地上持续了六年之久的血雨腥风终于告一段落。许多被路德维希关/押的人，包括自己，都被释/放了出来，并即刻返送回国。

　　我还记得那天走出集/中/营时，抬手遮挡住的晒进自己眼眶里的明亮阳光。那一刻，我有一瞬间的恍神，直到丁马克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我才回过神来。我回过头去对视上他晴蓝色的眼，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却见他不发一语，只是对我笑了笑，然后便牵起我的手，拉着我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困住了我们近五年的荒凉之境。

　　然，时光荏苒如梭，早已漫漶了这个世界变得支离破碎。

　　而如今，纽/伦/堡的法/庭上依然滴水不漏的进行着持/久/战（甚至被那个异想天开的美/国人喻为什么“这将是一场世纪罕见的世界性审/判”）。

　　我还记得我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德/国人，虽然他金色的头发依然被向后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眼帘下倒影出的浓重的黑色阴影和那苍白的脸色让人着实无法忽略。于是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何况结局早已注定。

　　说来，自己撇下了那一大堆跟沃/尔/令/斯瀑布一样没完没了的工作而悄然离开，是有私心的。自回国那日起，我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着，处理不在期间积压许久的政/务，但上司尚未归位，议/会又人员大量缺失，进度实在是举步维艰。此外，战/争期间国内各大城市都有被德/军不同程度的轰/炸，恢复重建这是个大问题，也真让我伤透了脑筋。我每天几乎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靠着橱柜上的那几罐咖啡因硬撑着眼皮，大脑整个是浑浑噩噩的，除了快些处理完手上的工作这个执念外已不再剩下什么了。

　　好在现在情况已经逐渐趋于稳定，虽然重建的进度尚且缓慢，但也开始步入了正轨。所以这次的离开，也算是给自己放个假吧。这样想着，我伸手接过了店员递过来的牛皮纸袋。随即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蛋奶暖香，汩汩如流水般不断扑进我的鼻腔，刺/激了我敏/感的味蕾。

　　“小伙子，你的面包。”

　　“谢谢。”我接过后对她点了点头。这是一位身体微胖的中年女人。她是这家装饰精致又温暖的私/营小面包店的店主。像这样的私/营店，在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它们大都被布置得别致斯文，在一张设计感十足的木招牌下永远是被细心擦得光洁明亮的玻璃橱窗，然后配上彩色的外墙和雕花的松木门框，有的还在门栏上吊上一只银白的铃铛，这样，只要有客人推门而入时，便会立刻响起如翠鸟鸣啼一般的清澈声音，构成了这个小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这几天经常看到你来买我的面包呢。”女店主友善的对着我微笑道。

　　“恩……因为您店里的面包，很好吃。”我不禁也牵动了唇角的弧度，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也许对于厨师或面包师来说，得人赞美她做的食物美味便是对她的肯定，心里最大的满足了吧！只见中年女店主听后脸上的笑容立刻扩大了几分：“噢，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她对我说，“对了，小伙子，你喜欢曲奇饼干吗？今天我正好自己烤了一些，来，让我送给你一份吧！”说着便也不等我的回答，立刻雀跃着向店内的面包房里快步走去。而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然拿着一份用浅棕色牛皮纸包好的四方小袋了。一眼望过去，那四角的袋子里鼓鼓涨涨的，仿佛还能看清里面盛装的曲奇小巧的轮廓。

　　“来吧，拿着！”店主把右手伸向我，想把曲奇递给我。

　　“这……”

　　“请不要跟我客气啊！”

　　“……好吧，那谢谢您了。”面对她难却的盛情，我终是无奈地接了过来，并向店主道了谢。然后我道别她，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耳边霎时又响起了一串清丽的银铃声。

　　“小伙子，祝你今天过得开心啊！”

　　“祝您也开心。”我回过头去又扯开唇角柔和了一个微笑。

　　然后抬眼望去，今日的穹宇，浮云远眺无际，真真蓝得个澄澈透明。

　　从面包店里出来之后我便往回走去。

　　这里是位于我家北方最大的城市。不过，虽说是“北方最大的城市”，但相比奥/斯/陆、卑/尔/根这样的地方来说，依然也只能算得是个宁静的小城罢了。然而它却也是在之前那场惨烈的世界战/争中难得可以幸存下来的、没有遭到破坏的城市之一。也许是北方诸神听到了它的日夜祷告，决定给予它幸运的庇护，所以才能令它免遭此劫/难吧。我这么想着。

　　如今，我走在这些干净的街道上，依然能回想起十几年前的某天，我如现在一样，独自走在这不知延伸至哪个未知地方的青石灰路上的情景。沿途是不少老式的木屋，它们被漆上了彩色的外衣，酒红、明黄、桔橙、淡蓝、乳白。全都色彩鲜明的嵌在一片片深深浅浅的绿海中，远远望去，如同一个住着精灵的城镇，就像那些从遥远时空中流传下来的神话所述的一样。

　　转过街角，便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中心广场了。今日阳光甚好，街上行人稍多。他们大多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或有家人或有朋友作伴。我看到那些人，他们的影子如漆似胶的在我的眼前交叠在一起，在地上投影，与阳光对峙，切割出了一块块长长的暗影。

　　心中不知为何，忽而便涌出了一缕寂寥的心情。它从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的心底某处兀自升了起来，然后硬生生地卡在我的喉道里，不肯离开。

　　喂，诺威，你怎么了？我这么问自己。你已经独自一人太久太久了吗？还是只是看着这如昔安宁的特/隆/姆/瑟，而想起了现在仍尚立于废墟之中的奥/斯/陆和其他城市而感到忧心呢？

　　若说家人，我有，是阿冰。若说朋友，我想，我也有，是……这一刹那，脑海内不由自主的便涌现出了几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一个。

　　是提诺·维那莫依宁。

　　一个。

　　是贝瓦尔德·乌克森谢纳。

　　还有……

　　我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他的容貌——包括那双湛蓝的瞳眸、高挺的鼻梁、张扬的金发、棱角分明的脸庞——竟在此时如此清晰又毫无保留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而且……他还一如既往的笑得那么该死的灿烂千阳。

　　我皱了皱眉头，甩甩头，决定把他从我的脑子里踢出去。就像以前把聒噪到烦人的他从家里踢出去那样。

　　然后我抬起脚，抱着那刚买的装满了新鲜面包的羊皮纸袋，准备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可没想到一个声音在此时叫住了我。

　　“终于找到你了，诺。”

　　惊愕地一转身，只见某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阳光，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顿时凝固了我的视线……